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那天早上，萧冉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霍丞。早晨空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聚成一道直线撒在灰蓝色的床单上，亮盈盈的。

        霍丞还在熟睡，半张脸沉进枕巾里。萧冉枕在他的手臂上，静静的瞧他的睡颜，有些出神的样子，半天了，才觉出自己的傻。她在他怀里轻轻翻了个身。这是他的床，他的被子和枕头，枕上留香，全是他的味道。

        昨晚的两瓶啤酒终于让她的脑袋晕眩起来。

        下床去的时候腿还发软。

        都这个时间了，她想。

        悄悄瞧一眼他，是还在睡着。

        于是萧冉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沿，光着的脚踩在地板上，脱掉自己身上的睡袍，捞椅背上她的衣服换上。床上的霍丞不知何时醒的，萧冉察觉到时刚好将内衣扣扣上，被他从身后抱住了腰，“醒啦，不再睡会？”

        清晨里他的声音慵懒还有点沙……怪好听的。

        萧冉轻摇头，“睡不着了……你再睡会，我回房间换个衣服”

        “是还要去事务所？”霍丞枕在她肩膀上，低声问。

        “又不是周末，当然要去啊”

        是这个道理。

        “我送你”

        萧冉点头，要起身，他却不放。

        气定神闲，手指在她锁骨上轻而慢的划。他从她肩头往下看，微敞的领口处，里头女孩玲珑的曲线，隐隐绰绰。方才初醒，睁眼便瞧见她反手扣着内衣。扬在腰际的衣摆，女孩雪白的身子……视觉上的冲击，不可谓不强烈。

        突然兴起，要往下探去。她惊的“哎”了声，及时抓住他的手腕。

        ……起个床，还要腻腻歪歪的，耍这些流氓。

        霍丞笑，“真不给啊？”

        其实是逗她的，萧冉却当了真，挣了两下没挣脱，偏过头看他，是要提醒他时间。可待两人目光黏连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昨晚还没觉得有什么的，大概白天和夜晚，给人感官上的触动真的是不一样的。譬如现在逃难似的氛围，两人脸上浑闹一夜过后不像话的状态。即便再给萧冉一个熊胆，她也是万万不敢跟他侃侃而谈事后烟的话题的。

        女儿家脸颊染上绯红，明显的露出羞窘之色。再不好意思去挣他，于是低着头，欲盖弥彰的整理自己的衣领。

        而霍丞呢，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唉，这事闹的。霍丞低着声笑，“还是我先下去”

        萧冉点点头。

        霍丞到衣帽间换衣服，不等他出来，萧冉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躲在浴室里吃了治耳朵的药。

        氟桂利嗪、普鲁卡因、尼莫地平……片剂，胶囊，一把的药。

        医生说耳疾治疗可能会出现情绪的焦虑和紧张，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她想都没想，拒绝了。对症下药对症下药，她又没那样的病又何必吃那样的药。

        对于这件事，她没想过要告诉霍丞。她已经离不开他了，让他们就这样慢慢的走下去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没必要为这些不开心的事平添忧愁。

        萧冉站在盥洗台前，低着眉，摘左腕上的手表。这时才看到无名指上牢牢套着的金属，是昨晚回房间的时候他给她戴上的。

        记忆回到半年前，她离开海市飞往未知国度的那个早晨，她摘下了这枚戒指，并一纸离婚协议放在了卧室床头。

        她知道那是他亲自草拟，亲笔签字后的文件。却不知道他看到她不知所踪，而那本该是放在书房等着送去莫小里那的文件，却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那一刻，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短暂的停顿后，萧冉继续她摘表的动作，把手表平放在台面。

        纤白的腕口处，一道细长的疤痕异常狰狞……

        昨夜熬的粥还在灶上，龙棋听话，真就没动过锅里的，不过用过的碗筷直接就泡在水池子里，是刘姨早上过来才洗净的。

        刘姨端着小砂锅里的粥，要倒掉。刚下楼的霍丞瞧见，疾步冲进厨房，阻止了，“别倒别倒，热一热还能喝”

        “哎呦，这怎么行”刘姨愁眉苦脸，“夏天隔夜的东西不能吃，先生要是想喝粥，我再给您熬新的，这锅……”

