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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可是,总有一个问题是让人无法释怀的。为什么一株温室里的玫瑰,要绽放在废墟之中?而本该离群索居的野生动物,却被困进了铁笼里?同样的风雨飘摇,背负着难以想象的伤口。

        知道她出事是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夜。素来稳如泰山的男人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兽类,烧红着一双瞳仁冲出医院电梯,不知要去哪里。但是似乎有某种声音在告诉自己,如果不追上去,今后一定是要后悔的。

        等在一个高档小区的房子里再找到他的时候,真的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那间精雕细琢的房子显然刚经过一场恶战,杂乱得一塌糊涂。因为彼时的霍丞正抓起地上一个碎掉的玻璃瓶子,要冲过去跟倒在地上的男人拼命!

        他认识那个人,是萧氏集团的总经理!

        平时那么光鲜亮丽的两个人,看起来竟都是狼狈不堪的。玻璃锋利的边缘在夜色中闪着骇人的寒光,看的人心惊肉跳。可那个人却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甚至还藏着些许得意,仿佛就在等他来杀!

        来吧,来吧……

        在他的印象中,霍丞是一只斯文的硬柿子,看着柔善可欺,其实要真动起手来,没人打得过他。而在那之前,他竟不知他的力气这么恐怖。就在扑上去拖住他,要抢夺酒瓶的时候,他的手肘就像大斧一样狠狠劈过来,他左脸的骨头几乎要被他撞碎,眼前一黑,就要被他蛮暴的动作甩出去。

        看到他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像野兽一样发出凄厉的怒吼,仿佛不将那人的喉咙割开,掏出他的心肺肝肠而不休!千钧一发的时刻,心里头有张脸模模糊糊浮上来。

        “想想萧冉!”

        这话比他料想中还要好使!所有的风暴瞬间息止,就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熊熊烈火上。

        很好!他再接再厉道:“她现在还在医院等你,你想想她,你要是出了事,叫她今后一个人怎么过!”

        暴怒的野兽慢慢地收起了他森森的獠牙,尖锐的利爪。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男人。玻璃从手中滑落,他挣开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猜想她是伤的严重的,也猜到这桩祸事或许跟那个姓萧的脱不了干系。可找医生问话,才知伤得有多重。被打到流产,腿废了,失血休克到现在都还没醒。想起方才,他黑色的毛衣一大半都呈现深色,像是整个人掉进了水里,雪白的衬衣袖口被血染得一塌糊涂。如果那都是她的血,那这也属实恐怖。

        那晚从小区离开,风起雪涌,月亮的光芒森森锐厉,在那样凄凉的夜晚,那样萧瑟的背景中看他,就像看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越走越远。

        胡子拉碴,白发丛生,人似乎是一下子老的。他竟害怕了起来,怕他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怕他就此疯魔,一头扎进如水的车流中,了此余生。可他终究是不会这么做的。

        霍丞这人,在人生最初的二十年里一直顺风顺水。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其实志气不高,平日里更是不争不抢的,也没什么追求。可家人是他的底线,碰不得。她怀着肚子让那伙人这么欺负了,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怕是,海市风云已起,金融界的天,要变了。

        萧冉一口接着一口的,默默喝粥。牛肉粥。牛肉软嫩细腻,应该是在米粥沸腾的时候放生肉下去滚,才有这入口即化的口感。

        “听说你把人家的饭店炸了?”

        萧冉心扑通了一下,停下勺子来。

        傅修直抢了霍丞的报纸过来,展开了纸张找到那一版,悠悠哉哉地看着,“从昨天到现在,餐厅里里外外堵满了人,好不热闹。据说是周边几个违章建筑遭到轰炸,警察在案发地还捡到几罐烟雾弹,不过后续如何,却一直没个说法”

        又道:“还有一桩趣事,听说发生爆炸时萧氏集团的总经理正巧也在那家餐厅,他的……未婚妻,在疏散人群的时候走散了,现在正大张旗鼓地派人四处搜寻呢”

