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晨光初露，斑驳的光影透过薄纱落在床沿。林少安被晃醒了，揉了揉眼睛带着羽绒被坐起来，带着些迷朦打量着四周。

        这是个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环境，一睁眼又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她有些害怕，想叫人，又不知道叫谁，急得眼泪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

        容倾准备好了早饭正好来叫她起床，看到被子堆堆上露出一个小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因为静电竖向了各种方向，呆呆的，带着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少安委屈得鼓着惺忪泪眼，小嘴巴撇得更深了，哼哼唧唧抽搭两下，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容倾赶紧收敛下来，上前哄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你……”她眼底温存着了然的笑意，理了理小炸毛，拍拍背安哄道：“我就在外边呢，给你做早饭呀，不然你就要饿着肚子去参加期末考试了。”

        林少安顺势伸了伸软乎乎的双手，钻进了她怀里。

        她僵持了两秒，颔首低眉裹了裹软乎乎的人儿，笑叹道：“小朋友……”

        自以为在人际关系中已经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了，可面对这样的依赖，这样的信任，容倾还是被攻陷得彻彻底底。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能有多洒脱，多淡然？都是逞强装出来的罢了。内心深处，她何尝不渴望一份羁绊。

        “清醒了吗？”

        林少安点了点头，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了大拖鞋，第一时间找到了她心爱的小帽子歪七八扭地戴在了脑袋上，又拿起外套稀里糊涂穿好了一只袖子，拖拉着半件小红袄，摇摇晃晃地跟在容倾身后。

        容倾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

        林少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企鹅似的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小奶声儿“哎呦”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仰起脖子羞怯地望着容倾，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容倾几分诧异，无奈又好笑，先取掉了小帽子，又蹲身帮她穿好了另一只袖子：“昨晚没睡好呀？”

        “睡好了！”林少安赶紧辩解，她怕容倾这样想，以后自己就再也不能来了。

        容倾也不再揭穿她，认可着颔首微笑：“带了牙刷和洗脸毛巾吗？”

        “嗯！带了！”

        林少安像是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床头柜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塑料袋，又踩着大拖鞋哒哒哒跑到了洗手间门口，双手一抬递给了容倾。

        洗漱袋里只有一条泛黄的小白毛巾，和一只明显用了很久的牙刷。看着小家伙明亮的笑容，容倾还是什么也没说，把毛巾用热水揉搓了几遍，再把牙刷烫了烫，一并递还了回去。

        “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会的！”

        林少安高兴地接回来，歪着小脑袋看着容倾，见自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容倾手上却还没什么也没拿，想了想，扫了一圈洗漱台，踮着脚趴着费力伸出小手，终于够到了最里头的白色漱口杯和牙刷，递给了容倾。

        “给你。”

        “……谢谢。”

        容倾已经洗漱过了，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替林少安和自己都挤上了牙膏。

        林少安刚打算开始，看了眼镜子里的容倾，又低头看了眼容倾拿给她的漱口杯，然后有样学样地含住一口水，咕噜咕噜两下再吐掉，连牙刷刷到什么位置也要跟着容倾学，注意力跑到了容倾身上，还不小心被满嘴白色的泡沫呛咳了两下。

        然后，她又学着把容倾给她拧好的热毛巾敷在脸上，敷了几秒钟，掀开一个角角偷瞄一眼，见容倾已经开始往脸上扑水了，又急忙跟着伸出小手去接水，可她根本不会接，每次送回脸上就已经不剩下几滴了，徒留下两个小巴掌在脸上拍拍打打。

        容倾觉得她可爱，几次忍俊不禁，她还蛮不情愿，奶声奶气地埋怨：“你又笑我……”

        “抱歉，”容倾忍着笑意，温软的手心抚着乖巧的后脑勺，轻柔地带着她低下头：“来，我帮你……把头低下来，闭眼。”

        “嗯……”

        林少安轻声应了，紧闭着眼，屏住呼吸，感受着容倾的手带着温水抹着她的脸颊和额头，生怕水浸到眼睛鼻子里。片刻，热毛巾捂在了她的脸上，拭去了水渍，她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洗脸原来这么不容易呀。

        洗漱完以后，她彻底清醒了。蹦蹦跳跳地出了洗手间，远远就闻到香味，小跑到餐厅，双手扒在餐桌沿边，眼里惊喜地亮起了小星星。

        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大白盘子里有一个鸡蛋煎饼，里头包了土豆丝和两根火腿肠，盘子外围装点了一些蔬菜水果……

        “哇！切成胡萝卜的小星星！”

        容倾对此反应心满意足，片刻又反应过来：“不对，你说反了吧？”

        林少安转头看着容倾，低头抿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煎饼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容倾自己一个人偶尔也会做。只有那个小星星形状的胡萝卜，让容倾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她没有来得及去买模具，连原材料都是临时点的外送。这些都是她一刀刀切出来的，还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好在伤口不深，用凉水冲了一下就止血了。

