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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嘉妮意图


一幅小版勒南兄弟的油画,两套银质餐具,换来四十四件精品瓷器,两尊圆明园兽首,一尊晏池分水兽汉白玉石雕,还有七幅字画。

        价值对比,怎么看都是一个合适的买卖,但卢灿依旧感觉有些窝心。

        这些文物当年都是他们抢走的!

        卢灿手衬着耳根,搭在车窗上,神游天外。

        “维文,这些东西……你准备放哪儿?”嘉妮开着车,扭头问道。

        “送到巴黎!”卢灿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还挺有个性的。自从卢灿答应和托马斯交易那幅油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主动和他说一句话。

        她所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跟在这辆车后面的那辆厢式货车。

        刚才交易结束,兴奋的托马斯很爽快的答应,将瓷厂运送瓷器的厢式货车,借给卢灿,安排了司机。

        “我让陈晓押车,到巴黎后,有人会安排这些东西,走空运回港。”

        此时的法国,《文物法》并不健全,可谓欧洲第一古董文物交流集散地。真正开始禁止文物流通售卖,还是在一九八四年颁布新的《文物交流新章程》这部律法之后。

        这一整车的文物,卢灿有正规的交易合同,不虞法国海关的检查,到时候,纳徳轩珠宝在巴黎参加珠宝展的工作人员,会协助安排空运。

        只不过,那只两吨重的汉白玉分水兽,是个麻烦事,空运肯定有问题。

        算了,让群姐操心去。

        “那只神兽,空运怕是不容易吧。”刚想到这问题,嘉妮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咦?她怎么关心这事?

        卢灿已经确定,刚才在一楼时,托马斯肯定是故意将伪作、价值一般的瓷器,另外再特意拿出几件表现不错的瓷器,混搭在一起,让自己挑选。

        这是一个交易范围内的局——去古董店买东西,卖家也不会百分百保证这些都是真品。

        所幸,自己的眼光不错,可以说,将托马斯家中精品中国古瓷一网打尽。

        这件事嘉妮是否知情,卢灿还没想清楚。不过,交易已经结束,这件事也变得无所谓。他笑着问道,“确实是个问题,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拍拍方向盘,“放在运通的仓库吧,等你的制瓷设备购买后,一起走海运回港,不是更好吗?”

        主意不错!

        卢灿点点头,“那行,就先去运通的仓库,把分水兽安置好,再让他们去巴黎。”

        运通瓷器厂,位于利摩日西边的一个村落附近。这个地图上没有显示的村落叫芒迪,只有十来户人家。在村落的右侧,两米高的院墙,将运通瓷器厂圈起来。

        与图卢兹瓷厂相比,这里要简陋很多,许多建筑落在卢灿眼中很熟悉——有着内陆南方民居的挑梁结构。

        “这些都是你的臣民?”卢灿指指那些住户的房屋,调侃道。

        她的笑容有几分苦涩,“这里最多时有三十来户,这些年搬走不少。你见过仅有七位臣民的女王吗?”

        呃,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卢灿马上住口。倒是嘉妮,似乎找到发泄对象,滔滔不绝的讲起这里曾经的辉煌,以及心酸的没落。

        运通瓷窑工厂,建立于1910年,是她父亲卢芹斋一手筹建的。最早就是仿中瓷,为此,卢芹斋还从景德镇及湘南挖来两大瓷器世家,专做中瓷。可惜,中瓷此时已经在欧洲没落,不得不改弦更张,又高薪请来本地的两位制瓷师傅,玩起了中西结合瓷器。

        卢芹斋的手腕不弱,他充分利用人脉资源,将这家瓷器厂带上正轨。最兴旺时,这里的瓷器大量出口美国,红透纽约麦迪逊大道(卢芹斋的卢吴公司在这里有艺术会所)。

        那时,这个附属瓷厂的村落中,最高峰时,住进了三十多户瓷工家庭,运通也成为利摩日十大瓷厂之一。

        二战爆发后,不得不关闭窑场,这让运通瓷厂丧失了继续做大的绝佳机会。

        战后,卢芹斋的生意一落千丈(随着新中国的建立,文物走/私和国际贸易中断,更使其国内文物来源断供,50年代初他不得不全部清货,结束生意),他不得不再度重启这家窑场以作生计。

        可惜,美国市场也彻底衰败——卢的疯狂倒卖/国家文物行为,遭到谭敬为首的作伪集团阻击。卢芹斋连续三次失手,败在谭敬的伪作手中,这让他在纽约声誉急剧下降。

        运通瓷厂在卢芹斋去世后,被记名到他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嘉妮的名下,而主管这家瓷窑厂的是当初他从湘南醴陵请来的制瓷名家唐兖。

        前些年唐兖去世,嘉妮不得不来管理。她管理经验原本就不足,这两年,又恰逢法国经济衰退,运通瓷厂,顿时陷入困境中。

        在两辆车先后驶入运通瓷器大门时,门厅中走出一位老者,推开铁门。

        这是一位来自内陆的老者,头发已经全白,见他出来,嘉妮放下车窗,对他招呼一声。那老者对着车里眯眯眼,了一眼,点点头。

        汽车驶入瓷厂后,她对卢灿说道,“那是陈老,我父亲当年请来的,三十年代就来到窑场,是运通彩绘负责人。”