        “这是冉冉昨晚煮的，我要是一口没吃还给倒掉，依她的脾气，以后肯定就不肯再给我做饭了”霍丞夺下砂锅，要亲自加热。

        刘姨又笑着哎呦了一声，去忙自己的事了。

        萧冉下楼，看到的是霍丞在厨房忙碌。背影，挽着衬衫袖口，提着勺弯下腰，是在调灶台的火候。

        她倚着门边，看他的背影，入了迷。

        临街的那扇窗外，是晨起的阳光，大亮着。这样好的天气里，有上学的孩子嬉闹而过，单车铃铛‘叮铃叮铃’的。屋内，是柴米油盐，是灶台上活泼可爱的火苗，催动着小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

        她渴慕的日子。

        刘姨从后面的门进来，刚给院子里的植物浇上水，手上是湿的，正拿纸巾擦。

        “小冉啊”刘姨笑着说，“你快劝劝先生，隔夜的粥，他偏要喝，吃坏肚子可怎么了得”

        萧冉没大听明白。

        霍丞转过身，不知萧冉什么时候下来的，一见她便觉心中欢喜，笑着，又埋怨道，“阿姨，你怎么能跟冉冉告我的状呢”

        细看今日的霍丞，是有些不同的。眉眼间神采飞扬，即便处在逼仄的厨房里，依旧好不自在。

        砂锅里，是昨晚的粥？

        “……还是，不要喝了吧”萧冉说。

        “好”他对她笑，“听冉冉的”

        格外好说话。

        叶俊言做的蛋糕还完完整整的放在冰箱里，谁都没有动过。一来是蛋糕太大个了，二来家里两个男人都不爱甜食。萧冉一个女生，怎么吃的完？

        霍丞出主意，“拿去公司吧，可以跟你同事一起分着吃”

        是个不错的主意。

        到事务所，同组的前辈刚开好早会回来，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已经进入作战状态。萧冉的蛋糕一拿出来，刚刚还忙碌着的办公室瞬间闹腾起来。热心的同事帮忙切蛋糕，分餐具，大蛋糕很快被消灭干净。纸盒子包装也被同事拿去了垃圾桶，桌面被擦的很透亮。

        都是有良心的人。

        萧冉乐的轻松，坐工位上，开了电脑开始办公。

        欢哥撑着滑轮座椅溜到她旁边，“蛋糕真好吃，比楼下糕饼屋的强多了，小冉，昨天也不是你生日啊”

        “是我先生，他不爱吃甜的，我就拿来了嘛”萧冉说。

        “难怪呢”欢哥挨近了，嗅出萧冉今日的不同，“看这小脸红润的，掐出水了都，而且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女人味儿”

        女孩子一经滋润，确实会从每一细微处流露出妩媚。

        萧冉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很无辜的问，“难道我以前很有男人味儿吗？”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欢哥对萧冉的印象就是，聪明，漂亮，气性好，偶尔脱线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一看就是独惯了的，这样的人不会好相处到哪里去。

        欢哥托着腮，“小冉，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你男朋友吃的消？”

        “我这是跟他学的”萧冉把座椅滑到另一边，拿桌上的水杯，小声问，“早会是李头儿主持吗，他没有发飙吧？”

        欢哥说，“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管我们”

        萧冉其实并不十分关心李头儿怎样，她点开邮箱将文件发出去，随意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欢哥靠近了萧冉一点，压低声音，“他家老布出轨了”

        “出轨？”

        欢哥点头，语气难掩激动，“据说是捉奸在床，还是在自家床上，劲爆吧。喏，他办公室里一天都没见人影，估摸着正忙着处理家事呢”

        欢哥轻松的八卦着李头儿的家门不幸，却不觉间也同样敲进了萧冉的心中。萧冉端着水杯，小啜了口，去看李头儿办公室紧闭的玻璃门。片刻，揽起精神投入工作状态。

        忙到中午。萧冉看表时已过饭点，于是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一旁的欢哥瞧见她的忙乱，问，“这么着急干嘛？谢严找你？”

        “他找我干嘛？”萧冉把手机塞进包里。

        “他不是在追你嘛，我还以为他又要请你吃饭呢”欢哥抱着椅背。

        “别开我玩笑了，我都结婚了好不好。难不成，坐享齐人之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萧冉边收拾边笑，忽又想到了什么，笑的更明亮了，“也不是不行诶”

