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世仇

五小时后，时至晚上八点，铁渣依然昏迷不醒。而此刻，在暮光庄园的地下放映厅内，正进行着一场学生会高层的内部讨论会。昏暗的光线中，六名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那屏幕中播放着人类与虫群作战的影像。定眼看去，正是提尔守卫战里监控器捕捉到的战场片段。

        此刻，在场的六名女生中，三名坐在折叠椅上，另外三名分别站在前三人的侧后方。坐着的女生依次是沐雨铃兰、尤歌、碧青蓝，站着的女生依次是沐雨琴心、伊娃·格林和黎冰。

        无声的观影中，相对静止的画面忽然一闪，无数道青色的光柱从遥远的天际射来，紧接着画面一黑，播放结束了。在影片最后的一幕，铁渣还站在城头上，只见一道光柱从他身侧两米外掠过，他却浑然不知。

        片刻的沉静的过后，一个清亮的嗓音率先打破了寂静。

        “两位姐姐，青蓝建议，嘉奖仪式应该提前到节日的当天。”碧青蓝说道。

        “你是说……”尤歌转头注视着前者，略带迟疑地问道，“情人节？”

        “嗯……”碧青蓝点头说道，“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由美丽的女生为凯旋归来的勇士戴上勋章，多具有浪漫色彩啊~”

        “铃兰觉得不合适，银色勋章代表着无畏的勇气、牺牲的精神，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放在这样的节日里受勋，是否会对逝去的英灵们有不敬之意。”

        “嗯……”尤歌双手抱胸，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少女们捧着鲜花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们，这是西部大陆自古以来的传统和习俗，对那些逝去的英灵们而言，并没有不敬之意，反而是一种认同和荣耀。”

        “可中部大陆和远东的习俗……”沐雨铃兰话说道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尤歌，等候她的答复。

        “我的女神，这里可是西部大陆，我们应该入乡随俗。”尤歌露齿一笑，说道。

        “好吧。”沐雨铃兰点了下头。

        “那就这么定了。”尤歌左右看了眼，说道。

        “两位姐姐，青蓝还建议，我们应该塑造一位英雄……”碧青蓝停了停，看了两女一眼，加强语气说道，“一位来自底层平民的英雄，并以他的事迹激励学院联盟中的平民学员。”

        “你是说铁渣？”沐雨铃兰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同意！”

        “铃兰姐姐，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铁渣获得相应的荣誉和地位，而底层的平民学员，也会有了期盼和榜样，现在越来越多的学院团队不愿参与到位面探索的任务中，其主要原因是大多数平民学员不愿参与，导致团队缺少基层的陆战队员和后勤人员……”碧青蓝据理力争地说道，“我们需要为他们树立一个榜样，给他们看见一个巨大的蛋糕。”

        “我同意你的观点，但这个人不能是铁渣，他还没有做好成为一名公众人物的准备，若是我们这样做，就等于将他放在了风口浪尖上，他将面临着无法想象的舆论压力和来自贵族阶层的敌意。”

        “每一位男孩的心中都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我相信我们的铁渣也不例外，而且……”她看了沐雨铃兰一眼，继续说道，“作为一名优秀的男人，总有一天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掌握权力，面对压力，名声和舆论永远都是相伴相生的，难道你期望他的一生碌碌无为？我们远东有一句话老话，“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世间每一个男人的梦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青蓝喜欢他，愿意尽一切努力成就他，难道铃兰姐姐不愿意吗？”

        “不是铃兰不愿意，而是他不适合……”沐雨铃兰略显焦急地说道，“你不了解他，他只是个捡垃圾长大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

        “或许青蓝不了解他，但青蓝决不会看不起他！”碧青蓝脸色一凝，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沐雨铃兰的话。

