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战栗

战斗结束后，车队排成一列，停在了路边。遭遇巨蜥攻击的装甲车损坏严重，不仅车身凹陷，就连半边的轮毂和轴承都变形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困在车内的伤员搬了出来，由临时医护官希尔曼带着两名男性战地护士负责照顾。连同驾驶员在内，一共有五名伤员，四名侦查人员全数负伤。

        所幸这里离晨曦要塞还不远，比利将情况上报后不久，区域指挥官布莱恩就派了一队陆战队员、一队道路工程人员以及一辆大型拖拽车和两辆战地救护车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工程人员修复了道路和悬崖边的防护栏，救护车也将伤员送走。铁渣重新安排了侦查人员，然后让马库斯带领四名陆战队员和一名驾驶员负责前方的侦查，而受到轻伤的火柴则留在队伍中修养。安排好后，车队再次启程，朝163号公路方向开去。

        经历这起事件后，众人都亲身体会到了无底深渊的危险性，整个队伍的气氛徒然变得凝重起来，就连玩世不恭的希尔曼，也收起了笑容，望向四周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警惕。

        此时，车队的前进速度已大幅下降，原本八十公里左右的时速降到了三十余，同时也缩短了大部队和侦察人员之间的安全距离，正如远东的一句古话所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刚才车速没这么快，或许结果会好很多，一下就损失五名队员，实在令人感到郁闷。

        就这样，车队一路前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却出奇的顺利，没有再遇到危险或是什么突发事件。

        然而，当十多个小时后，车队行至一处分岔口，转入163公路，情况就急转直下。

        首先，163号公路地势险峻，沿途的石质介于软石区和土石区之间，为了避开塌方点，道路修得蜿蜒曲折，而且高低落差较大。其次，道路狭窄异常，多处地方只能勉强通过一辆卡车，甚至有些拐弯处，必须紧贴着悬崖边的防护栏行驶，实在教人胆战心惊，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入无尽虚空，化作飞灰。其三，这里不仅没有路灯，就连深渊里随处可见的幽光石都非常稀少，因此只能依靠车灯的照明。副驾驶员必须将上半身探出窗外，用手电筒协助照明和观测地形，为驾驶员提供实时信息。望着车窗外深邃无边的黑暗，紧张和惶恐是最自然不过的情绪了。

        还好进入163号公路后，一直没有遇到会车的情况，否则就只会更糟糕。在地势起伏不平、道路曲折狭窄的悬崖峭壁上倒车，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在这里，车队的时速降到了每小时五公里，已经和步行差不多了，甚至步行还可能还快一写。进入163公路前，他们先在29号公路的一处中转站休息了两个小时，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匆忙了。作为向导的比利原本想建议指挥官休息一晚再走，结果话到嘴边，他被尤迪思轻轻地捅了一下，觉察到指挥官急匆匆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每到危险路段，铁渣就会下车，亲自到前方查看。数小时后，车队行至一处狭小的拐弯点。铁渣如前几次一样，来到前方，看着卡车缓缓转弯。可就在这时，一阵杂乱而尖锐的嘶鸣声由远至近地传来。那密集的声音如同深海浪潮一般，转眼间就形成了铺天盖地之势，直刺得人耳膜发疼。

        “吸血蝙蝠！准备迎战！”铁渣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拍下合金头盔，并开启了红外视线。根据学院教科书上的资料，深渊吸血蝠属于热血类哺乳动物，成年期的翼长约一点五米，身长约一米，体重大概在三十公斤到三十五公斤之间，能被红外扫描仪探测到。

        就在镜片亮起的瞬间，铁渣的视线里一片通红，只见悬崖外的虚空中，密密麻麻的、数以千计的红色飞影正扑过来，宛如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般。看到这般景象，铁渣迅速跳上后方一辆装甲车的车顶，推开还在惊愕中的陆战队员，调转车载火神炮的枪口，对准漫天扑来的巨型蝙蝠，毫不犹豫地压下了扳机。

        “咝咝咝……”随着一阵细密的尖声响起，火神炮的十二根枪管高速地转动起来。

        下一秒，在漆黑如墨般的悬崖上，一道道火舌喷吐而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刹那间，一枚枚高爆弹头激射而出，破开高密度的空气，摩擦得通红透亮，带着高速的旋转直射目标，划开血肉，击碎脆骨的同时，弹头内的铜芯骤然炸裂开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在火神炮的轰击下，吸血蝙蝠群想一锅沸腾的开水，那凄厉的嘶鸣声回荡在峭壁之间，绕耳不绝，远远传去。

        随着铁渣的开火，陆战队员们纷纷反应过来，跳下车，拉开保险栓，半蹲着朝着蝙蝠群疯狂地扫射起来。霎时间，枪声、吼声、哀鸣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了整个世界。