        欢哥笑了起来，“小姑娘不得了呀，心里藏着很多坏嘛”

        萧冉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急匆匆走出事务所大门，差点撞上了邮差。他常常给‘鑫琳鑫’送信因此认得萧冉。邮差很快速的从军绿色的大邮包里抽出一封信，“跨国邮件，从沙特来的信”

        萧冉收了信，道了谢，急匆匆去乘电梯下楼。中途，萧冉把头发尽数拨到一侧肩头，用手指理顺了，拨回后背，两只手再从前额梳理过去。

        看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形容，妥。

        萧冉开心了，等电梯门开，步履轻松走出，不想撞到了刚要进来的霍丞，鼻尖碰到了他的衬衫。

        霍丞握住萧冉的胳膊，扶稳了她，笑，“急什么？”

        这一撞，头发又乱了。

        “我哪有”

        此话一出，自己先窘。

        没有就没有，说出来，反倒成有的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丞笑，手滑下去，指尖在她掌心碰了下，握住了，风流少爷调情一般。

        “等很久了吧”她像是少女初尝情滋味，心中有高兴的念头。

        “也是刚到”霍丞替她打开车门，萧冉坐上副驾，又问，“你没去公司？”

        “下午不去，带你去个地方”

        霍丞之前开的那辆车在车祸中被撞报废了，保险覆盖不了。于是傅修直的劳斯莱斯开了一段时间后，公司又给配了辆新车。

        却不是现下这辆黑色辉腾，后来萧冉才知晓这是傅修直送给霍丞的生日礼物。几百万的车，说送就送！萧冉抠墙，想起自己的领带，实在跌份。

        繁华地段的商场，名店林立，停车位收费离谱。

        即便如此，霍丞也兜了几圈才勉强在路边找到一个狭小的车位，数次尝试都无法成功入库，最后还是由萧冉倒进去的。

        “厉害诶”霍丞站在马路牙子上面，高高举起一个大拇指。笑容清晰明亮，丝毫不觉得输给一个小女生是一件丢人的事。

        “新车很不错诶”萧冉扬扬下颌，隔着车子，扬手将车钥匙抛过去。霍丞单手接住，牵着萧冉走上一条有喷泉的繁荣街道。

        一路笔直走到街门口，当头便是一家装修很温馨的店面，门牌上有宠物店的字样。

        只是听霍丞跟前台报了楚明部的名字，萧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再往里走，脚步不自觉放快，最后几乎是拖着霍丞走的。嘴唇用力抿着，似乎是在诉说，你真重，走的真慢！

        霍丞乐的笑，“要那么着急吗？”

        脚步却自觉加快。

        产猫仔的是二中，那只最胖的橘猫。阿部养的这些猫是第一次下猫仔，他没什么经验，工作又忙，所以干脆把猫送到宠物店里，请人全权负责，他也好落个轻松。

        刚出生的小奶猫就拳头大小，胡子拉耸，蜷在二中怀里睡的香甜。专门负责照看的店员小姐说，“小猫很健康，出生时足有八十五克”

        1，2……萧冉隔着空气数了数，是双胞胎！

        “这是我们的？”萧冉炯炯的望着窝里的小生命，有些不敢相信。

        霍丞笑微微的，欢她所喜，“对啊，都是我们的”

        宠物店在商场一楼，霍丞和萧冉离开，就近乘直梯到顶楼的餐厅吃饭。从餐馆出来经过一家电影院，外头墙壁上电子显示屏亮着几幅大的海报。

        萧冉忽驻足，他也停步去看，是近几日新上映的电影宣传海报。萧冉回头问，“你上次说的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霍丞指了其中一张图，“好像是这个”

        萧冉看过去，一部高中校园题材的青春片。萧冉咬着指头看了会，忽往旁边蹦哒两步，反剪了手，伸长脖子朝影院里头的滚动屏幕望着，不知何意。

        他看她的动作，“做什么呢，想看电影啊”

        “嗯，我们好久没看过电影了，可是这部电影不适合你”

        “诶？为什么？”

        萧冉还踮着脚尖张望，嘴角忍着笑，却是摇头叹息，“你等等吧，我进去帮你问问有没有新上映的谍战片，战争片，历史记录片……”