        霍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微抬着头,挺困惑地问:“还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说,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昨天干什么去了我怎么会知道”霍丞说,“不过倒是听说那几栋楼背后的主人有那么些权势,国土局早被扰得不厌其烦。现在炸了,人家开香槟庆祝都来不及,哪还会费心思去查。至于未婚妻”霍丞嘲弄般地扯了一下唇角,“无稽之谈”

        傅修直看了看霍丞,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又看了看萧冉,浅浅抿了口咖啡,危言耸听道:“老霍现在可是戴罪之身,手上过过人命,出个门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如今又是风头浪尖,正打算逃去国外隐姓埋名,避风头。萧冉,你就不怕,连坐”后两个字,说的重了些。

        萧冉低头喝粥,小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这回让我损失了多少,是要我一笔一笔给你算出来?”

        “你算”

        傅修直为萧冉的少年烈性微微失笑,觉得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同时也比他想的更能承受得住打击。

        霍丞轻笑起来,问:“还想吃点什么?来个火腿煎蛋好不好?”

        “嗯”她点点头,霍丞去后厨煎蛋,正碰到大副端着大包子走出来。

        “干什么去?”

        “听说是要去煎蛋”傅修直把报纸翻去下一页,头也不抬道。

        大副坐下来,“尝尝刚出炉的蟹黄包子,皮薄馅多的。小冉?”

        萧冉摆了摆手,“我螃蟹过敏”

        “这样啊”

        “嗯”萧冉点点头,端了牛奶来喝。

        四周很静,静到可以隐约听见前头餐厅传出来的嬉闹声。因为餐桌小,三个人围了一桌,她总有种锋芒刺臂的感觉。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不该让霍丞走的,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吃煎鸡蛋。他怎么还不回来?

        大副是广结善缘的,主动开了话匣子跟萧冉说起话来。多数是他在说的,她听的份。言谈中萧冉才知,对面这位留着络腮胡子,长相粗犷豪迈的大副是霍丞的叔。也不是亲叔,而是姚飞最小的叔叔,他的四叔。

        跟当年的霍衡是忘年交,也是患难之交,在船上认识的。那时的大副还不是大副,而是跟船的一名普通水手,被几个老资历的外国船员下绊子,恰巧被霍衡撞见。看到一帮人高马大的洋鬼子围追堵截一个华人小子,很看不过去就帮了一把。

        “可他一个文弱书生,拿笔绘图是一把好手,要真打起架来,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人家当沙袋用的”一贯热情乐天的大副,再提起昔日好友,脸上依稀有些黯然神伤。

        杯子里香甜的牛奶,竟也品出了些苦味。耳朵不好,味蕾竟也失了灵敏。她无话可说。

        大副看了看她,斟酌着语气,“昨天那位,是萧氏的总经理?”

        傅修直微抬头。

        萧冉握着牛奶杯,点点头,“……是”

        “你跟他……”

        “没关系,不过,他跟秦氏有些合作,海梁铁路一案,说不定也跟他有关,可他的目标不是霍丞”

        “是山谷”傅修直开了口。

        萧冉扯了下嘴角,他们果然是心知肚明的。傅修直将报纸在手上对折了,正色道:“海梁铁路一案,如果山谷要保住霍丞,势必要有把柄落在他手里。要是弃了霍丞,让他担这个替罪羊。呵,到底是山谷的建筑公司,国家级的工程。即便不伤筋动骨,怕也是要扒下来一层皮的。好手段,是个人物”

        萧氏成立不过半年,已然将海市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也是想借舆论界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依稀记得霍丞同她说过,傅修直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是狠人,向来可以控制任何事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次也不例外。

        萧冉小声问:“你信他?”

        傅修直反问:“你不信?”