        然而，一轮射击刚过，蝙蝠群就冲到百米外，再到下一轮射击，蝙蝠群就已冲到车队附近，发出尖锐的声波，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

        顷刻间，山道上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叫骂声、惨叫声和扭打的声响。与此同时，在装甲车的顶部，一头吸血蝙蝠正张开翅膀上锋利的爪子，朝射击中的铁渣猛扑了过去。这头蝙蝠的角度非常刁钻，它进攻的角度正是这个人类的视觉盲点。下一刻，它的利爪就会剖开猎物的身体，它的尖牙就要痛饮鲜血。可是，它看似凶猛迅捷的扑咬，在它的猎物眼中，却像一个慢动作飞行的沙包。

        铁渣眼角的余光扫到快要及身的黑影，立即转身一拳，轰在了吸血蝙蝠的脑袋上。后者顿时像颗出膛的炮弹般，直射后方，连续撞死撞翻数十只同伴后，口鼻喷血地落入了深渊。眼看近身的蝙蝠越来越多，铁渣让身侧的陆战队员接手火神炮，自己则挥舞双拳，打起了古武——八极拳。

        “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连串的闷响中，一只只迎面扑来的巨型蝙蝠就像一个个沙包般倒飞出去，又如保龄球般，撞翻了后方一大片同伴，然后带着一起掉进深渊。不过，这些吸血蝙蝠虽然不强，但数量极多，而且生性凶残，悍不畏死，迎着枪林弹雨扑向车队。

        刚一交锋，就有名陆战队员淬不及防，被迎面扑来的吸血蝙蝠撞倒在地。他还未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紧随其后的蝙蝠群压了回去。仅在眨眼的瞬间，他身上的防护服被咬得千疮百孔，浑身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而另一名士兵，正死命地掐着一只吸血蝙蝠的脖子，在地上翻滚扭打之际，双双滑落悬崖。还好杰罗姆、豪猪等动力甲战士身手不凡，在第一线将大部分吸血蝙蝠拦了下来，踹入深渊，否则战况只会更加严峻。

        弥战之间，一只吸血蝙蝠绕到后方，趁着铁渣左右开弓，刚击飞两只同伴的空档，张开雪亮的獠牙，朝他脖颈之处咬了过去。

        “咔嚓！”的一声裂响，铁渣的后颈划过一道明亮的火花。那只吸血蝙蝠如愿以偿地咬到了他的后颈，却没有品尝到鲜血的滋味，反而折断了四颗最锋利的尖齿。深渊吸血蝠的牙齿堪比金刚石，咬合力堪比鳄鱼，就是厚厚的钢板，也能拖出几条深痕出来。然而，它咬在这名人类的后颈上，却是纹丝不动，连划痕都没咬出来，就崩坏了牙齿。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铁渣一把抓了起来，一手揪住翅膀，一手拉住后腿，然后用力一扯！只听见“咯”一声裂响，那只吸血蝠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喷出一大团血雾，被撕成了两截。紧接着，铁渣向后一仰，像投球般，将手中的残躯砸了出去。

        “噗噗噗……”数声闷响之中，又有七、八只大蝙蝠被砸中，掉下了深渊。趁着片刻的喘息，铁渣环视了一眼战场，却发现扑进山道里的吸血蝙蝠越来越多，陆战队员和后勤队员们苦苦支撑着，战况急转直下。虽然他处于半无敌的状态，但始终挡不住数量庞大的吸血蝙蝠群，就算他自己能毫发无损，也救不了这么多队员。

        “吼！”

        正在犯愁之际，黯淡无光的深渊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啸，那啸声由下至上，刚开始的时候就像掠过苍穹的动力甲，紧接着就像数台机甲同时跃空而起，随后竟然像数十架飞行器同时起飞，成百上千个喷气囊和燃油推进器同时喷发所形成的轰天巨响。

        身处悬崖边的铁渣只在瞬间就失聪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去了声音。而在他失去听觉的同时，脑子里就像被千百根钢针扎过般，痛得浑身汗毛竖起，血压急速飙升，眼白爆满了血丝，太阳穴的两侧更是青筋直冒。

        伴随着这声撼天动地的巨吼，一股浑雄无比的气流猛喷了上来，宛如蒸汽井喷般壮观，顿时将半空中的蝙蝠群冲得折骨断翅、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从灵魂的最深处传来，即便见惯了生死的铁渣，也在这一刻感到了冰寒彻骨的恐惧，他龇着牙，绷紧着身体，浑身战栗不已，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这是源自生物本能的反应，在面对无法抵抗的灾难时，或是在面对体型庞大、数倍于自己的生物时，所感到的惶恐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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