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门外突然有撞击声，青莲郡主出门看，片刻回来，铁青着脸。

        “亦亦，你做了什么？尹勒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他放火烧了前堂！”

        我挣扎出一口血：“青莲郡主，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能做什么？”

        外面的打声越来越密集，还有一些人倒地时候的闷哼声。听到一个人声的尖叫，青莲郡主脸色立马变了，她急忙冲向门外，我已经能感觉到大火的热量，火速已经马上蔓延到这个小房间里了。

        我听见青莲郡主在外边声嘶力竭：“阿爹，你在哪？阿娘呢？你们都在哪……”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啜泣：“阿爹……”

        青莲郡主回来时脸上带着绝望。

        但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眼神重又变得坚定。她将我拽起来，用刀在后边挟着我，我被她一拽，全身上下的疼痛快要让我晕过去了，我眼前一片白。

        “走到窗户口，”她命令我，“让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刚到窗户口，一支箭就擦着我的脸飞了过来，打在后边的墙上，深深嵌入。

        她是要用我挡箭。我苦笑。

        我第一次看到龙守将军府的全貌。非常大气。窗外是沉甸甸的黑暗，时不时还能听见底下人打斗的声音。

        我站在窗户边的时候，射箭真的立即停下了。火光照映下，我看到底下一排排的士兵。他们没有人穿着统一的服装，但似乎脸上比普通的士兵多了冷漠与无情，杀气腾腾。与其说他们是军人，倒不如说他们是杀手。

        我看见了尹勒。他就站在最前边最中间的位置，仰起头来和我对视，一直都不说话。金色的火光在周围跳跃着，空气里突然有些寂静，好似只有噼里啪啦声。

        我被青莲郡主推到窗户前的那一瞬间，是他抬起手发出停止射箭的命令。

        整个楼都被火燃烧了，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这个房间，很快就要到我们身后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尹勒在前边把我们救下去。

        青莲郡主站在我的侧面，用刀比着我的脖子，我真怕她擦枪走火，一不小心把我小命真留在了这个房间。

        她声音妩媚又冷静：“叫他们搭梯子，让我们下去！”

        我打了个搭楼梯的手势。

        尹勒看见了。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隔着火光望着我。

        “他怎么不动？”

        “郡主，尹勒不是傻子，他知道你想拿我做人质离开这里。他在做出选择，是让我们都烧死在这里，还是搭架梯子让你活着出来，逼供你所知道的一切，”我轻声告诉她。

        “你拿谁做人质没有用。即使他真的搭了梯子，你也只有两个选择——烧死在这里或者自己顺着梯子爬下去告诉他一切。尹勒大人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他明白哪些事情重要，哪些事情不重要，哪些人必须保护，哪些人要抛弃。你是乌思党冲突的谋划者之一，你的命比我重要多了。你有值得他利用的东西，所以他在权衡。你不会死的。”

        青莲郡主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觉得瘆得慌。

        青莲郡主突然无奈又绝望的看着我：“亦亦，我敢肯定拿你做人质绝对有用。你难道不知道吗？尹勒爱你，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深爱你。”

        我摇摇头：“不是的，他没那么爱我，他不信任我。”

        青莲郡主的眼睛里含了泪，她又笑了起来。

        我侧身往外看，隔着火光，尹勒的声音飘进我的耳中。

        他下了指示：“梯子！”

        一个铁制的梯子被架在了烧焦的墙上。

        青莲郡主清晰扬声：“你们都让开，让我和她走出府！”

        尹勒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指示。

        他突然背起一把箭往前走，自己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上来。”

        所有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大火把房间烤得滚烫，火苗已经烧进了很近的地方。外边的房梁上已经着火了，听到一个柱子咚的一声烧掉了。尹勒翻身爬进了窗，身材修长，背后是沉沉的黑夜，脚边是零星燃烧着的残骸。他冷静沉着，仿佛是来自魔界的使者。

        青莲郡主用刀狠狠对着我，把我拉到房间的一隅。我疼得又眼前一白。

        尹勒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着我们开始射短程箭。

        青莲郡主不可思议：“你要向我们射箭？你不怕我杀了亦亦吗？！”

        “你的阿爹已经被射死在了大厅里，刚才从他房间里发现了乌思党的行动计划，还有鲸头目的指令。”尹勒轻声说，“青莲，你做事出格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了，放下刀和我走，或者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我不！”

