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我已经忘了

简冉冉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了：“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你冷静一点文文！这件事情你回去的用处不大，他迟早要面对这些事情的，你们两个人已经离婚了。”

        她愣了一下，明知道萧衍说的很对，可是还是忍不住难受：“可是那是美国啊，是笑笑出生的地方啊，我应该带她回去的。”

        萧衍看着她，只觉得心口一痛，抬手将人搂到怀里面：“文文，笑笑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好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笑笑知道了会难受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凉着的粥递到她的唇边。

        简冉冉低头看了一眼唇边的汤匙，张嘴含进了嘴里面，眼睛一眨，眼泪直接掉了下来了：“我好难受啊，萧衍。”

        萧衍看着她怔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六年前，她从楼梯摔下来后孩子流掉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抱着他，跟他说“我好难受啊，萧衍。”

        是真的难受啊。

        简冉冉咬着牙，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不断地往下流，巴掌大的一张脸顿时就全都是眼泪了。

        她双手紧紧地捉着萧衍的衣襟，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一根根地凸显出来，一抽一抽地哭着，整个人都是在发颤的。

        “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都很颓靡，直到后来遇上笑笑，那时候她才刚出生，小小的一团在襁褓里面。她妈妈自杀之后我就和陆清许商量把她领养了。她那时候还没有断奶，刚开始喝不习惯奶粉，每天都会哭好几个小时。我为了照顾她，连觉都睡不好。后来她习惯喝、奶粉了，吃饱就睡，睡了就吃，不到三个月已经二十斤了。她刚开口说话的时候叫的就是‘妈咪’，那时候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给我的天使。尽管这个天使有时候顽皮得让我哭笑不得，可是只要她在，我从来都没有一天是失眠的。”

        “她三岁的时候上幼儿园，把班上的一个小姑娘推倒在地，刚回家就给我说‘sorry，妈咪，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要抢我蓝莓饼干。’我呵斥的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陆清许。陆清许比我更宠她，她要什么，他从来都没有不给的。”

        “四岁多的时候跟我和陆清许回中国，她看到街边那些冰糖葫芦，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下车给她买。后来总是让我带她出去，她说外面好多好吃的。陆清许问她回不回去看爷爷奶奶，她说不回，她还有好多好吃的没有吃过。”

        “她还这么小，还有好多好吃的都没有吃过，还有那么长的路。这三个多月来，她一直问我，妈咪，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好想吃步行街的双皮奶。我总跟她说，很快了，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只要她乖乖听话。”

        “她以前摔破一点皮都可以能够闹半天的，可是那几个月，每次化疗那么难受，她居然还跟我说，妈咪不疼，妈咪不哭。我从来都不敢在她的面前哭，可是她却知道我哭了。”

        “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到现在这个样子，从不会走路到会跑，从才到我小腿到我小腿，怎么人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笑笑突然之间说没了就没了。

        “文文。”

        他除了抱紧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听着她一句句地回忆着从前的事情，他只觉得心痛如绞。

        “睡觉好不好？”

        萧衍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双眼无神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前方。

        简冉冉根本就睡不着，躺在床上，就想起这几个月来，陆笑笑一点点被折磨的样子，她就觉得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掏着她的肉。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闭着眼睛稍稍睡着。

        萧衍看了她一眼，见她终于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简冉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阳光打进来，干涸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疼。

        她起身坐在窗边，眯着眼看着窗边，一动不动的。

        萧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整个人了无生气地坐在那儿，皮肤白得好像一张纸一样。

        “文文，吃早餐了。”

        她还是没动，他端着手上的粥走过去，发现她眯着眼睛在哭。

        萧衍心口好像被人用力锤了一下一样，连呼吸都是重的。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年流掉那个孩子，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洗漱了没有？”

        萧衍将粥放好，拿过纸巾帮她擦拭着。

        简冉冉侧头看着他：“萧衍，我这一辈子可能是和孩子无缘了。”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讽刺挖苦，这样平静地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比从前任何的时候都要难受：“会有的，文文，相信我。”

        她低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了：“不会有了。”

