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如释重负

“所以…”方昊拍了拍胖子，“路还得往下走，对不对。”胖子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我郭子俊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本来就想着做个开开心心的胖子，以后娶妻生子，让父母颐养天年，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如今就连这点念想都没了。”他冷笑几声，“既然我没了念想，我也让他们魏家断了念想。”

　　郭子俊走得非常干脆，方昊也没有阻拦，只是分给他一些银子。

　　他记得以前胖子经常挂在口头上的几句玩笑话，‘我小时候可是亲眼见过仙人，御剑飞行，那可真是潇洒，听他们说，仙人都是住在仙山蓬莱。

　　不过我太笨了，肯定修不了仙，不过我能吃苦，去八方圣殿试试还是很有希望的’。

　　郭子俊当然是去了江湖宗门的执牛耳者八方圣殿。

　　关于胖子究竟见没见过仙人，方昊不在乎，不过既然江湖有这个说法，他倒是去看看也无妨。

　　胖子前往八方圣殿多了报仇一件心事，他方昊又何尝不是？

　　八方圣殿名头虽然不弱，若是修仙，一剑便可开山覆海，即便养龙殿内真的供着一根盘龙柱，又有何斩不得？

　　“大师父的死，是新仇；父母的亡，是旧恨；新仇旧恨呐。”

　　少年站在小镇南门，似乎想要透过这个熟悉的地方看到洛阳城。

　　“我与你们魏家当真是不死不休了。”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腰间挎着一个酒葫芦，此刻里面空空荡荡。

　　一位身材瘦弱，长相稚嫩的少年吃力地跟在后面，已经是满脸汗水。

　　“小家伙。”莫无语一把搂住吉原，“去前面给为师打壶酒来，不多不少，要七分满。”

　　邋遢男人咧嘴笑了笑，递过酒葫芦，然后就顺势靠着大树乘起了凉。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拒绝，接过葫芦朝前走去。

　　事实上，自从离开小皇镇那天起，他只笑过一次，便是莫无语保证让他能够报仇那次。

　　等到少年回来已经气喘吁吁，他扶着大树弯腰猛了几口气。

　　“师父，这把剑究竟是什么材质，为什么会这么重？”

　　“就是一把破铁剑嘛，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玄乎，你看看你师父这身打扮，像是身怀至宝的人吗？”

　　倒不是吉原见识短浅，小皇镇上也有几家出名的打铁铸剑铺子，因为小镇座落洛河畔，又临近洛阳，不乏精铁名剑，甚至许多洛阳名士都来小皇镇求剑。

　　陨铁最重，玄铁次之，皓铁最轻，这是常识。

　　这三种铁剑吉原不仅见过，还有幸比划过，更不要说街边铺子随处可见的普通凡铁了。

　　没有哪样比得过身后背负的这柄长满铜锈的‘破铁剑’。

　　“教你的口诀背的怎么样了。”

　　莫无语用手擦干净嘴角的酒，又舔了舔。

　　“起剑式，五十遍。”

　　少年猛然点头，利落地从背后抽出剑练了起来。

　　因为家境缘故，吉原曾经跟府宅里的教头练过一段时间功夫，不过商贾出身的吉家老爷从没打算让小儿子练成什么武林高手。

　　练练也就算了，强身健体，多赚点银子不比在外面江湖打打杀杀的强。

　　所以吉原对于起剑式并不陌生，尤其经过这几天的修习越加熟练起来。

　　只是，这完全超出他想象的铁剑重量和那几段晦涩的口诀还是让他感到别扭。

　　尤其是在念动口诀的时候，总会感觉有种东西钻入自己的身体游走，虽说这种感觉并不痛苦，但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这一练，便是整整半天的时间。

　　莫无语看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但仍不想放弃的家伙，叹了口气。

　　“人世间最大的仇也不过家破人亡，夺妻之恨，咱爷俩可是占全了；姓东方的老家伙看得还算准，前世的气运能让你走到哪种地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莫无语又灌了口酒，这才重新把酒葫芦挂在腰上，很快便眯着眼睛打起了鼾声。