        她垂下了眼帘,沉思许久,才缓缓地道:“佛家有云,十二年一轮回。命运的轮回最终还是因果报应。天理昭昭,因缘果报。可霍丞有什么错,他这些年所做的这一切,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公正二字,改变所有颠倒的黑白。既然老天给不了他,世人也如此吝啬,他就只有自己去拼,自己去挣”

        大副从上到下将萧冉打量一番,继而笑道:“如果霍丞的父亲还在世,他见着你,会很高兴的”

        霍丞靠在门板后面,低着头,用叉子扒手上的煎鸡蛋吃。金黄色的鸡蛋,很香,很甜。可能是因为太好吃了,他往嘴里又塞了一块,眼里的深邃似有火光闪烁的。

        后头的交谈还在继续。

        “霍丞……”萧冉欲言又止。

        傅修直替她宽心,“都在计划中”

        那就好。

        “不过”傅修直往后一靠,微微一笑道,“或许你可以再往前想一步,既然霍丞是扰乱山谷最重要的一步棋,可扰乱霍丞的,又会是什么?”

        萧冉脑中轰然作响。傅修直继续道:“前两天萧氏集团主席乘坐的班机在海市秘密降落,这个人可不简单,在墨西哥发家,身世扑朔迷离,行踪不定,这些年在内地市场也是一直不声不响的。可自萧寒生,据说是那位神秘董事长的接班人在金融界横空出世开始,萧氏秉承低调的行事作风在一夕之间,彻底变了”

        傅修直将报纸叠成小块,顺着桌沿推给萧冉,手指点了点。萧冉顺着看,是旧报,大概一个星期前的。只略略看到海梁铁路、伤亡等字样。

        萧冉脸色越来越白,将要细看,报纸在眼前一闪而过。

        “你现在,不该看这些”霍丞将那张报纸丢还给傅修直,挨着萧冉坐下,“来,火腿鸡蛋。我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别太把她当小孩子养了”

        傅修直盯着餐碟里的煎蛋,沉思了片刻,道:“为什么只有一个?我的呢?”

        霍丞看了他一眼,“你也没说要吃”

        “我没说你就不会问!”

        “不会”

        早餐结束后,霍丞跟傅修直要出一趟门。当下事态严峻,众说纷纭,可他们依旧如故,在风里火里谈笑风生。品咖啡,吃早餐。男人的淡定,源于他们对这局面的理性分析,现在大概是要去办什么事情。昨晚已经够吓人的了,早上那会陡然见到傅修直,更是惊天动地,同时也听到了他话里带刺的……累赘。

        大概是受到这两个字的影响,又或是她近来敏感多疑的关系,总觉得他老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每每她要深究的时候,他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紧张了起来,做什么不是,说什么也不是。呆呆的上了楼,仿佛垂垂老矣的老牛,等待那前途未仆的去路。

        眼看着霍丞从床头抽屉拿出一个盒子。黑色的方盒子,里头装着助听器。很小的隐蔽性助听器,价值不菲,在她住院时便开始定制,两天前刚从美国回来。

        原本他同她商量的时候,她悲观地想,以后可能要一个人生活了,听不到声音带来的麻烦事应该不少。她明白助听器是必需品,也明白她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反正这辈子卖了她也是还不清了的,何必在乎再多这一件。

        霍丞将助听器取下,轻轻地替她塞进耳朵里。年轻女孩子莹润的耳朵,小小的人工耳蜗,有跟没有一样。可带给她的,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戴上那一刻,安静了十一年的世界,仿佛瞬间闹腾起来。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海边码头,这方临近港口的餐馆二楼,她再次听到了汽轮鸣笛靠岸的声音……

        他低着头看她,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很好!

        她一笑。

        霍丞本来就忧心她的耳朵,她的身体,现下更是被她笑得心里泛酸。转过身,到隔壁房间去。那里有一台烘干机,昨晚上他将她的衣服从里到外搓洗了干净,放进烘干机里,现在已经干透。从内衣裤到外套,通通拿出来。

        “给,换上”

        萧冉心里陡然升起高兴的念头,“你要带我出去?”

        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然呢?”

        “……我以为,你要把我送回苏城,或是其他地方”

        “那你想回苏城吗?”

        萧冉即刻摇头。

        她躲了一个月,还是躲不掉,厄运还要来欺负他们。既躲不开,那就勇敢面对吧。只要是跟他在一块,她就没那么容易被击溃。

        现在的这些,还打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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