第十四卷：众神训练营（七十二）

寒露巨大的身形“嘭”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吃痛的吼叫，罗成的脚踩在他的腹部，用力碾了碾，“不行哦，A192003TX，不能光凭着你的本能出手，技巧！别只咬不致命的地方，你的食谱是肉类，任何生物的肉类都能满足你，所以，看准敌人的喉咙，撕碎它！”

        寒露张口就想咬住他的脚，但是罗成直接就把脚挪开了，没有什么生气或者计较的意思，只是抬起手揪着寒露的犄角，把这具粗壮笨重的躯体整个儿提了起来，揪到自己面前，罗成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太慢了，不够快，你还有更多的力量没有用出来，再愤怒一点，再恨一点……那个读心术第一人的是叫做宜令对吧，想象一下，小颜捅了他一刀，正中要害，他快死了，我刚才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冷得像是尸体了……”

        他的言语太有诱惑力，寒露哀痛地大吼着，充血的眼睛都渗出了鲜红的液体，染红了眼角的黑色鳞片，罗成猛地把他扔到不远处的晋世铠旁边，晋世铠身上有被玻璃碎片割出来的伤口，血腥味冲进寒露敏感的鼻腔里，他猛地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但是又猛地顿住，布满黑色鳞片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出那挣扎痛苦的表情，可最终都被这非人的形象而扭曲得面目狰狞。

        罗成闪开祝孟天突然暴起的攻击，眉目之间流露出满满都是蛊惑的意味，他微笑起来，仿佛在鼓励寒露似的，“对，就是这样，盯住他的喉咙，咬开他的喉管，那些甘美的血液就会喷进你的喉咙里，还有那些丰满有力的肌肉，都能满足你的食欲……”

        狄冰巧再度拿起枪对着罗成“砰砰砰”开了好几枪，但是都没有打中他，狄冰巧气得差点儿恨碎了牙——罗成是要打破寒露想不再滥杀的禁令，重新把他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杀戮机器！

        罗成瞄了一眼墙壁上的弹孔，挑眉，“小颜，你确定你要一直这么看着不帮忙？”

        颜皓无趣地咂了一下舌，随手捡起一块碎石头，朝着狄冰巧砸了过去，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伺机而动的祝孟天面前，拎着黑色大刀就和他打了起来。

        “寒露，清醒点！”狄冰巧赶紧躲开颜皓随意投掷过来的碎石头，大喊道，“你的食欲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满足！”

        “这位女士，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罗成笑吟吟地反驳道，“吃肉是他的天性，你也是研究生物的不是么，你怎么忍心让A192003TX违背自己的天性呢？”

        狄冰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就是人，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人和动物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不用只靠本能行动，还能做违背本能的事情。”

        生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如果每个人类都是这样的，哪里还有那么多逆流而上的大英雄？

        人的本能就是吃喝拉撒睡，如果每个人都天天纠结着怎么吃怎么睡，哪里来的今时今日的科技发展？

        罗成勾起嘴角，轻笑，“你说的太对了，但不好意思……”他走到寒露身边，再次把这个正在和自己的本能斗争着的人形怪物拽了起来，让他丑陋的面孔正对着狄冰巧，“这个，实在算不上是人吧，不是吗？”

        狄冰巧盯着寒露的脸看了片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比起你，他是人，真的。”

        罗成的笑容略微变淡了一些，“看来我在你们眼里的风评真的不怎么好，”他状似无辜地道，“可是改变未来的科学家总是不被人理解。”

        “改变未来？”狄冰巧讽刺地道：“我只看到你在毁灭现在。”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罗成不置可否地道，然后把手里的寒露直接扔到了晋世铠身上，砸得昏迷的晋世铠都闷哼了一声，伤口上的血液被加速挤了出来，刺激着寒露的神经，罗成笑着道：“你不是想守好你的东西么，可是你不变得强大起来，怎么敢说你能护着他呢？”

        寒露对着罗成龇牙咧嘴地发出恐吓的声音。

        “你威胁我没有用，不是我阻挡着你的愿望，”罗成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羽毛一样挠着人的心肝脾肺，搅得人不得安宁，“A192003TX，是你拦住了你自己。”

        寒露的赤红双目之中露出近乎崩溃的情绪，他的双爪颤抖着接近了晋世铠的脖子，哪怕他一个手抖，尖锐的指甲上带着的毒液都能瞬间毒死身为普通人类的晋世铠！

        罗成看着寒露的表现，显得非常满意，笑容都更加真实又满带趣味了，“继续，来，乖孩子，继续，只要解开这道枷锁，你想要什么，你都能得到，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用力……”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咬断他的喉咙——咬啊！”

