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听说那是爱情（一）

时间：十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六。

        天气：阴转多云，20～28℃。

        所在地：K市灵异特殊安全局总部。

        后勤部医疗组，急救室外，灵执法部D7区第四分部执行官石汀楠皱着眉坐在椅子上，可是盯着那亮着的红灯久了又压抑不住那股焦虑，他最后还是站起来来回踱步了几圈，随即就看到了靠着一旁墙壁站着的男人，他穿着浅色的衬衫和棕色的西裤，外面套着一件夹克，明明长得十分高大，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和善无害的气质，他的那种沉稳温柔是能感染人的，石汀楠不由自主地平息下心中的几分焦虑。

        表示手术进行中的红灯突然灭了，石汀楠一下子转过身去，殷切地看着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一队医疗人员鱼贯而出，但在看到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病床时，他一下子闭上了眼，好像下次再睁开就能看到截然不同的事情似的。

        走在最前头的一男一女摘下口罩来，分别露出了医疗七组组长高盼郞和总办外勤组狄冰巧的脸孔，高盼郞低声道：“抱歉，我们尽力了……”

        ——至此，除了D7区第三分部的计艾用灵魂入体法冒险拯救了她的丈夫之外，其余五位执行过尊偶村任务的分部部员全部死亡。

        林映空安抚了神情萎靡的石汀楠几句，才和狄冰巧一起离开这里转往病房区，狄冰巧觑了觑他的脸色，道：“林助手，这次的部员还是灵魂比身体先一步死亡，紧接着是大脑衰竭……我们帮不上任何忙。”

        这就意味着这些部员亲手杀死了自己——用自己的回忆。

        林映空听罢之后，只是说了一声“我知道了”，然后就什么都没了，搞得狄冰巧的心都忍不住提了半晌。

        病房A区的特殊间外，有两个风格迥然不同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九天宇一身黑衣脸生火纹，眉头压得紧紧的像是随时会冲出去找人打一架；白丛丘白衣古服疏朗风流，嫌弃地不想靠近任何现代化的设备，可是又忍不住探着头从隔着玻璃往病房里看，还试图钻进去，不过祝孟天和鄂静白一左一后站在门口挡住了他，可惜对灵安全局局长总不能动粗，祝孟天绞尽脑汁地发动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企图用言语把他绕晕在这里。

        一见到林映空现身，在场的人反应不一，祝孟天和鄂静白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神君局长可不好应付，不过白丛丘却是有些心虚地退了退，拿着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风。九天宇就不理会这些了，不满地撩林映空一眼，拖长了音道：“怎么的，林助手，阿儡出事你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就算了，部里的难处我懂，不过我们来看阿儡都要你批准才行，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林映空把他们一一扫视了一遍，然后微笑，“部长一直都没醒过来，所以我们才不希望有人打扰了他，既然神君和九天宇执行官来了，自然是可以进去看看的……孟天，静白，让开一下，两位，请吧。”

        他松口松得太快，又笑得太叫人心里发毛，还想找他麻烦的九天宇一下子噎住了，翻了个白眼，和继续心虚的白虎神君一起进了病房，祝孟天问后面跟过来的狄冰巧：“最后一个部员呢？”        狄冰巧叹了一口气，“他没撑住，我们也救不了他。”

        祝孟天和鄂静白都是心里一沉，了解过情况的白丛丘和九天宇都是一皱眉，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黑发的男人，纵使是在睡着的时候，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尖锐的凌劲之气，仿佛随时起身，都将会是一座不倒的巍峨大山。

        可是狄冰巧上前去检查了一下连在他身上的各种仪器，不甚乐观地道：“部长今天的情况又变差了。”这两天他们都不敢让费蓉他们几个年纪小的过来，就怕他们一听这消息就顶不住了。

        林映空又不说话了，只是上前去握了握封容的手，发觉皮肤温度太冷的时候就帮他调低了营养液的流速，然后小心地把封容的手用被子虚虚盖住。

        没错，在尊偶村的任务结束之后，灵魂被创伤的封容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了——他把自己困在了因三生盒而展开的回忆里，不肯爬出来。

        “开什么玩笑，”九天宇盯着封容，不知道是不是林映空的动作太轻柔，他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但发现之后他也没有刻意去恢复原音，嘟囔道：“他可是暗儡，怎么会撑不过来？”

        祝孟天笑了几声，“哈哈，当然，这可是部长，怎么会……”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笑得很干，于是默默收了声。

