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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盛汤


心情烦躁熬好了风寒药,萧定北也不耽搁,趁热倒入小碗中,顺手从为数不多的锅碗瓢盆里抽了个小勺,靠在碗边就匆匆回屋送药去了。

        刚一进门,迎面冲出来一道激动身影,无辜地举着手,冲他笑道:“诶你来得刚好,柚柚醒了,在找你呢。”

        萧定北蓦地站定门框下,凝眉端详了一番沈绰报喜的样子,有些惭愧。

        刚刚语气不善,把他吓走了,才过了没多久,没想到他居然就不计前嫌和自己说话招呼,半点不像以前那样没气度,一点小事,他能置气半个月,各种冷暴力对自己和儿子。

        “咳嗯,知道了。”

        萧定北点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错开他进去。

        沈绰悻悻收敛笑容,暗恼自己干嘛那么开心,对方一个冷脸,整的他多无趣似的。

        不禁沉思了片刻,心说这么献殷勤,好像确实有点怪,对方估计还以为自己别有所图呢。干脆晾他一会儿,循序渐进来得正常些。

        晃了晃手,他突然想起来手心的伤还没处理,虽然不深,但冬天伤口不容易愈合,若是不好生注意一下,来年很有可能长成冻疮。

        沈绰深有体会,当初在偏远山区当支教的时候,那里环境封闭,天气恶劣不亚于现在这个小山沟,什么都是自给自足,也没有冻疮药卖,而当时他的食指上破了点皮,粗心大意就生了冻疮,那个冬天他都是生生忍着痛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

        索性攒了经验,他也算没白吃这苦头。

        看了眼身后,心想父子俩现在其乐融融,说悄悄话,自己也不好去扫兴,干脆回房找找有没有什么丝绢可以绑成纱布,包扎一下。

        ……

        偏屋内,男人的目光偶尔晃过屋外踌躇的身影,突然发现他离开了,喂药的手都漫不经心起来。

        退烧之后,柚柚显得精神了不少,看见他在走神,仰头问道:“阿爹,你在看什么呀?”

        萧定北回神,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快喝药。”

        柚柚抹了抹鼻子,又道:“喝完了……阿爹,我,我还没有跟你说,今天早上,是,是小爹爹背我去郎中家看病的呢。”

        “嗯?他背的你?”萧定北有些惊愕,他以为沈绰顶多良心不安,才把着了风寒的儿子送过去看郎中的,岂料会亲自背过去,就那样瘦小的身板,平时搬个椅子都嫌重的人,居然会这么负责起来。

        他不由回想起孩子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沈绰那恶狠狠的态度,与现在相比,完全是两幅面孔。

        “站住!拿钱干什么去?”

        “看病?切,当什么大事,又不会死人。不准去!”

        “他又不是我儿子,死了活该。摊上你们父子俩,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想起来就糟心。萧定北捏了捏眉心。

        柚柚忽然又补充道:“小爹爹叫我不要哭,说看了病,喝了药就会好。还给我捂额头,擦汗水,说了好多话呢,他今天好好呀……阿爹,昨晚,昨晚的事是误会,小爹爹肯定也很自责,我们就,就原谅他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他又和你吵……”

        萧定北端碗的手一顿,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嗯。”

        柚柚心思单纯,性子温软,常常这么帮沈绰说情,但这一次格外真诚,脸上的笑容都像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一样。

        萧定北缓了缓神,搁下药碗,起身道:“再睡会儿,别瞎操心大人的事。”

        柚柚乖巧地把头蒙进被子里,笑得眉眼弯弯。

        ……

        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萧定北才迈步进去。

        屋舍简陋,只有一道门帘,加上他动作轻,没什么声响。沈绰忙着给自己系绑带,都不知道身后何时来了个人。

        目光忽而落在他缠着棉布的双手上,萧定北这才注意到沈绰的手受伤了。平日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尊处优像只猫似的娇气包,今早却为送他孩子去郎中家把手给弄伤了。

        男人浓眉一皱,轻轻搭手帮他:“我来。”

        “啊!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心!”

        沈绰被那双大手吓了一跳,一下碰倒了旁边的针线篮,锋利的剪刀差点砸到他的脚,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

        “呼,差一点……”沈绰眨了眨眼,惊魂一场,垂下厚厚的手,“谢谢。”

        男人俯视腰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随情绪一扬一低的样子,较之往日,竟格外顺眼了很多。

        他轻咳一声,别扭问:“为什么不说?”

        “啊?说什么?”沈绰歪着头,仰望他,秀气白皙的脸庞,天生一双自然的狗狗眼,眨起来,无辜极了。

        男人脸色沉稳,嗓子却紧得咬了咬腮帮,节约字眼地开口:“手怎么伤的?”

        沈绰豁然,摇头道:“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诶,柚柚呢?好了吗?”

        “喝了药,又睡了。”萧定北下意识答复他。

        沈绰开心一笑:“那就好,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福气长……”

        话未说完,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呃,我……我好像没有资格这么说……”

        毕竟要不是他这个恶毒后爹造孽,人家估计好端端地活得更好呢。

        萧定北黑眸沉沉,又盯了一眼失落的沈绰,忽然道:“想多了。”

        “嗯?”沈绰扬了扬耳朵,有些惊讶,“柚柚不怪我了吗?”