        尹勒把箭上的弦给拉直。我感受到青莲郡主正在颤抖。

        她突然放开我，将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投向了尹勒，并翻身一个跟头，冲上去和尹勒近身打斗。

        尹勒立刻弯下腰翻滚躲避，又支撑再一次发力，抵抗青莲郡主的进攻。距离太近，不能用箭，刀被拿在手里。

        青莲郡主果然武功不俗，竟然和尹勒能连打几十回合。当然她还是最后被尹勒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青莲郡主如墨般的长发现在已经乱蓬蓬的了，但还是掩盖不了这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眼神还是高傲又不甘心，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贵族猫。

        我可定现在比她丑一百倍。

        我扭头看到火光，着急地对着青莲郡主说：“事不宜迟，火势马上要到了。郡主，你先走，你先顺着梯子下去吧。”

        青莲郡主瞪着我，又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尹勒，下巴扬起来。

        “我知道你要娶我，是利用我们府。你也知道，我阿爹答应我和你成亲，是要利用你。”

        尹勒没有说话，脸上无动于衷。

        “你就看在我们一段缘的份上，想办法偷偷放我走吧？”她绝望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别说这些话了，青莲。”尹勒低声说，“你先出去，按照亦亦的话，他们不会杀你，暂时会留你命的。”

        青莲郡主没有走向梯子。

        “你们不懂。”

        她转身对着窗外的黑夜，仿佛遥望很远的地方，念了一句我听不懂的乌思党的誓言，转身冲进了熊熊烈焰。

        我看到大火吞没了她如墨的长发和美丽的身影。我一直望着她，我想不懂她们到底信仰着什么。

        尹勒没有看青莲郡主，他专注的看着我，抬起左臂指了指现在几乎被烈火封住的窗台。

        他的目光几乎可以算得上平静得温柔。

        “从窗户下去，没有时间了，亦亦。”

        我困惑的看着他，觉得他不对劲。

        “抱歉，青莲是个出色的杀手，学的都是一招见人命的功夫。我刚才躲那把诡异的刀时受伤了，对弈的时候流血骨折了。你先下去吧。”

        他咬咬牙，在地上放平一条腿，我看到刺眼的红，浸透了衣服。我颤抖的撕开他的衣服，看到了大片的伤。

        我不住地颤抖，怎么都止不住。

        他苦笑：“对不起，不能抱你下去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大火已经包围了整个房间。炙热的空气让人难受，房间里的物体在冷热空气交替中呈现出扭曲的样子。尹勒的姿势很脆弱，头微微偏向一边，精致的脸庞没有血色。

        所有东西都在燃烧，火蝴蝶一样随着热气翩翩起舞。

        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亦亦，要坚强，到窗边，顺着楼梯爬下去。杜一就在最外面，他会帮你。”

        尹勒虚弱的笑了笑：“你会平平安安的。”

        我站起来要把他扶起来。

        “我要带你下去。”

        空气越来越热了，热的人受不了。

        我把手穿过安得蒙的腋下，抱住他往窗户边拖。身体的每个部位失去了知觉，像不再是自己的东西。

        他脸色惨白，半闭着眼睛，伸手摸我的脸：“亦亦对不起，如果没有我，你会过得平安幸福。以后做事情要多些心眼，不要再那么善良，不要相信别人。”

        空气是热的，但尹勒的手冰凉。

        我拼命想把他拖走：“你不要这样说，我们要在一起活下去！”

        尹勒深棕色的眼睛弯起来，声音很虚弱：“我好爱你呀，我多么希望你一直是京都太学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

        “亦亦，我爱你爱到深入骨髓了。”

        “真的……”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那四个月的残酷审查里，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想起你，就想起冬日里的暖阳……我好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再谈一场恋爱……”

        “这世界太冷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太阳……”

        “你不知道……我好爱好爱你……你那时候追我，我真的好开心……”

        火焰已经封住了窗户。

        我感觉到了彻底的绝望。

        我抱着尹勒瘫坐在唯一一小片没有燃烧的地方，看着他的眼睛闭上，呼吸声变得很微弱。我无力阻止血液从他身体里流失，只能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紧紧抱着他。他的皮肤是不正常的冰凉，我想哭。

        高温带走了神智。

        失去知觉前，我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有人分开烈焰翻进了窗户。

        之后我就陷入了黑暗。

        我只记得烈火中尹勒清秀的脸庞，安静得像是睡着了。这个镜头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构成一个漫长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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