        最后两个字猛地爆发出来，砸得人头晕脑胀耳鸣目眩，连心口都在怦怦乱跳，思维砸得断了线，大脑被搅和成了一团糊状，寒露猛地尖啸一声，獠牙闪烁着锋锐的冷光，他大张着嘴，朝着晋世铠的脖颈咬了下去！！！

        狄冰巧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正在和颜皓对战的祝孟天被这一幕画面一惊，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险些儿就被颜皓的黑色大刀劈成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忽然叫停了这一切。

        那个声音说：“寒露。”

        獠牙几乎就触碰到晋世铠脖颈上的皮肤的寒露猛地顿住，充血的红眼睛闪烁了几下，因为他很熟悉这个声音，熟悉到几乎可以比拟曾经和他相处多年的惊蛰，哪怕是在他理智失控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够判断得毫无偏差。

        宜令……

        罗成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狄冰巧他们则是目露惊讶，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一直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宜令缓慢地坐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立起来，脸色很苍白，但是神情依旧很坚毅，他并没有环视周围的一片狼藉，也没有顾忌自己心口上那片红色的血迹，更没有因为寒露那非人的可怖模样而露出什么吃惊或者嫌恶的面孔，他只是这么平静地看着寒露，然后再唤了一声：“寒露。”

        罗成不悦，然后扭头对寒露道：“你不是想要护着这个人么？但是只要是活着的，就总会有对应的死亡，你不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他吗？”他嘴角诡谲地翘了起来，“只要你把他吞进去，藏到肚子里，那你就能永远护着他，你们就能永远不分开了。”

        罗成从来都是善于迷惑人心的存在，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哪怕是这么血腥的提议，都能够变得唯美又浪漫，仿佛是一个极有美感的艺术品似的，寒露的眼中掠过明显的动摇之情，连那满溢的血色都不能遮掩住它的存在。

        A192003TX，初始研究所的王牌实验品，他天生拥有完善却冷酷的感情机制，聪明而狡猾，暴戾而……偏激。

        “听我的话，乖孩子，”罗成微微侧开身子，让他能够把站立不稳的宜令完全映入眼中，“只要你肯，你就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说的是——所有。”

        罗成的话太动人了，寒露都忍不住把爪子和獠牙从晋世铠身上挪开，然后同样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骨翼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宜令，最后停在了他面前，冲着他长长地嘶吼了一声——

        那吼声之中，充满了无尽的缠绵的，渴望之情。

        ——也许这无关乎爱与情，他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这是出自他兽性的，最根深蒂固的本能之一。

        宜令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情绪，他只是仰头注视着这个近三米高的人形怪物，表情显得有些复杂，然后他伸出手，把右手上的黑色手套摘了下来，露出一双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过分白皙的手，他看着寒露，说：“你不是想试试我的读心术么？那这次……就试试吧。”

        罗成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祝孟天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宜令毫无防备之意地把自己的右手伸向暴躁又压抑的寒露，他的身上还破着一个大口子，无论是他的血还是他这个人对于寒露来说都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的，在场的三个总部外勤组组员不约而同地纷纷联想起初始研究所地下冰库里那摞在一起的累积如山的骸骨之海，那些……都是寒露的食物。

        如果此时此刻的寒露对宜令动手，那么，宜令没有一分能够抵挡得住他的的能力。

        时间似乎过得十分缓慢，但是那也只是在人们的屏息等待中被放慢拉长了，一秒，两秒，三秒，宜令的手稳稳地搭在了寒露的心口上，这是个致命的要害部位，不过寒露只是低低地轻吼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阻止或者生气戒备的意思，宜令的嘴角略微放松地勾了起来，依旧仰着头看着他，没有移开视线，寒露本来是有意侧着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这时候也忍不住换了个方向，脑袋有些别扭地歪着，和宜令一起相互看着对方。

        ——他们都是一样那么狼狈。

        看到寒露这般的表现，罗成脸上的不悦已经十分清晰地展露出来了——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很显然，这个结局并不能让他满意。

        宜令和寒露的红眼睛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宜令似乎花了些时间才分辨出他的心声，然后绷紧的嘴角再度放松，他把手移开，寒露惊了一下，但是宜令并不是将自己的右手缩回去，而是换了个位置——他伸手抚摸着寒露被折断的那只骨翼。

        寒露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是别的负面情绪，大概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太突然或者是吃惊，宜令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应而移开手，只是轻声地道：“很疼，对吗？没关系，待会儿我帮你包扎，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寒露眼里的红彤彤的颜色消退了一些，一缕缕绿色从他的瞳仁里挤了出来，他张了张嘴，仍然是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这个形态之下的他，似乎并不能发声，也可能是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形态来说话，当他又听到自己的嘶吼声时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黑色鳞片下的脸显得有些慌张，飞快又把脑袋移了个方向，不再和宜令面对面。