        说完，她抬手推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我去洗漱了。”

        吃完早餐之后简冉冉也没去哪儿，萧衍今天没去公司，一整天都和她在公寓里面。

        中午一点多的时候陆清许打了个电话回来，简冉冉一边接电话一边哭。

        挂了电话，她摸到萧衍的烟，拿着走到阳台上一根根地抽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刚和萧衍分开的时候，她一天起码两包烟，谁劝都不听。宋文博把她的烟没收了，她就去喝酒，醉了就睡，醒了又继续喝。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爱一个人这么痛的。

        后来情况好了一点，但是她已经有烟瘾了，看到别人抽，总是忍不住抽一两根。再到后来领养了笑笑，她为了笑笑逼着自己戒烟了。

        五年前，她是为了笑笑戒烟的，现在，吸烟也是为了笑笑。

        也算是个有始有终了。

        “文文？”

        萧衍刚接完电话，就发现简冉冉不知道去了哪儿了。他以为她出去了，直到发现玄关的鞋子还在，他才在屋里面不断地找人，没想到她人没出去，却在阳台里面一根根地抽烟。

        他刚走进去，一大股的烟味冲过来。低头一看，那脚边垃圾篓里面全都是抽完的烟头。

        她现在手里面还夹着一根香烟，姿势娴熟，看到他的时候她抽了两口，然后用食指抖了抖烟，才看着他：“还有烟吗？”

        萧衍脸色顿时就冷下来了，伸手将她手上的香烟抽走直接就摁灭扔了：“别抽了！”

        他说完，拉着她往屋里面走。

        简冉冉也没有反抗，就任由他拉着。

        萧衍带她到影音室，“文文，我陪着你，你难受，我们看看电影，好不好？”

        简冉冉抬手抽了一张影片，看到名字的时候，她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啊。”

        萧衍愣了一下，明知道她下一句话不会是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去期待。

        可是有些伤害，不是过了就过了，伤口永远都会在的。

        果然，下一秒，她把影片随意一扔：“可是，我已经忘了。”

        说着，她撑着身后的沙发要起身。

        萧衍绷着脸，伸手拉住她，抬头看着她：“文文，你想我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你还有烟吗？”

        “不许抽！”

        “可是只有抽烟，我的心情才能够好一点啊。”

        她看着他笑，可是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意。

        笑着笑着，她又突然狰狞起来了：“萧衍，你别管我行不行？像你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孩子对一个母亲的意义！”

        她的话让他一僵，看着他想反驳，却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五年前他给过她的，五年后她在一点点地要回去。

        简冉冉挣开他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毕竟，五年前，你连你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杀死的人，我也不能指望你知道什么叫做亲子情了！”

        她真的很不想见到萧衍，真的，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孩子。

        笑笑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最大的是，将她五年来一直可以隐藏着的事情再次挖出来。

        她至今都忘不了当年知道是萧衍亲手把两个人的孩子除掉的痛，那就好像是被人用刀缓慢地插进血肉，又缓慢地拔出去。

        鲜血淋漓又痛不欲生。

        她最爱的男人杀了他们的孩子，换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没有办法接受。

        用力推开萧衍，她直接就往外走。

        她连这里都待不下去了，每一个地方都是回忆。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她想回美国，笑笑在那儿，她应该回去的！

        萧衍回过神来的时候，简冉冉人已经跑下楼了。

        他追过去的时候她人正在玄关处穿着鞋子，人坐在地上，头发凌乱一片。

        他看得心口刺痛，伸手过去抱住她：“对不起，文文。”

        简冉冉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不起？”

        “我后悔了。”

        “后悔？”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后悔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她把鞋子往脚上一套，推开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我要回去美国，你不要拦着我，萧衍。”

        “我陪你回去。”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回去美国，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不要浪费心思了萧衍！”

        她拉开门要出去，却被他用力又拽了回去。

        萧衍将她压在墙上，试图亲她，却被她偏头躲过了：“文文，留下来，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你喜欢多少就生多少。”

        她看着他，眼泪直淌淌地从眼眶流下来：“可惜了，我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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