        萧冉还没罗列完呢，霍丞长臂一伸，已经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一通揉搓。萧冉也不躲，趴在他手臂上一径的笑。也不知被什么情绪控制，霍丞心里不大痛快，想狠狠惩罚她。于是愈发忍不住去挠她，搔她的腰。她痒得不住的缩，在他怀里动来动去，脸都笑红了。

        围栏边长椅上，等电影开场的看客纷纷侧目而视，爆米花可乐已经安排上了。呵，却比电影还精彩养眼啊。

        “……不闹了”她笑求道。

        他手臂缠在她腰上，“错了没？”

        “错了错了”她一径点头，“真错了，电影还看不看的”

        “看，就看这场，我觉得很适合”

        唉，执拗的。

        萧冉拉住要去人工售票的霍丞，一边在围栏边沙发坐下，一边掏出手机，“我先看看有没有打折票”

        “嗯？”霍丞挨过来，“电影票还有打折？”

        “很多时候都是会有的”萧冉说，“而且手机上买还有积分，所以你别傻乎乎的去人工，又不是钱多的没处花”

        霍丞笑了，“行，你买”

        买好票，午间电影还有一小时才开场。两人无所事事，便在附近逛了起来。

        电影院在商场顶楼，霍丞和萧冉下去的时候没有再乘升降梯，而是坐扶手电梯慢慢下去。

        国际大牌的的专店林立于此，周遭商品琳琅满目，处处透着奢靡。

        扶梯下到五楼，这一层都是女装店。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换季的时候了，霍丞兴致极高，拉着萧冉就要去买衣服。萧冉抱住他的手臂，说不要。

        在萧冉的衣柜里，衣服包包鞋子首饰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多到塞都塞不下，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霍丞替她置办的。他不是个奢侈的人，但是买那些女儿家的东西毫不手软。

        继续往下走，霍丞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搂着的姿势。萧冉站在扶梯上，看着商场中庭巨大的水晶垂灯。视线溜下来，瞧见三楼拐角处的一家店，萧冉眸光闪烁了下，捉他的手，指着方向，“想去那里看看”

        霍丞牵着她进去。

        是一家某品牌相机的旗舰店，规格不大的店面，展柜上，柜橱里摆放着各种型号的相机。数量不多，显得明亮，高级。

        萧冉原本拥有一台很不错的相机，可是初春那会海市发大水，她拿着相机兴兴头头的跑到桥上去拍照片，结果一脱手，相机就被大水给冲走了。可惜的很。

        在门口，萧冉凑近霍丞耳边，煞有介事地用手挡风，小声说，“昨天我发工资啦”

        那语气姿态，活脱脱像是小学生在跟自己最要好的小伙伴分享着独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霍丞被逗得不行，配合她，同样的小声说话，“有多少？”

        萧冉笑眯眯的摇摇头，不能说。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亲自接待，递给萧冉一款专业感十足的单反，可见老板是抬高了她的。萧冉接过时一阵紧张，死沉死沉的，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能将机身摔了个粉碎。萧冉端着相机，认真对准光圈，调感光度。

        镜头里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他身形笔挺，半低着头，正摆弄着另一台相机，神情专注的。

        她兴起，突然喊了一声，“霍总！看这里”

        霍丞抬起头。

        同一刻，摁快门，咔嚓，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瞬。

        “就要这台了”

        萧冉开心了，又摆弄了会相机，喜滋滋找老板付钱。老板着人打包，亲自给萧冉写保修卡。很官方的夸了几句萧冉的眼光好，然后告诉她今天是店里开业十五周年，她选的这款相机刚好在周年庆打折范围内，六折。

        萧冉于是更喜欢这台相机了，高高兴兴的刷卡付了钱。

        “六折耶”她冲霍丞得意的比了个‘六’。

        霍丞温声的笑，“是你幸运”

        老板嗅出两人的不凡，握着钢笔，说道，“姑娘，你哥哥对你可真不错”

        一听此言，两个人都愣了。

        霍丞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搂过萧冉的肩，“谢谢，我这个妹妹挺可爱的吧”

        老板点点头。

        可是萧冉却一点没有被恭维后的喜悦，她拿开了霍丞的爪子，学着他的样子勾上他的肩膀，语出惊人的朝老板道，“老板你误会了，这是我弟弟”

        后尾‘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在老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萧冉抓起相机，提上装赠品的纸袋子，拉上霍丞离开了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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