　　夕阳下，少年依旧在吃力地挥动着长剑，地上映着一道极为修长的影子。

　　剑很丑，却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念她’。

　　这时，莫无语梦中呢喃起来。

　　若是还有下一世，咱们不修仙了。

　　穿过洛河便是一条北上南下的官路，道路之宽令人咋舌。

　　北上直通洛阳，南下岔路无数。

　　方昊背着一个包袱，怀中揣着分给郭子俊后仅剩的七十两银子，这是他现如今所有的家当。

　　赶了整整两天路程，途中只在茶摊喝了几碗茶水吃了几个烧饼。

　　他擦了擦汗水，默默跟在南下的商队后面，没有只言片语。

　　按照他的盘算，本来应该去蓬莱求仙的，往东走。

　　如今南下自然是又有了另外一番计划。

　　大师父生前曾经跟他说过，他的父亲曾是当朝大将，母亲也是名副其实的巾帼英雄。

　　父母两人当得大魏皇朝的护国神柱。

　　可以说，如今南巫族能够老老实实蜷缩在不姥山以南离不开方昊父母的骁勇善战。

　　而至于后来父母是怎么死于朝堂的诛心计谋，大师父没说，方昊如何也想不透。

　　但有一件事大师父却说得斩钉截铁，虽然在魏朝与南巫的最后一战中他父母的尸体不知所踪，他母亲的佩剑在事后的确被一位老和尚取了去。

　　和尚修禅于南方菩提寺。

　　菩提寺，中州两大寺庙之一。

　　也是在如今魏家抑佛重道的背景下，少有的未被迫害的佛家圣地。

　　对于如今的方昊而言，其它的东西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父母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件遗物他必须要拿回来。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前面商队中拉货的几匹俊黑马匹突然抬起前蹄嘶鸣起来。

　　紧接着，众人身后便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

　　这群常年走长线的商人经常往返于边关与洛阳，只是一听便心中了然，后面这群将士就算算不得边关重骑也绝对属于轻骑中的精锐了。

　　尽管官路很宽，他们还是下意识地牵着马匹往路边挪了挪，方昊也就跟着挪了挪。

　　按道理大魏王朝律例，在非战争时期兵马是不允许走官路的，就连城镇之间的巡守调防都要批文才可以。

　　朝廷可是花了大笔金银给他们修建了极为便利又四通八达的驿道。

　　坊间都说，走官路或许有去不了的地方，但是驿道却如人体的经脉，已经打通了任何一个地方。

　　所以，这十几位精壮兵马一定非同寻常。

　　这么想着，这群商人又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几分，生怕被这群兵老爷抓住话柄。虽然这里距离洛阳还不是很远，可像他们这种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死了，难道朝廷真的会因此怪罪浴血杀敌，战功赫赫的兵老爷？

　　根本没人会信。

　　十几名精壮士兵策马而过，卷起一阵黄沙。

　　只是没有走出多远，为首那位将军模样的男子便勒住缰绳调转马身。

　　他双腿夹住马腹，朗声说道：“诸位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听到将军问话，商队有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连忙上前几步，神色诚惶诚恐。

　　“回禀将军，我们刚从洛阳折返回来，准备南下广陵，然后转道去西域做些小本生意。”

　　将军大笑几声，道：“虽然如今我朝与西域并无战事，双方也从未禁止贸易往来，但边境还是有些不太平啊，到了鹿城你们最好请些镖师，也安全些。”

　　老先生连忙作揖，“大将军提醒的是，我们自当谨记。”

　　身披轻甲的首领男子点了点头，准备调转马身继续赶路。

　　然而当他无意间撇过商队最后那位少年，与之对视片刻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轻吸了口气，面色有些严肃，不过转而又大笑几声。

　　“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方昊知道他这句话是问向自己，不过方昊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我还以为做过对不起小兄弟的事情，你这眼神，可是要比边境上那些蛮子的刀子还要锋利啊。”

　　说着，他便不再有停留，转身就要离去。

　　“对了。”刚刚转过身，这位将军又回过头看着这群百姓，“以你们的脚力，不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前面的松泉镇，到时候可以好好歇歇。”

　　“不过前面不远处有座披风岗，是你们的必经之地，近几年那个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冒出一群匪徒，杀人取命倒是不会，抢些钱财是常有的事，你们要注意些。”

　　嘱咐完这些，十几位士兵不再有任何停留，扬鞭策马而去。

　　等到这群士兵彻底走远，老先生如释重负，拿衣袖轻轻擦了擦额头，重新回到队伍中组织前行。

　　方昊看到这一幕往并肩前行的一位汉子身边凑了凑。

　　“这位大哥，你们常年往返边关与内地，按道理说应该经常与官兵打交道，怎么会那么害怕？”

　　这位有些黝黑的精壮汉子倒是爽快，不过听到一路走来始终沉默的少年开口询问还是有些吃惊。

　　很快他就恢复正常神色，为其解答起来。

　　“看小兄弟的模样和年纪应该很少出城行走吧，这次出门是走亲戚去？”

　　方昊笑了笑随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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