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三月竹外桃花，四月春江水暖，浩浩京都之内，十里红毯千层锦绣花开。

        永朝皇室尊贵之帝同此生契阔不离不弃的皇贵妃的大封，在所有言官死磕反对，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漫长斟酌下，历经皇帝和御史台艰难卓绝商议，终于在这一年年初决定皇贵妃大封破旧例。

        可允大封皇后时的标准封迎皇贵妃入住凤藻宫。

        吉日挑得精细，就择着娇艳桃花盛开的晚春时节。

        四阿哥雍亲王府早就等待这一场盛典，大臣们早已预料皇贵妃和养子四阿哥这一派不会失势。

        所以此刻庆酒宴，阿谀奉承排场做的是极其的大，席面的贺礼也是极其的阔。

        但尽管如此，当席间突然浩浩汤汤走来一群男子时，侍奉在席间的女官采薇还是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皇贵妃的势力。

        这来雍亲王府贺喜的阵势，不止阔，也忒阔了。

        采薇侍奉在雍亲王身侧已经很多年，自然见多识广。

        她盘算着，开国将军永安嵩侯算是所有阿哥们的师傅，既然如此，已经年过七十的永安嵩侯出现在四徒弟的府上席间，算是合情合理。

        开国将军出行，下边总要有个高阶又不特别高阶的武将随行，这么看来，近年来征战沙场的龙守将军一路跟着，也算合情合理。

        永朝国的民风开放纯朴，但掌管一国军运的司军堂却从不插手权势站队。司军堂的历届堂主都由国祠亲自指认，堂主地位并不在皇室之下。

        一在明，一在暗。堂主是永朝国暗处的掌控者。

        至于如今堂主的贴身侍从杜一，他是永安嵩侯的外孙，虽然好像确实没他什么事儿，但来瞧瞧热闹，也是无妨的。

        采薇想了半天，这三尊杀气腾腾的武官为何而来，都找出了一些因由。

        可杜一身旁那位玄衣俊秀，传说中不到万不得已从不轻易露脸，一露脸绝对见血，只在一些话本里偶尔出现的司军堂堂主尹勒，怎么也出现在雍亲王府的席间了？

        采薇绞尽脑汁，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中间隔了一方碧水席，饶是采薇再想不通，也不敢丝毫怠慢，赶紧有条不紊地赶上来，张罗好茶座茶具令这几尊佛稍事休息。

        碧蓝的水席和风轻拂，绕了水席半圈的菩提花，慢悠悠地飘出清香。

        永安嵩侯握着茶盖摇了摇茶叶沫，同前来作揖的雍亲王闲话：“本侯临行前听闻，司军堂堂主近日总是往京都太学走动，京都太学虽众多未来栋梁，但尹堂主这么关注，怕不是整个永朝国要出什么大动静了吧？”

        雍亲王轩澈其人，虽地位比尹堂主低了几许，却也有幸同并称为永朝国会移动的两部书。只不过，尹堂主是一部会移动的兵书，他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以熟知七姑八姨的秘辛著称。

        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已被这人声鼎沸的氛围烦了一上午，此时，终于得到时机八卦，心中虽已迫不及待，面上还是拿捏出一副稳重派头，抬手揖了一揖，做足礼数，才缓缓道：“永安嵩侯所言非虚，近日司军堂堂主尹勒，总往京都太学代为教课。如今南方之佬国蠢蠢欲动，数程秘术则急需新人入司军堂，所亦是为备之需。但……也有些奇怪。”

        小婢女前来添茶，他停下来，趁着茶烟袅袅的当口，隔着朦胧雾色瞄了眼静坐一旁冷眼旁观的堂主尹勒一眼。

        万年面无表情的杜一这时候也显出古怪的神色，永安嵩侯注意到，顿时查知其中另有玄机。很有兴味，歪在虎椅里抬了抬手，眼尾含了一点笑：“雍亲王请讲。”

        雍亲王轩澈颔首，想了想，才又续道：“小王其实早就识得尹堂主总往京都太学走动。但也和常人以为如是，怕是急需人才，尹堂主才近日扎进京都太学。但那一日，小王去往京都太学命太傅办事，竟在一间学堂的后边看到尹堂主站在一张美人画像前边，”他顿了顿，“学堂后边总要张贴当期拔得头筹的太学生卷子和画像。尹堂主竟在前伫立默默许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尹堂主属意人家，我猜怕是不单单因为招揽贤才……”