        “自己去问。我做饭去了。”

        男人恢复了冷漠的姿态,简短打发他。

        “诶……”沈绰目瞪口呆:他还会做饭?单亲老爹真不好当,原主太不惜福了。

        ……

        到了饭点,沈绰犹犹豫豫从屋里探出脑袋,观察一番,才自然而然地走近餐桌,找位置坐下。

        不由望了眼对面的父子二人,都莫名安安静静的,低头用晚饭,好像对他的敌意淡了不少。

        柚柚在喝稀粥,生病了吃得清淡,时不时用纯净的双眼,望向沈绰,有一丝迷惘。

        沈绰歪头看到这一幕,目光真诚,生硬地用筷子夹了块鱼肉到他碗中,善意一笑。

        小孩子对待人事的敏感性很强,直觉般得觉得他变了很多,才敢直视他。换做以前,沈绰甚至不会与他们同桌吃饭,倘若他盯了一眼,筷子马上就扔他脸上了。

        这也是他吃饭的时候特别害怕沈绰,常常把胳膊缩成一小块地方,小心翼翼用筷的原因。

        可是沈绰现在居然在用伤手给他夹菜,反倒让小孩子受宠若惊,无措地望了眼身畔高大的父亲,发现他没理会自己,又低垂了脑袋,诺诺地笑:“谢,谢谢小爹爹。”

        沈绰勾唇,两眼弯弯:“快吃吧。”

        而后氛围似乎也不那么沉闷了。

        沈绰用勺子比划了几下,笨拙地想要盛碗鱼汤喝,奈何费力半天都没成。柚柚刚搁下筷子,想帮他,却被一双大手先一步接过,盛了大半,稳稳地递了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帮忙的家伙,微微惊愕。

        面对他俩的反应,萧定北面无表情,继续埋头苦吃。

        沈绰心里比了个‘耶’,猜想主角应该是动容了,对他这个小炮灰开始怜爱了。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改写剧本,让主角主动分出光环来。

        他微微抿了一口鱼汤,有些意外地美味。

        “哇,好鲜啊。”

        沈绰嗓音软软的,生气的时候,如果不看他的表情,会觉得他在撒娇,更何况这种心平气和的感叹,更是酥人心扉。

        像根链子把耳朵套住了,萧定北低垂的目光一凝,又开始对比今昔,若是往常,这饭菜只有被对方挑剔的份,怎么会有这种字眼形容?他困惑。

        随即,沈绰大抵是饿了,捧着碗咕咕喝了几大口,又补了一句甜腻的赞美:“当家的真厉害。”

        轰——

        一句陌生的称呼,让内心顿时炸开了花,连嘴边的鱼肉都吓得掉回了碗中。

        男人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撇了撇头,朝着屋外的夜色偷偷动了下嘴角,然后转回来,默默吃菜藏住那丝淡淡的窃喜。

        眼睛却还是情不自禁瞥向捧碗喝汤的沈绰,毫无做作,甚至有一点乖巧,勾得人心尖犯痒。

        “嗝……喝饱了。”

        搁下碗,沈绰满足地抿了抿唇,忽然想着题外话:古代的生态就是好,连河鲜都能做得这么美味。

        靠着冬天里的存粮,日子这么不咸不淡过了月余。

        期间,一家三口维持着一种疏离的平静,同吃同住。沈绰谨言慎行,尝试习惯这样的生活,并且纠正自己在父子二人心目中的恶毒形象,可谓绞尽脑汁,但起色一般。

        继子还是习惯性地怕他,名义上的丈夫也对他过往印象深刻,不免多想他的心意。所以彼此之间还是沿用着以往的相处方式。

        尤其是将继子罚跪雪地之后,对方想必心里对他已是失望至极,无论怎么改变,都展不开对方那张冷脸,沈绰不免有些灰心,但又怕主角真的将他踹开,尔后怕是很快就会领到炮灰该有的便当了。

        开春了,风和日丽,浅绿清新。

        沈绰趴在窗沿边,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沉思。

        听闻春日的冰雪化了,进城的路也通了,赶集的便车也好搭了不少。

        沈绰环顾一圈家里的清冷,穷得一清二白,几件像样的家具都还是原主怕吃苦,带过来独享的。

        他心想,既然口头的漂亮话打动不了人,那干脆做点实际行动证明。

        想罢,趁父子二人外出忙活不在,沈绰回房整理那些丰厚的嫁妆,准备找点值钱轻巧的东西去城里典当换钱,暂时改善一下家中现状。

        由于这本书里哥儿的设定比较特殊,虽然地位逊于女子,但若是正常出嫁,家里人也会置办嫁妆,宽裕的家庭则送有不少类似金银珠花,玉镯那些贵重之物。

        原主好歹是村长这个大地主家长大的,所以沈绰并不意外他会有不少值钱物什。

        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些首饰,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些用来救急比较实用,所以没动。而是翻开另外一个大木箱,里面有几件漂亮的新衣服,看得出做工细致,料子不俗,联想到原主骄蛮的性格,应该在家中少不得疼爱,所以典当这些光鲜亮丽的衣裳,应该能换到不少钱。

        沈绰毫不犹豫,把它们全部掏出来打包,却突然瞥见箱子底下压着一个熟悉的帆布包。

        他惊住了,觉得奇怪:这不是我以前下班逛超市买菜的包吗?它怎么也穿过来了?话说,我掉海的前几天,好像是找了它半天来着。

        莫非里面有什么?

        沈绰细想一番,转疑为喜,将手缓缓伸入包内,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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