        林少安双臂一抬，觉得自己像长了小翅膀似的飞了起来，原来是容倾抱起了她，“咻”的一下降落在了椅子上。她高兴得晃了晃小脚丫，把大拖鞋晃掉了。

        因为穿好了袜子，容倾也就由她去了。

        林少安拿起叉子把鸡蛋饼往自己身边推了推，刚想拿嘴巴去就盘子，忽然想起徐老师说过吃饭时候的礼仪，又坐直了身子，轻轻弄下了一小口送到嘴巴里，闭着小嘴巴轻轻咀嚼。

        “好吃！”

        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美食家，也会说好吃的。她想。

        “谢谢，”容倾微微颔首，笑眼牵动了嘴角：“对了，要不要小泥巴来陪你？”

        “小泥巴？”稚嫩的小尾音一扬，是惊是喜，还是也藏着些不可言喻的失落，她自己也理不明白。而后她只是低下头，赌气似的嘟了嘟嘴，小鼻子“哼”了一声，气呼呼道：“我再也不喜欢小泥巴了！”

        容倾诧异怔愣。

        “是吗？”她叉了一小块鸡蛋饼咬下，故作漫不经心道：“这样的话，那今天不给小泥巴吃饭了。”

        林少安无辜眼一睁，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叉子。

        “小傻瓜……”容倾笑眼嫣然：“逗你的，小泥巴已经吃过早饭了，放心啦？”

        林少安没有说话，埋下头继续吃饭了。

        出门前容倾本打算问林少安要不要和小泥巴告别，没想到小家伙背起书包扭头就跑，火急火燎地跑去按电梯，她只好一头雾水地跟着。

        到楼下，电梯门一打开林少安就跑了出去，等容倾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小家伙早就跑得没影了。

        “少安？”她顿然揪起心来，眉间蹙起，往一旁的便利商店疾走了两步，进门又唤了一声：“林少安？”

        一个小脑袋从货架另一头探了出来，歪着身子抬起一只脚挥了挥手：“我在这里！”

        容倾松了一口气，无奈责备了声：“淘气……”

        林少安屁颠屁颠跑了出来，抬手把一盒印着卡通独角兽的小纸盒子放到了收银台上，学着大人的样子说了句：“老板，买单。”

        收银员一愣，看两人一眼，问容倾道：“是一起的吗？”

        容倾低眉望去，也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猜想林少安应该是被卡通花色吸引了，反正应该是给小朋友用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隐患，就点了点头：“嗯，多少钱？”

        “我自己有钱。”林少安从口袋里掏出两块五毛，踮脚递给了收银员，她看过价格了，这些钱刚好够买一小盒。

        容倾无奈一笑，应了林少安的意思。

        走出便利店，见四下没有别人，她才蹲身认真的看着林少安说道：“你还是小朋友，不可以随便走出大人的视野，要买什么东西，也应该经过大人的同意，有很多东西对于小朋友来说是很危险的，知道吗？”

        林少安仰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容倾叹了口气起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说教着这些话，只觉得自己变得和徐书凝一样，她也不情愿如此，可安全毕竟是件大事。

        “走吧，小淘气包。”

        林少安站在原地没动，拽了拽容倾的衣角：“那个……你再蹲一下……”

        容倾不明所以，还是蹲了下来：“怎么了？”

        林少安没说话，指了指容倾的左手。

        容倾先是一愣，伸手看了眼自己都忘了的伤口，居然又开始微微渗血了：“哦……这都被你发现了啊……”

        林少安打开了刚刚买来的小盒子，从里拿出了一枚创可贴，小心翼翼的撕开，轻轻在她的指尖呼了呼，然后有模有样的帮她贴着创可贴，动作虽然慢吞吞的，但每一步都仔仔细细。

        “还疼吗？”

        小嗓音奶呼呼地关心着。

        “不……不疼……”

        容倾错愕不已，才反应过来林少安急急忙忙出门是为了给她买创可贴。

        “等一下哦！”林少安取下书包，从里头掏出一支水彩笔，在创可贴上细细涂抹着什么。

        视线遮挡下，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瓜在眼前，容倾看不见低头认真的小脸，也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只有小嘴巴呼出来的热气在她脸庞氤氲，暖风宛若吹过一片麦穗，在心田里泛起麦浪滚滚。

        她松软了眉头，会心一笑。

        “好了！”小手挥着彩笔高高扬起，留在创可贴中心的是一颗红色的小爱心：“蔡老师说这是给受伤人的祝福。”

        “蔡老师？”

        “嗯，就是手工课的老师。”林少安一边回答一边收好了水彩笔，把创可贴整盒递给了容倾，背上了小书包，揣着口袋往前走了。

        容倾看了眼自己花哨的大拇指，又是粉色独角兽又是红爱心的，再看了看那骄傲的小小背影，哭笑不得。

        不过，这无碍于她心头莫名地酥软一阵。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不是出于对弱小的怜悯，也不出于人本能的善良。或许是一个人坚硬冷厉久了，突然被呵护被在意，才不由得被唤起的，心软的感觉。

        这个小朋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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