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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季青再看到眼前的画面场景时,雷溢已从孩童长为少年。不过让季青诧异是她没想到雷溢竟然还能活到这么大。

        雷溢出落得高挑,五官面目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季青想大概是他已习得画皮之术,身上这副人皮,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认得出这眉目略显阴鸷、笑容邪气的少年是雷溢,完全得益于他脖颈上赤红的烙印。这是来自邪修的诅咒,刻入骨髓血肉,换一百张皮也没用。

        除非下了诅咒的人死。

        雷溢瞧起来是适才煮好了饭,正扬了扬眉毛冲外面喊道:“师傅,来吃午饭吧。”他一边喜滋滋地坐下,一边很孩子气地道,“今日我到山下学了新的菜品,你尝尝。”

        季青搞不懂他们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

        人皮雷剥了雷溢的皮,雷溢非但没死还活下来成了人皮雷的徒弟,然后雷溢看起来好像还和人皮雷很亲密?

        雷溢童真的孩子气看起来也有些邪佞。

        季青在饭桌上飘来飘去,心里想到:雷溢是不是在装啊?

        恭喜季青这位幸运用户发现了盲点。

        只不过人皮雷意识不到。

        人皮雷还是没什么面目表情,季青觉得雷溢要是十几年如一日面对这么一张枯如死水的脸,恐怕自己也要抑郁。

        更别说还要跟着他一起摆弄这些破烂人皮。

        吃了几口,季青听见人皮雷说道:“挺好吃的。”

        “这几日,我便再教你一些功法。画皮之术很难,但你很聪慧。”人皮雷顿了顿,“我的岁数也只剩十几二十年了,在这深山老林没有别的什么祈愿,等你给我养了老,爱去哪里去哪里。”

        季青挑眉,人皮雷年纪这么大了?看他戴着的这副面具,也不过三十出头。

        “我当初下给你的诅咒,会在我死后自动解除,你不必担心。”人皮雷的语调也平直到没有变化。

        雷溢的语气又甜又腻:“师傅,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我还可以再陪你活一百年。到时候这间小木屋我可以修一修,变成个好看的大宅子。”

        对于这种撒娇,人皮雷的表情只是细微地出现了一些变化,他似乎很受用。不过季青想,人皮雷真的有那么好心?

        知道有人在乎自己,人皮雷也许还是很高兴的。

        吃过饭,人皮雷不知道出门去做什么了。也许是去“狩猎”吧,找一找更为合适做□□的材料。

        季青真不知道人皮雷为什么对面具有这么大的执念。

        非得用新鲜的面具?

        季青想人皮雷反正也不是最后的主角,索性也不跟着人皮雷飘,她跟进了屋子里,雷溢正蹑手蹑脚撬开了密室的门。

        里面有典籍。

        也是这时候季青才发现,雷溢身上泛起灵力光晕。而且看起来他的修为此时已经不低了。

        应该是这十几年来很努力的修习。

        人皮雷走后,他的眉目彻底沉下来,不再用那些甜腻如糖的表情了。雷溢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老不死的,你以为你的话我会信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是想等你死前,带着我一起下黄泉吧?”

        雷溢阴冷地笑了笑:“没关系,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这是个云遮雾绕、漆黑如墨的夜晚。

        人皮雷回来时浑身上下一股子血腥味,手中抓着的袋子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他略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雷溢知道他已辟谷,只中午吃一顿尝尝味道。

        于是为他打了洗脚水,帮他按摩肩膀。

        就着深沉的夜色,人皮雷渐渐放下所有戒心,昏昏入睡。雷溢眼中的阴鸷愈发明显,他手中一道光晕,点上人皮雷的穴位。

        锁魂符钻进了人皮雷的身体里。

        雷溢轻轻笑着:“老不死的东西,你该寿终正寝了。”

        “你弄出画皮之术这种东西,我必须承认你很厉害。可你厉害又怎么样?天生的破碗根基,根本兜不住灵力,修为这么低,也好意思叫自己为邪修?”

