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漏尽更阑，三五成群的猫头鹰正规整有序地落在黑树丫枝上，漆黑瞳褐黄眼白紧紧盯着四周，仿佛在勘察何物。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的边缘似乎有着若隐若现的绿光晕，把不远处恢宏典雅的象牙白建筑衬托得有几分阴森可怖，如同白日乔装打扮成天神的撒旦魔鬼于黑夜里褪去伪装，攫人心魂。

        “窸窣……”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静谧，此刻全部蛰伏在夜里的眼睛都聚往同一个方向，来往高山的唯一小径。

        不速之客的影子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在这个夜晚略显单薄的身板，往上一扫是乱蓬蓬的长发，看着倒像是个许久未捯饬自个儿的小乞丐，隐在头发下的小脸因风霜雨雪，被新旧叠加的尘土糊了一脸，蜡黄蜡黄的斑驳，瞧不仔细真容。脖颈下是一条纯白色的连身棉裙，长袖包裹着左右两条手臂，和上半身一样，白色裙已然泛黄，肮脏不堪。

        来人瘦削的肩上背着以竹篾编织成的书箱，四边以坚硬的竹子支撑，其中后两条较长的竹子向前方延伸，再有布料覆盖，用以遮风挡雨，可是书箱的主人如今的形容无不告知着众人其鸡肋之处。而下面被四边竹子簇拥在中间的是麻布制成的袋子，用来收纳物什，简单却实用。

        与前方现代化的雅致建筑不同，来人的衣着打扮好似显得格格不入，若是将身上的纯白色连身棉裙换成古代书生的装束，再把长发束起，还真是以为古人来访此处。

        “什么人？”伫立在欧式铁艺大门前的是两名男子，语气严肃冷淡，向前方的人投以冰冷的打量，好像要把对方看穿成一个窟窿。

        “我是来这里上学的。”对方平淡地回应了一声，声音毫无起伏，却也听出来了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两名男子互看一眼，如同在质疑来人身份的真实性，顿了几秒，复又开口询问道，“可有证明？”

        白裙女子遂将背在肩膀上的书箱放在地上，双手探进去书箱深处在搜寻着什么东西，不到片刻，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便从书箱里面拿了出来，摊开整齐后展示给两名男子检查。

        须臾，两名男子仔细看了纸张上的资料，才真的确认眼前脏兮兮的来访者是这里的新生，心中满是不可置信，面上却不显，仍保持着岗位上应有的态度，不过在扫到更下方的一行小字和印章，刚刚的疑惑惊讶也解开了。

        原来是下园的学生。

        “白书，十九岁，下园学生。”其中一名男子负责登记注册。

        “可以了。”两名男子以眼神示意白书把递过来的纸条收好，接着又开口道，“下园的话，宿舍在山下，待会儿会有人来领路，不用担心。”语毕，视线便不再往她看去，重新平视前方，如机器人般。

        白书点点头，路旁不知何时已经有人候着，摆起手准备给自己指路。

        如果近距离观看，指路的不像是人，半漂浮在空中身体，倒像是半人半魂。旁边领路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带着淡淡的微笑，比方才两名男子瞧着要友善些。突然，半人半魂张口说话了，“我是领路者，负责学院的秩序管理。”说完，他伸出手，示意白书走向右边。

        右边往下看，漆黑一团，连接上下的是一条直直的楼梯，深不见底。

        “小心，要下去了。”领路者才说完就一掌用力地将白书推了下去。

        只见白书反应灵敏地躲过领路者后背偷袭来的一掌，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通往下园的崖边，平静得颇显木讷。

        领路者脸色微变，刚刚仍挂在嘴边的弧度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以及微不可察的惊讶，完美微笑着的雕像浮上裂痕。他呵呵一声，“自己下去吧，哼。”接着便沿着来路飘走，最终消失在了黝黑的深夜里……

        白书一人站立在原地，刚才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她平淡地俯瞰崖边下方，白雾霭霭，察不清情况。

        察看完情况后，白书调整方向，手攀着通往下方楼梯的扶手，脚稳稳地踏在第一块木质楼梯阶上，以身轻如燕的姿态不停向下前进。不到一分钟，她便来到了下面的空间——下园。

        下面的光线比上面更暗，若不是白书从小视力过人，还真一点都看不见这里的环境。靠着微弱的光芒，白书又将书箱摆放到了地上，摆放的瞬间触及地面，感觉到了些许湿润，这里没有铺砌华丽的地板，只有野生的泥土，湿漉漉黏糊糊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她把手探进去书箱，从里面拿出来一盒火柴，然后利索地点燃了一根火柴，照亮了一隅，依赖着火柴的照明踱步前行着。