        “你含血喷人！”这时，站在沐雨铃兰身后的沐雨琴心忍不住开口喝道。

        “沐雨琴心，现在轮不到你说话！”话音刚落，站在碧青蓝身后的黎冰转头看向沐雨琴心，厉声喝道。

        霎时间，沐雨两姐妹和碧青蓝、黎冰两女怒目而视，现场的气氛顿时剑张弩拔，仿佛随时都会打起来。

        “哈哈哈~”尤歌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接着挑拨道，“你们快打，我给你们让位置。”说完，她跳了起来，迅速让开几步，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四女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冷哼，随后收起敌意，平复心情继续讨论。

        “要不……”碧青蓝提议道，“我们先听听会长的意见。”

        “好。”沐雨铃兰点了下头。

        “我嘛~我是这样想的……”尤歌拉长声音说道，“你们先打一架，谁赢了我听谁的。”

        “尤歌姐姐，我们是说正经的……”碧青蓝说道。

        “我的公主，您想同时收获西方诸神和远东先祖的敌意吗？”沐雨铃兰问道。

        尤歌插着腰哈哈大笑，随后摊开双手，说道，“好吧，我来说说自己的观点……”

        她先看了眼碧青蓝，说道，“正如我们秘书长的观点，我们的小渣渣迟早都会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在获得权力同时承受相应的压力，那为什么不趁现在，就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呢？”说道这里，她转头看了眼沐雨铃兰，继续说道，“可正如我们副会长的观点，小渣渣还很小、很笨、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很可能无法承受一夜之间，成为公众人物的压力，可是……”

        她用力一挥手，说道，“来自荒原的野性会在平淡中消逝，锋从磨砺的宝剑会在沉寂中失去光泽，男人的征途就应该是世界的巅峰，他是我的男人，我相信他，相信他一定能适应新的环境，成长为参天大树，而且……”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凝，变得凶狠而凌厉，“有了我们三个的支持，在这学院之内，还有谁敢难为他？一位同时得到三大信仰认可的人，就算是世界议会的议长，也不敢轻易发表负面的言论，更何况是大贵族们；而至于小贵族们，暗地里怎么议论是他们的事情，难道我们还被议论得少了？”

        她停顿了一会，抬起头，那凌厉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与此同时，她深邃无底眼眸中闪过一丝紫光，随后坚定地说道：“源力将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尤歌表态完，放映厅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沐雨铃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保留反对意见……”

        “Yeah~”尤歌兴奋地叫了一声。

        “谢谢两位姐姐的支持。”说完，碧青蓝颔首致意，显得温顺而乖巧。然而，她此刻心里却恶意满满。从表面上看来，她想给予提尔要塞守卫战中勇士们更多的荣耀，可实际上，她是想让铁渣尽快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当他爬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作为一名地面人，往往得到的青睐越多，所遭遇的嫉妒和敌意就会呈几何级数般增长，直到将其压垮。

        讨论会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沐雨铃兰对沐雨琴心说道：“小晴，你找机会问问铁渣，他和碧青蓝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她压低声音说道，“灵蛇圣女不像表面那样，似乎对他抱有很深的敌意。”

        “好的。”沐雨琴心点头说道。

        “还有……”沐雨铃兰犹豫了一会，说道，“问问铁渣，碧青蓝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你是说……”沐雨琴心疑惑道，“虫子？”

        “不，是他的家族。”沐雨铃兰说道。

        “啊！”沐雨琴心失声叫道，“他还有家族！”

        “诺尔塞斯。”沐雨铃兰靠近沐雨琴心，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细小的声音却如雷贯耳，沐雨琴心一下就呆滞了。过了好一会，她逐渐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呢喃道：“那他和公主……”

        “命运对他总是那么残酷……”沐雨铃兰叹息道。

        “小渣渣好可怜啊……”沉默了许久，沐雨琴心低声说道。

        她们两姐妹作为祈雨神殿的继承人，能接触到祈月神殿中的古籍。只要稍微知晓远古历史的人，都知道诺尔塞斯和隆巴尔之间的血海深仇。

        事情要从数千年前的北荒大陆说起……

        大核战前，北荒大陆还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被称之为北部大陆。

        远古时期，北部大陆只有少量的原始部落。这些部落的文明程度普遍很低，还处于刀耕火种的时期，部落的规模也很小，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陆的北部平原、中部平原和南部平原。

