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第五章

1968年,  秋

        “阿武，阿武……”齐兰秀边推身边正在赖床的丈夫，边给自己用了一个金手指——无病状态。

        “秀秀,  咋啦？”还早呢，大冬天的,  不必下地，老母亲可不会起这般早给一大家子做饭。

        哦,  大前天已经改为一天两顿。

        当然，各房可以在自己屋里加餐——俗称,  开小灶。

        老娘自个儿也会开小灶，带着身边六个孙女一起,  不是老娘偏心孙女，而是孙子有他们自家老子娘偏着呢。

        特别是二房的阿勇，被二房夫妻当成金疙瘩般宠着护着；

        有趣的是三房,  便是没有个儿子，也不将三个女儿放心上，有点好吃的只顾着往自己嘴里塞——只有一个念头,  养好身子生个儿子。

        “阿武,  我怀上了……”齐兰秀呜咽一声,  她也是个糊涂的，原主打小娇养,  月事向来是准,  可她，可她……连着两月没来,  她竟然不当一回事……

        “啊？那昨晚……没事吧……你没事吧？”万小武第一反应是孩子没事吧，这两月可没少折腾，而秀秀也很是配合自己,  炕头炕尾炕梢都没有放过……

        “没事……”齐兰秀含着泪花。

        “不是说结扎了就不能让女人怀孕吗？”万小武有点糊涂了。

        “结扎之前怀上的……已经快两月了……”要不是刚刚突然犯恶心，齐兰秀也不会灵光一现，突然便悟了。

        呜呜，不就是，不就是怕阿武结扎后变不大行，就趁着还没有去医院前就，就拉着阿武多折腾了几回吗？

        齐兰秀好悔啊，原主记忆中关于怀孕生孩子那一段日子可不大好过……呜呜，就享受了那么几回，就要受苦受难十个月……呜呜，为什么那么不巧就让她怀上了。

        三嫂那么想要儿子，为什么不让三嫂怀呢？！

        “秀秀不哭，秀秀不怕……”万小武被妻子哭回了神，心道：那咋办？不管咋办？还是先搂着秀秀安慰安慰吧。

        “妈妈，咋的啦？”万宝儿也被吵醒了，大冬天的，她也没有睡自己的儿童床，而是被爸爸安排在炕头。

        “你要当姐姐了……”万小武是极矛盾的，有喜有惊也有怕……

        “啊？”万宝儿捂小嘴，没一会儿就默默流泪，不是说妈妈不能生弟弟的吗？妈妈会死的……

        “你哭什么？”齐兰秀不解，她多半是装的，因她不怕，不是有金手指吗？

        可却想引起万小武和万家人的重视，要早早的进市里去待产，当然生万宝儿时可没有去市里，可当时县城有好大夫啊，如今……

        那些熟悉的中医大夫都不知去向，齐兰秀可是每个月去卫生院一趟……

        “妈妈，你别死啊，我不要当没妈的孩子……”大队上没妈的孩子要干活还要挨打……万宝儿知道隔壁的香香就经常被小姑子指使干活……

        “瞎说什么死不死？”万小武狠狠的瞪了一眼万宝儿。

        万宝儿哭得更大声了，将大嫂引了过来：“宝儿，怎么了？你妈发病啦？”齐兰秀可是大嫂眼里的财神爷，可不能出事啊。

        “大嫂，没事，是秀秀怀上了……”万小武声音里没有一点喜意。

        “啊？哦……这可是大喜事啊！”大嫂嘴上说着喜事，可眉头却是皱起来，唉！不知道秀秀能不能撑过去？

        不是结扎了吗？咋还能怀上……

        整个冬天，万家因齐兰秀怀孕这事变得奇奇怪怪，即高兴又不安……

        万小武更是神经质，总是让齐兰秀躺着，恨不能抱着把尿……

        齐兰秀却是趁着万小武出去，便在屋内开始活动身体，为了多向父亲与姐姐要一些钱，每过半月就写一封家书。

        收获自然是丰厚的——

        每月的包裹变大（吃的，喝的，穿的），每季汇款改成每月汇款，可喜的是父亲给金额不变（还是三十块），姐姐还是每季寄一次私房钱（有丈夫+一群儿女，姐姐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姐姐，哀叹连连）。

        “宝儿，宝儿，你姥爷寄了什么？”三嫂——刘来弟悄悄问，她啊，就是眼馋五房的好东西，如果能分自己一点点，将身体养好了，也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她啊，做梦都想生个儿子。