        走了几步便来到了一个山洞口前面，还未来得及研究山洞口的用途，白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声的絮语，带着不确定的语调呢喃着。几秒后，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听不清的呢喃细语，而是询问声，“谁？”

        一道身影随着刚落下的询问出现在了昏暗的环境中，是一名穿着打扮陈旧的男生，手里拿着书本，眼中满是警惕与不安地盯着白书。怕白书没听清楚自己的问话，男生又硬着头皮问了一遍，“你是谁？”

        “这里的学生。”白书言简意赅地应了声，回答得板板正正。

        听到白书的回答后，眼前的男生似乎微微呼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了下来，“我也是，我们以后便是同学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林木一，多多指教。”

        白书颔首示意，“白书。”然后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山洞口。林木一巡着白书的视线看去，见她看的是山洞口便开口跟她介绍了起来，“这是宿舍，一直没有人住，你新来乍到，随便选一个空的山洞口休息就可以了。这里平时很少人管我们。”林木一说到最后貌似带了一丝落寞孤寂。

        “我住在那边，有事可以来找我。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早早休息去了，明天早上再认识一下其他同学，大家都很好的，别担心。”一见同是下园的同学，林木一一改起初的不安情绪，话逐渐多了起来，一鼓作气地同对方说了许多话。

        白书依旧颔首低眉，使得林木一有点看不清她的脸庞，只隐隐约约瞥见她脸上斑驳的黄泥，他只当她是初来害怕，因此也没有多在意，说了句道别的话便往回自己的宿舍继续点灯夜读，刚刚微弱的光芒估计就是他宿舍传来的。

        林木一离开后，白书转身把书箱置放在山洞口里面，吹熄了手里快燃尽的火柴，接着又取出另一根新的火柴，点燃了山洞口里面供应的蜡烛，最后把火柴随手扔掉。

        狭小的山洞口里亮着淡淡的光，照亮墙壁上贴着的一张告示，上面写着：

        【致亲爱的下园学生们：

        欢迎各位加入本学院，成为学院中的一份子。愿大家在学院度过快乐美好的学习时光。

        祝

        前程似锦】

        下款是一个雅致漂亮的印章，黑金色的圈中间镂空的地方是“上园”两个字，高贵大气。

        白书只瞥了一眼，低头拿出书箱里面的毛巾，扭动嵌在山洞口墙壁的水管开口，水汩汩流淌出来，她沾湿毛巾，随后拧干水分，轻轻地擦拭干净自己满是黄泥的脸，黄泥之下的脸很是精致小巧，暴露在略为潮湿的空气之中。

        清洗干净，白书又从书箱里掏出东西，是一盒盛着呈咖啡色系的粉状物。

        她的手往里头蹭了点粉，然后均匀涂抹于脸部肌肤上。不一会儿，白皙透亮的皮肤又被蜡黄暗沉的黄泥掩盖住，像是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被埋进黄土之下，永不见天日。

        白书安静地躺在角落发呆，渐渐地困意上头，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白书是被外面一阵阵动静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巡视四周，阳光照射下，这才把下园的环境看了个真切，快速地洗漱完毕，接着步出山洞口。

        只见外面整齐排列着一个个与她山洞口一模一样的空间，山洞口之间的空隙严格划分着，好似监狱般让人透不过气。不是每一个山洞口里面都有学生入住，此刻一眼望去，对面的山洞口共有十来位学生在活动，或是洗漱、或是与人聊天、或是在安静地温习……

        “早啊。”忽然，有人唤了声白书。

        白书转头一看，见是昨晚和自己说话的男生，于是打了声招呼，“早。”

        白日下，林木一终于能把白书的模样看全，昨晚没看错，她脸上的果真是黄泥，长发乱糟糟一团，身上的衣服也是污糟邋遢。

        “下园尽头就是河浴，等会儿你可以去清洗一下。”林木一说道。

        白书低着头，轻轻地点点头。

        见她还是那样怕生，林木一宽慰道，“别紧张，这里都是好人。”接着又带着白书前往吃饭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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