        当时迁移到北部大陆的有三批人，第一批登陆北荒的是在远古神庙僧人的带领下，离开雪夜冰原和菲克丽丝群山，远渡黑海的三大氏族。他们分别是驯养冰原雪狼狩猎的白狼氏族、驯养死海秃鹫捕鱼的鹰眼氏族、驯养远古长毛象耕作的雪山氏族。在史书上，他们被统称为“北方遗民”。

        诺尔塞斯就是出自白狼氏族的十二大家族之一。

        抵达北荒后，北方遗民来到当时北部大陆最平整的中部平原，吸收了当地的小部落，发展成后来的辉煌神庙信仰。

        第二批人是来自于中部大陆的传教士，他们在南部平原传播诸神的光辉，整合了当地的小部落，建立了圣母院的信仰。

        第三批人是来自于西部大陆的隆巴尔家，他们带着的身披铁甲、手持长矛的重步兵，背着巨大攻城弩的重弩手以及高头大马的重骑兵，还有大批农夫远渡重洋，将生活于北方平原上的游牧民族驱赶到中部平原，建立了自己的城市。

        而北方遗民则收留了这些游牧民族，让他们逐渐融入了自己的文化。

        从此以后，北部大陆分成了三大块。其后的千年里，三批人虽然摩擦不断，但都逐渐发展了起来，形成了自己的文明。

        南部平原信仰诸神光辉的小部落联合势力，中部平原的辉煌神庙北方遗民势力以及后来脱离圣母院，改信圣殿的隆巴尔家势力。

        这样的势力分布，一直持续到世界核大战的爆发。在核打击下，人类躲进了地下避难所，南部平原毁于一旦，而原本富饶的中部平原也逐渐沦为荒原，在核子尘埃的侵袭下，全球了无生机，一片死寂。

        数百年后，核子冬天终于结束，勇敢的北方遗民率先走出了地下避难所，开始改造荒原，种植作物。在残留辐射的影响下，部分北方遗民蜕变为了虫化者。

        由于北部平原离核战区最远，所以恢复得最快。在北方遗民两百年的努力下，北方平原恢复了大核战前的生机。而改造北方平原的，正是以诺尔塞斯家为首的北方遗民。

        当地表恢复了生机后，隆巴尔家就带着军队走出地下避难所，并要求诺尔塞斯家为首的北方遗民归还北方平原的土地。

        倾注了大量的血汗和牺牲改造北方平原的北方遗民，自然不肯归还土地。于是，隆巴尔家招来西部大陆和中部大陆的援军，发动了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年，战况异常惨烈，诺尔塞斯家几近灭族，而隆巴尔家也死伤过半，史书上称之为“泣血之战”。

        后来，在辉煌神庙和圣殿的调停下，以诺尔塞斯为首的北方遗民归还了三分之二的土地，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争。

        再到后来，两百年前的辉煌之战中，隆巴尔家坚决支持圣殿和世界议会的决策，作为主力军对抗辉煌神庙，并趁机夺回了所有的土地。

        时至今日，说起诺尔塞斯家和隆巴尔家的仇恨，可谓是一寸山河一寸血，这北荒的大地上，到处都埋着他们拼杀的骸骨……

        不过，有意思的是，隆巴尔家的教课书里，虽然对诺尔塞斯充满了各种各有诋毁，比如说邪恶的、狡诈的、无耻的、蛮横的、无理的、未开化的，甚至是穿着树皮的，排泄用石头和树叶的，喜欢吃地瓜爱放屁的，睡觉一定会打呼噜的……

        但有两个词汇却未曾改变过，那就是……

        勇敢的，不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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