        下车后,卢灿四下观望。

        瓷窑厂,他太了解,看看建筑,便知道运通瓷厂在早期完全按照景德镇窑口的方式修建的,只不过在后来添加欧式电窑烧制设备后,又重新改建成大棚式中空烧制格局。

        中式窑大多数是柴窑,窑口的布局,讲究“窑中”,也就是以窑口为中心,四周梅花形布局。而西式电窑,讲究流水直线布局——以流水线的方式运作。

        中式到欧洲的变革,让运通瓷厂的布局显得有些乱。

        卢灿在调景岭渔湾码头规划的窑口,就是典型的流水直线布局。同时还有一个大棚为柴窑,放在边角,是按照梅花布局来设计的。

        陈晓、昆希,带着嘉妮招呼来的两名员工,负责往库房中搬运那沉重的分水兽。

        卢灿在她的带领下,简单参观一遍,便没了兴致。

        运通窑口,实在很一般。

        他隐隐猜测到嘉妮的想法——她在试图让自己“买下”或者“投资”运通瓷窑厂。

        买下运通瓷窑,不得不说,这是个足以令卢灿心动的想法。

        首先,这七八位工人,还有内陆来的三位师傅,完全可以将自己在调景岭投资的瓷窑工厂支撑起来。

        至于说工人愿不愿意远赴香江,卢灿认为问题不大。法国现如今经济相当困难,运通瓷厂两个月未开工,这些工人没想过辞职吗?不可能!还不是因为整个利摩日,瓷厂工作都不太好找罢了。只要自己稍稍提高点薪资待遇,即便是让这些人去非洲,估计也不会拒绝。

        其次,自己对国瓷的烧制有一定经验,但对欧洲瓷器,还真的有些不是很明白,而这些瓷窑工人,二战后三十年,主要烧制的就是欧式瓷器。

        这能有效补充自己的不足。

        至于第三个理由嘛,更充分。

        利摩日瓷器的未来如何,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利摩日瓷器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浴火重生,名动欧美,此后一直位于世界前三的瓷器生产基地,从未动摇过。

        自己买下运通瓷器,可以封窑两年,所有人员抽调到香江,将渔湾瓷窑带入正轨。等法国瓷器再度焕发活力时,将这里的窑口启封,一帮人马再度杀回来。

        反正在法国,这片山林、村落以及窑口附近的土地都是私有的,政府可不会强制拆/迁什么的。

        卢灿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有价值。

        他眯着眼,陪在嘉妮身边,等候她主动提出。

        将汉白玉分水兽安置好之后,卢灿细细叮嘱陈晓一遍,便让他押车前往巴黎。临行前,他塞给那位图卢兹瓷厂派出的司机两千法郎,辛苦他跑一趟。

        喜从天降!两千法郎,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资呢,这位中年司机,将胸口拍得咚咚响,保证又快又安全的将这些货物送到维勒班。

        送走陈晓一行后,卢灿随着嘉妮,来到库房右侧的一间办公室。

        嘉妮撩撩刘海,“这是我在瓷厂时的办公室,很简陋。平时没什么客户来,所以我也就没怎么收拾。”

        确实很简陋,房间也只有十来平米。办公桌、会客区的沙发,还有一组放着样品瓷器的木架子,呃,靠内侧还有一组书橱,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理解,如果不是瓷厂上不了台面,运通又怎会将产品展示厅放在路易勃朗大道呢?

        那个兼着专卖店和展示厅的二层小楼,估计是运通瓷器最后的脸面。

        在递给卢灿一杯咖啡后,嘉妮坐在他对面,终于提到正题,“维文,你为什么要选择香江作为制瓷基地?”

        她摇摇头,似乎对卢灿的决定很不认同,“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香江有瓷器品牌?”

        卢灿已经将她心思猜透,微微笑道,“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投资啊。”

        这句话让嘉妮噎住,踌躇半晌,她开口道,“利摩日的条件似乎比香江更好,你……有没有想过,在利摩日这里投资一家制瓷工厂?”

        “你说的是运通吗?”

        卢灿也不客气,直接点明她的想法,“你打算将运通全盘脱手……还是想筹措一笔资金度过难关?如果是前者,你卖掉运通,不后悔吗?”

        卢灿一句话,点燃她心中压抑许久的委屈。

        她突兀的站起身来,挥舞着胳膊,继而揪着黑发,“后悔?去他么的后悔!”

        “巴黎服装学院设计系毕业后,该死的命运!怎么让我来管理这家老掉牙的瓷厂?”

        “我实在是受够那些采购商们的白眼与调戏!我实在是怕看到那些员工一到发薪日资那种渴望的眼神!我实在是不愿意再闻到这里的烟灰与土气!我实在是受够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知道你一直觊觎展厅中的那些中国瓷!说吧,你能出多少钱?我把展厅所有瓷器,还有这家瓷厂、周边的山地、还有路易勃朗街上的那栋楼房,捆绑在一起,卖给你!”

        “你能出多少钱!”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也许有些不舍,也许是多年委屈的倾泻,也许是彻底解脱的渴望。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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