        “不过看在你从一开始没有杀我,而是留了我一条命,让我现在有机会反杀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手起刀落,人皮雷死在梦中。雷溢脖颈上的赤红烙印若隐若现,最终慢慢消失,像从未有过一样。

        并没有那么痛苦。

        不过季青知道雷溢心里很痛苦。

        这幕场景既然出现在了他的恐惧幻境中,说明他从始至终对于杀了人皮雷这件事都很害怕。

        虽然人皮雷对他不好,但大概这十几年来他只认识人皮雷。

        亲手杀了自己唯一认识的人——相当于变相承认,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在乎他。哪怕是以这种低劣的手段在乎他。

        季青想,要是当时西沙楼突然死了,她估计也会挺害怕的。西沙楼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起码他也收留了那时相当于过街老鼠的自己。

        雷溢半晌没动,背对着窗外立着身,良久合上了眼。与此同时,季青的周身也慢慢黑了下来。

        再次有光亮进入时,雷溢又换了一副皮囊,他背着一把剑,站在长眉城外,等着进城。若是只看穿着打扮,怎么看怎么是个乖巧的修习弟子。

        他和花竺的故事,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季青有点激动,她终于要看见狗血爱情故事了吗!

        从没近距离围观过,她要仔细看看!

        雷溢背着佩剑,住入了客栈。他要了一碗茶水,静静站在窗边向外望,季青其实早就发现了,城里到处张灯结彩,那熟悉的大花袄颜色的绸缎很明显在暗示这时快要到花灯会了。

        他就算用的是儒雅随和的一副面具,沉静时面目也透露着一种阴冷。

        眼前又飞速换了一轮场景,此刻月色如水,当空而照。花竺头戴花冠,向台上走去,她向身后回眸一笑,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笑容蓦然进入了雷溢的视线。

        雷溢似乎有一瞬恍了神。

        季青在空中飘着,用手托起下巴:好可怜的娃,大概是没见过这种温柔亲切的笑容吧?

        他喜欢上花竺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童年凄惨、少年阴鸷的人,往往最渴望一个期待已久的展颜笑靥。

        花竺还挺符合他的期待的。

        画面又换了,那是雷溢和花竺通过他刻意设计的“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以后的事。花竺为他亲手煮了一碗面条,笑容真诚而抚慰人心:“尝尝我的手艺。”

        季青继续托腮想到:花竺这么快就喜欢上雷溢了?

        雷溢现在的面目似乎已完全舒展开来,并不像平时放松时的阴鸷。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花竺待他吃完了面条,纤手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两只风筝:“这只鹰的是你的,这只兔子的是我的。”

        “是我亲手做的。”她补了一句。

        雷溢的耳尖似乎有点红了:“我们出去放风筝吧,天气很好。”

        花竺微微笑了:“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要是外婆不同意我们的事,我们不如私奔逃走吧?逃得远远的……一辈子在一起。”

        她的声音轻而软,像蛊惑一般低语。

        长眉城这时仍保有万花之力,血脉传承尚未断开,水塘边莺飞草长,花开百里绵延,风土人情正是一派盎然。雷溢微微笑起来,暖意暂时荡开了他的阴冷。

        那画面倏忽一下变了,他被几个花家弟子擒着,扔进了杂草茅屋里。他没有反抗,而是呆滞地低着头。

        季青听外面的小兵碎碎念也听出来了一二分,大概是花子言认定他居心叵测,想要蛊惑花竺,因此赶在花老夫人先棒打鸳鸯之前,拆散开来了他们两个。

        花竺被关了禁闭,雷溢没那么好运,他被丢在茅草屋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季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辟谷,但看他嘴唇泛着苍白,料想是人皮雷那老东西没教他。

        雷溢紧紧闭着眼,他阴沉的面容反而被痛苦取代了。他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再见到花竺。

        向天发誓,他最开始到长眉城来时,确实是想来一招偷梁换柱。他必须要取得权势,只有权势才能让他脱离苦海。

        他知道,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折磨全是因为他是个布衣百姓。

        为了有一天脱离人皮雷的掌控,他每天勤加苦练,开窍了一样学会甜言蜜语,逃走以后漂泊异乡,靠着逢场作戏为生。

        他也不想杀人,但身上的皮一个月不换就会开始溃烂。所以他愈发性格阴郁惹人讨厌。

        直到花竺在灯会上的回眸一笑,那个笑短暂的像个迟早会消散的烟花。

        雷溢也不再想去获取任何权势了,他想如果能一辈子和花竺在一起,也许可以抚平他的痛苦。

        季青就在小茅屋里飘啊飘,从这头飘到那头,就是不见门打开。她很着急,就像听了个故事开头就戛然而止了一样。

        季·吃瓜·青。

        第四天,茅屋的门终于打开了。雷溢挣扎了一下,却又因为无力而倒下,弟子们松了他的绑,告诉他可以走了。

        然而直到他离开茅屋,以为事情又转机时,新的噩梦又出现了。

        花竺死了,据说是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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