        不是他们不够乐观，是之前那些分部部员六分之一的生存率没法儿让他们乐观——而且，他们的部长的情况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糟糕，生命特征指数甚至比那些分部部员还要下降得更快，也许是因为神子是水系裸灵力者的缘故，也许……是封容自己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白丛丘也上前去检查了一番封容的情况，可白虎战神这名号一听就知道更擅长打架的，他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道：“之前我叫来的那几个老怪物怎么说？”封容出事之后他就赶紧把灵安全局里那几个专攻灵魂术法的前辈从深山老林里直接拖出来了，不过他本人就今天才得空过来。

        林映空看了他一眼，“和我们这边得到的结果没什么不同。”终究还是只能靠着部长大人自己撑过来。

        白丛丘被他看得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这样啊……我不是故意让小儡去那儿的，本来不就是一件难度高点的任务么，我只是因为一点别的事顺路经过那里的，谁知道神子会是水系裸灵力者……咳咳，不，我是说我道歉，我错了……”

        林映空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不是白丛丘的错，封容经历过更多更难的战争和任务，谁会料到他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小的三生盒上面呢？

        “林助手，”狄冰巧犹豫着道，“按照部长的情况来算……最迟三天内，你就要做决定了。”

        ——决定要不要让一个人的魂魄进入封容的身体里，让人把他拉回来。

        林映空注视了封容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九天宇和白丛丘身上，九天宇也是了解了情况才过来的，一见他这眼神就立刻摇了头，顿了顿才不甘不愿地道：“虽然我和阿儡是死党，不过我不怎么过问他私人的事情的，这种事我做不了决定。”

        白丛丘和九天宇交换了一个眼神，绝望地发现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我和天宇的原因差不多，比起来，林映空你……你的确是更适合替小儡做决定的那个人，你知不知道小儡身边有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

        投缘的朋友又不是靠日久生情的，他们跟封容相处的时间还不如总办外勤组的众人，加上又不怎么打听封容的私事，恐怕他们连靠近去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进入封容的识海了。

        林映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道：“也许有一个……但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帮忙。”

        三个小时后，林映空通过灵安全局总部连接各分部的传送阵来到了M市分部，谢绝了分部执行官的好意，打车来到了一条叫做沁泉路的地方。

        沁泉路深处，有一个僻静的地方伫立着一座两层小别墅，前方有个小庭院，种着不少打理得挺好的花花草草，在四周被束缚却依旧爆烈的灵力中艰难求生，林映空知道其间主人以前是从来不会弄这些的，也知道这些灵力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他盯着那些花看了一会儿，才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穿着浅蓝家居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后，挑起了一双冰冷的丹凤眼，漂亮的颜容上不带任何情绪，“林映空，你来做什么？”

        三分钟后，林映空坐在了这座小别墅的客厅里，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和百里梦鄢泡了一壶茶，司浅旭不在了，他从不指望这个术士有学过什么待客之道——而这座本来住着百里梦鄢、司浅旭和百里梦鄢的契约妖怪亡羁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一个百里梦鄢了。

        百里梦鄢不对他的自发行为做任何评价，只是屈尊降贵地把他端详了一遍，这个从来都笑眯眯的男人难得不笑了，一身风尘仆仆，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疲倦，百里梦鄢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这个样子，是终于被暗儡解雇了么，别指望我，我改变不了你们局里的人事变动。”

        “不，我是因为别的事情来的，”林映空道，然后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跟你说的差不多吧，部长他……的确想要抛下很多人了。”

        林映空把尊偶村任务的始末大致地给他讲了一遍，最后道：“这不仅仅是灵安全局的请求，也是我私人的请求……百里先生，请你把部长带回来吧，你……你是我所能想到的和部长最亲密的人了。”

        百里梦鄢却古怪地睨了他一眼，断然道：“不可能。”

        林映空有些愕住了，飞快往楼上看了一眼，但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百里先生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担心司先生和亡羁先生的话我可以派总办外勤组的组员过来替你守着，我也会尽我所能降低你进入部长识海的风险，只要你愿意帮忙，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最起码，看在他是你兄长的份上……”

        “不是那些问题，”百里梦鄢依旧表情古怪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暗儡是我兄长，但也就只是兄长而已，血缘不能代表一切，不然你去找百里家那些老不死的也一样，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他最亲密的人？”

        林映空觉得他在开玩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干巴巴地道：“你怎么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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