        永安嵩侯很是感兴趣：“哦？那位女子怕不是学业有过人之处，所以尹堂主才过分关注？”

        雍亲王摇了摇头，眼睛又故意的瞟向尹勒堂主，尹勒堂主正用凉凉的眼神盯着他，雍亲王憋着笑：“若单是因为此倒也没什么，只是那日小王办完事后途径御马场，正要拐弯时，突然听到前边听雨亭有人声，一转身便看到那个画上的美人正立在尹堂主身边，言笑晏晏，万年冰山的尹堂主竟脸上带着一丝笑，这可不多见。”

        龙守将军脸僵了僵，怕是听到了阶比自己高年龄却小一辈的堂主风流韵事有些尴尬。

        永安嵩王摇了摇头，笑着呷了一口茶，调侃道：“看来尹堂主总是前往京都太学另有隐情啊。”

        雍亲王愈发激动，脸要憋出颜色，但尹堂主一个眼神睇过去，雍亲王便身形犹豫。

        过一会儿，似是憋不住一个大瓜，雍亲王又道：“那日偶然停留在时讯堂旁边的春伦酒栈，我倒听见一桩事。”

        龙守将军接口：“哦？不知是何事？”

        雍亲王握住茶盏一笑，正经坐直身子，说道：“那事不知真假，可能也是道听途说。但是听见几个闲人在那里嚼舌根，原是京都太学的某个求学姑娘在门口的茶馆……强吻了尹堂主……据说尹堂主当时脸稍红，众人都云，杀人不见血的尹堂主当时羞的差点要跑路。联想桩桩踪迹，我猜那个口中的姑娘怕就是画上的美人罢了。”

        尹堂主冰冷的声音响起：“轩澈。”

        雍亲王轩澈的脸一僵，顿时住了嘴。

        永安嵩侯倒是有些感叹：“可有不有情是一回事，能不能有情又是另一回事了。尹堂主位高权重，怕是一般不知底细女子不能载得住的。”

        尹堂主眼光一闪，倒没多说什么。

        永安嵩侯又补充几句：“尹堂主要握好分寸，万不可到最后落得香消玉殒，亲离泪眼的万般无奈了。”

        龙守将军附和道：“所言极是。”

        风拂过，菩提花摇曳不休。几尊大佛严肃庄严地道完他们的八卦，各归各位，养神的养神，喝茶的喝茶，观景的观景。

        一旁随侍的婢女太监却无法保持淡定，听闻如此秘辛，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但又不敢造次，纷纷以眼神交流感想，又偷偷望向尹堂主，一时碧水席旁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个小婢女善解人意地给雍亲王续茶润喉，雍亲王在茶色朦胧中，目光又拐到了尹勒堂主处，有些思索。

        尹勒堂主转着杯子：“本堂主看雍亲王今个眼抽筋，嘴也停不下来，不如本堂主替雍亲王掌掌眼，看是否需要治一治？”

        雍亲王轩澈身形再一僵，搁下茶盏，脸上挂不住，讪笑两声开口搪塞。一转身，就离碧水席而去。

        灼灼春光里，簇拥的花似浮云般蔓过水席间，尹勒想起第一次见到她。

        倒不是如轩澈所言，第一次看到美人的画像是在京都太学，而是在司军堂。

        司军堂掌管密报的德勤殿将潜在贤才画卷一一呈上来时，尹勒一眼就看到这个女子。眉眼间和小时候的记忆重叠，尹勒心中顿时深感疑惑和兴味。

        美人白皙修长的手里挽着飘逸的长发，发间并无金银首饰装饰，只有一朵美丽的金盏花。脸上有些冰冷的味道，但也掩不住倾国倾城之姿，容貌是清冷那一挂的翘楚，但目中眼神却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似笑非笑地透过纸张看向纸外。

        那是尹勒唯一一次没来由的心颤。

        尹勒不知怎的，之后便决然要亲往京都太学招揽贤才。

        那日在太学学堂窗外第一次望向端坐在后排的少女，她百无聊赖的研磨，一不小心就把手里的墨石飞到了前邻座的卷轴上，周围人目光都聚过来。

        始作俑者愣了一瞬，几乎立刻地别过头，诚恳而不失严肃地问身旁一个穿浅色衣的同座：“左京你怎么这么调皮呀，怎么能随便把墨石飞到别人的书卷上去呢？”

        尹勒淡然失笑。

        身旁随侍的太傅告诉他，这一个精灵古怪的少女，叫做亦亦，性子虽是懒散，却数程秘术造诣上极尽天赋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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