        “给弟弟的旧衣服，旧包被……”万宝儿可不傻，哪会说出来，爸爸可是打小教导她不可将屋里的东西拿出去，拿出去就拿不回来。

        “哦。”刘来弟也想帮帮五房，好蹭些吃的，可是大嫂霸道的很，从来不给她一点机会，婆婆也不帮帮自己。

        大嫂霸道是霸道，可照顾起齐兰秀也是真心诚意的——

        不光光洗衣服，有空还会过来问一问要不要帮着洗头？要不要陪着洗澡？

        “大嫂，我的好表姐，这是我的活儿，你得攒着力气，到时你得帮着看孩子……”怀孕不足四月，却像怀了五个月。

        万小武看出来了，是双胎。

        其实家里人都明白，不过没跟齐兰秀说，怕她压力更大。

        因此，万小武更怕了。

        “放心，嫂子最会养孩子了……”田禾月可是知道齐家那边每月三十块汇款呢。

        田禾月悄悄攒钱也是为了孩子们。

        给娘家，那是不可能的，便是刘来弟也将‘打小灌输娘家与弟弟才是自己人’的娘家人给撇开，一心一意养自己身子，以期生个儿子。

        二弟妹是个亲娘家的，那也是娘家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与她儿子之故，回来时还给带这带那的。

        日子就这般不急不缓的过着。

        开春了！

        这一年的春播，齐兰秀真真是连下地的样子都不必装了……万小武也想请假，被堂舅（大队长）给骂了回来。

        “你这个臭小子，要有儿子了，还这个样子……”大队长也愁啊，公社有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他也想给自家人啊，可，这个臭小子……谁乐意选他啊？

        这里可是万家大队（大部分人姓万），可大队长可是姓田……

        如果不是田大队长为人公正，他哪坐得稳这个位子，就凭自己那个牺牲了的堂妹夫吗？哪能呢？人走茶凉……

        还有人想顶了田华肖的妇女主任的位子呢？！

        田大队长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旱烟，既然不能选自己人，那就公平公正公开吧。

        像是听话能干的知青，像是劳动标兵顾三河……

        家里就剩下齐兰秀一人时，立马开始活动，一直躺着或是坐着也不行，到了生孩子时就受苦了，思思说可以剖腹产，就是医生拿刀在自己的肚子上割个口子，将孩子们抱出来。

        对，孩子们，齐兰秀又不蠢，哪会不知道自己怀得是双胞……

        齐兰秀早就写信给姐姐和父亲，说万一自己没活下来，两个孩子都姓齐……

        齐兰秀觉得自己好坏哦，唉，打小齐父就教原主‘万事不过心’，说她的心很脆弱，有什么事就让别人去担心操心，让她吃好喝好活好……

        “妈妈，妈妈，我要进来了……”万宝儿小朋友在爸爸的暗示下，悄悄的溜回来陪妈妈，她可是七岁了，跑得快，跳得远，妈妈有事，她很快就可以跑去通知爸爸。

        “进来吧……”齐兰秀细声细气的应着，这是个小告状精，她立马坐回自己的木架子床上，开始织毛线衣，之前只要织自己的与宝儿的（万小武都是穿姐夫旧军装），如今一添就是俩……

        活儿一下子便翻了翻。

        “妈妈，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喊啊，我要写作业……”万宝儿是个好学生，她马上要当姐姐了，她要更乖更听话——不光要写老师布置的，还有爸爸给布置的……

        ……

        春播一结束，万小武便请长假送齐兰秀去市里住院，因为齐兰秀说肚子太大顶得心脏不舒服。

        这是真的——

        侧卧不舒服，平躺也不舒服，真的好难哦。

        齐兰秀知道双胞胎多半要早产，如今已经五六个月了……

        “有事打电话到公社，让思思传话……”田华肖这个当婆婆的也担心，今年开春又来了一批知青，加起来已经有三四十人，可只回去了两个——

        其中一个是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另一个是家里给找了一份临时工。

        本来田华肖也想过这个大学名额是不是能给小武？被堂哥也狠狠的批了一回，说小武干活不积极，吃饭第一名……

        想也别想，一个弄不好，大队长与妇女主任都会被人给顶了去……

        “放心，不会有事的……”牛车上的齐兰秀细声细气的道。

        “对对对，宝儿有我与娘呢，你放心……”大嫂立马接道。

        “拜托了，宝儿很乖很听话的……”万小武将屋里的钥匙给宝儿挂脖子上，秀秀的好东西都锁上了，而钱都随身带上了。

        牛车只送到火车站。

        万小武身上大包小包挂着，他自己要空出双手来扶着齐兰秀。

        而其他乘客一见齐兰秀立马离得远远，这个孕妇瘦得只见一个大肚子，谁敢挨近啊。

        齐兰秀的脸蛋依旧小小，四肢依旧纤细，真真只养大了肚子……让齐兰秀纠结是她的肚皮花了，便是用上了蛤蜊油也没有用……想到这些，她不由便撅起嘴来，不高兴了。

        “怎么了？不舒服了吗？”万小武很是紧张。

        “……”齐兰秀摇头，一路上都是‘无病状态’，连着用九个小时也就到了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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