        宜令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笑了一下，道：“没关系的，你不难看，真的，魔族里很多魔长得更奇怪，你没有见过我的原型吧，我的原型也很奇怪，下次我也变给你看，好吗？”

        寒露转过头来，发出“咕噜？”的一声，似乎是在问他是说真的吗。

        宜令点了点头，“不骗你，”他半开玩笑地道：“我们可以一起变成原型互相看，只要你不一口把我吃掉就好。”

        寒露又吼了一声，显得有些急切，大概是在保证他不会吃掉宜令的，而祝孟天他们注意到寒露原本充血通红的眼睛已经完全褪去了那代表疯狂的血色，那绿翡翠一般的眸子溢满了忐忑不安的情绪，镶嵌在那张丑陋可怕的怪物面孔上，竟然也衬得这个人形怪物不那么吓人了——他看起来像是童话里被邪恶的巫婆诅咒变成怪兽的王子。

        宜令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不舒服，“那么现在，你可以变回来么，寒露？你太高了，我这么看着你……有点头晕……”

        他的话刚说完，最后一个“晕”字恐怕都还没飘散在空气里，他整个人就跟断了电似的机器人，猛地往寒露身上一栽倒，把寒露身上的黑色鳞片都几乎吓得全部竖了起来，他连忙蹲下去接住晕过去的宜令，手上的利爪飞快缩了回去，头顶的犄角、没受伤的那只骨翼也跟着一起往回缩，身上的黑色鳞片、背上粗粗的鬓毛等都跟着消退下去，等到宜令倒进他的怀里时，变身成人形怪物的寒露已经变回了原本的人类的模样，浑身赤裸，但是美丽得让人不忍亵渎。

        主动把自己变成怪物的寒露……又因为同一个人而变了回来。

        寒露慌里慌张地试探着宜令的鼻息，确定还有微弱的呼吸之后差点儿没后怕得大哭起来，绿色的大眼睛里都已经泛滥出一片晶莹了——说到底，他只有十二岁。

        罗成看着这样的寒露，却是面露不虞，这几乎是他今天之内展示出来的最明显的不高兴的表情了，祝孟天和狄冰巧他们看着都忍不住心里一咯噔，纷纷竖起警报系统，生怕这厮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采集完罗成的战斗数据的丁有蓝更是悄悄地把数据全部拷贝到了U盘里，再把U盘贴身藏了起来。

        寒露才不管罗成到底多不高兴呢，他只知道宜令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于是急忙把求助的眼神投到狄冰巧那边，狄冰巧不确定刚才颜皓那一刀到底有没有捅到了宜令的心脏，心里也是挺着急的，也不管罗成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者是要做什么了，当着他的面就冲到寒露那边把他拨开，然后将宜令放平开始进行现场急救，祝孟天脱下自己的上衣丢给寒露，然后也堂而皇之地挡在了狄冰巧他们面前，完全就是光棍一条跟你拼了的架势了。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那么现在……呵呵，罗成他丫的再得寸进尺，他们就跟他玩命！！！

        罗成皱着眉看着寒露，后者哪怕只围着一件上衣，背上拖着一个畸形的骨翼，但是眼底深处不再流露出之前那种畏惧的神情，反倒像是被罗成这么折腾了一通，他把自己的胆子都练大了。

        罗成却并不因为他的勇气而觉得感动，只是摇了头，说：“A192003TX，你太让我失望了。”

        寒露沉默了几秒钟，才道：“让你一个人失望，就能让所有人都不失望，我很高兴。”

        罗成笑了一声，有些轻蔑，“那你得到了什么？”

        ——如果你什么都守不住，那你做这样的选择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寒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能得到的，你懂么？”

        罗成的眼底掠过一抹暗色，脸上反倒灿烂地笑开，“看来，你在对我宣战……”

        “闹够了么，罗成？”

        突然起来的声音打断了罗成的话，祝孟天他们喜出望外地大喊一声：“部长！”

        罗成微微愣住，扭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罗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暗部长，你终于回来了——”

        封容对祝孟天他们点点头，然后转而看向罗成，淡淡地道：“我再不回来，你就准备拆了我的V6分部吗？”

        罗成扫视一圈周围的狼藉的环境，故作心虚地道：“这不能怪我，您不在，我就觉得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是吗？”另一个和封容截然不同的声音从罗成的背后响起，“那还真不好意思，看来，我们得陪你玩玩，让你高兴一点了。”

        罗成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旁边蹲着一个黑色的影兽，冲着他无声地咆哮起来——林映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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