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自由

仲夏夜的冷訫湖畔格外地宁静，柔和的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湖面上倒映着依稀的灯光，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此刻，湖边的暮光庄园里一片寂静，灯光昏暗无比，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古堡，在幽森静谧的树林中沉睡着。

        “滴答……滴答……”

        诺大厅堂里一片漆黑，只剩下钟摆的轻响，不复往日的热闹与奢华。

        “格拉……”

        深邃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开门的轻响，然后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公主……”来人轻声唤道，声线平稳而柔和，是名年轻的女性。

        “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了一声，似乎精神有些恍惚。

        “那边有消息了。”她说道。

        “说吧……”回答她的声音充满了倦意。

        “两个半月前，有人看见龙化者莉娜·尤可丽丝抱着那个人出现在铁山镇，并在当地的一家小诊所中接受治疗。”

        “然后呢?”

        “医生说无法治疗，放弃了……”

        “他……他死了？”黑暗中声音颤抖了起来。

        “还没有最终确认……”

        随着她的回答，大厅里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伊娃……”

        “在。”

        “我错了吗?”

        “公主没错，这是他的宿命，请不要再伤心了。”

        “是宿命吗?”尤歌低声呢喃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只是莉娜……

        莉娜对铁渣的爱，是一种源自母性的爱，既是情人又是大姐，他这种孤儿最需要这种爱。虽然表面上躲躲闪闪，但实际上却依恋不已。当年他不肯去读书，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离开莉娜，只是他自己都未必能意识到。

        沐雨铃兰了解铁渣的过去，也想给他这种爱，可她不知道的是，莉娜已经无法替代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男孩始终要长大，离开温暖的怀抱，去征服世界，征服云端上的女人。

        她原本以为，她会是那个女人，却没想到，他们走到了这般境地。

        圣殿和辉煌，隆巴尔和诺尔塞斯，灵能者和虫化者。

        信仰的敌人，家族的血仇，阵营的冲突，其中任何一项都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而他们之间，居然三项都齐了。她真想不出，世间还有比他们更加敌对的立场。

        可她更更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相爱了……

        在沙海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感觉到，他爱上她了。但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就是他的向往。

        他是孤儿，性格阴郁，眼中的世界是灰暗的，而她拥有的，正是他所缺少的。同样的，他所拥有的，也是她缺少的，所以他们互相吸引。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其实早在铁渣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铁渣是个的野心不大的人，就像蒲公英一样，勇敢，富有冒险精神，却又随遇而安。

        现在回想起来，他一个虫化者，却带着她深入圣殿的教区，是赌上了性命送她回家的。

        如今他残废了，回到了莉娜的怀抱，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思绪之间，伊娃的声音再次响起。

        “另外……”她平静地说道，“那个人曾经的部下，牧千鹤，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凡和铁渣有关的人，都受到了她们的监视。

        “算了……”尤歌摆了摆手，说道，“密探都撤了吧。”

        “啊！”伊娃吃了一惊，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随他了，一个半残的人，对我们没威胁了……”尤歌说道，那无力嗓音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遵命，我的公主。”伊娃颔首应道。

        片刻之后，走出庄园大门的伊娃回过头，注视着灯火昏暗的大宅，低声说道：“公主，对不起。”

        她隐瞒了铁渣被带到风沙堡的部分，只希望能给他留条生路。

        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好奇，为什么她的手帕交，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幸福女神，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圣殿公主，都对那个人念念不忘。然而，女人一旦对男人起了好奇心，就意味着离沦陷不远了。他给她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说不清为什么，就渐渐地喜欢上了。或许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需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感到轻松，感到愉快，这就够了。

        虽然她很聪明，但感情上，她是个很简单的人。付出的爱得到了回应，她就满足了。可这么简单的要求，就是有很多人做不到。她曾经遇到的那些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露出狭隘自私的马脚，怎么也掩藏不住。或许正因为她太聪明了，能看见很多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所以她才会变得挑剔起来。

        唯有那个人，眼睛自始至终都是清澈的。

        前段时间，她和尤歌一直忙于“极光”位面的战事，抵御“紫瞳魔族”和“黑瞳魔族”的入侵。

        在位面战争中，人类方几乎可以说是最弱的。蜂蚁虫群是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所有的战斗单位都是天生的，不需要学习，不需要装备，甚至不需要多少成长的时间；它们没有情绪，也没有需求，只会无条件地服从命令。而魔族则是半个战争机器，他们的战士只需要一支长矛，就能发挥出远超人类的战力。一名标准的艾尔塔勇士，在加持了神力图腾的情况下，投出的雷矛可以轻易射穿野狼式机甲。此外，他们还能驯养一种名为“无鳞飞龙”的坐骑，进行中短距离的空中打击。除了海战比较差以外，陆战和空战都不输于人类。

        还有就是，虽然魔族的机械科技十分落后，但他们在灵能的运用方面却远超人类。他们能将体内的灵能进一步转化成青绿色的“魔能”，从而施展各种他们称之为“秘术”的神秘学手段。远古时期，他们中的秘术师也发展出破坏力堪比核弹的“禁咒”，也被狂暴失控的魔法力量毁灭过世界。如今的魔族，同样封存着大量的禁忌之术，不允许研究和使用。在这点上，他们几乎和人类同出一辙。

        而相较于其他两族，人类唯一的优势是统一的社会结构。蜂蚁虫群自然不用说，一只后虫就是一股势力，相互吞噬是家常便饭。魔族则分成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氏族，文化、传统、信仰、价值观，各有不同，冲突不断，从古至今就没停止过内乱。

        “极光”是近几年新发现的位面，那是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初步探测拥有大量的矿藏。世界议会对此十分看重，因为蜂蚁虫群无法在这个位面生存，人类拥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可是，艾尔塔人不知道从何得知了极光位面的空间坐标，让他们的秘术师开启了空间大门，想要进来分一杯羹。

        为首的是紫瞳魔族和黑瞳魔族，他们提出要分一半的土地，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极光位面不同于五号沙漠，无法种植作物，而艾尔塔人的运输能力又远不及人类，处于绝对的劣势。因此，面对他们无理的要求，圣殿和世界议会予以了坚决的反击。

        伊娃作为黎明远征军的书记官，虽然不用直接进入战场，但也要在位面大门外坐镇指挥。而尤歌签发命令后，她以为铁渣安全了，就没有再关注深水监狱的状况，专注于作战。可没想到，战争刚结束，就传来了铁渣被龙化者莉娜救走的消息。

        她火速赶到现场，一查之下，得知铁渣食用了大量辐射污染过的食物，被莉娜救走时已剩下半口气，连手脚都腐坏了，顿时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在此之后，她又查到莉娜带着铁渣乘坐圣母院的飞行器前往风沙堡了。为了避免打扰他们，她将事情隐瞒了下来。直到今天，她才将铁渣的消息告诉了尤歌。但她还是隐瞒了不少信息，毕竟铁渣已经半残，就算能活下来，也是没能力折腾了。

        或许，这样的结局最适合他吧。

        凝望着平静湖面，她不由得幻想起来。

        多年以后，或许有一天，他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再次向她伸出手，邀请她去逛街，去看风景。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静静地坐在树荫下，吃她做的早餐……

        因为爱你，所以给你自由。

        （卷十五，完）

        PS：下一卷，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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