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筝线

商听雨捏了捏眉心：“我之前受过比这重的伤都没躲在后面。”

        积玉反问道：“多重的伤？”

        “属于那种一口气续不上就真的会去阎王的。”商听雨的语气全然不像是回忆，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是我二十岁那年，事关商家和池家两家有人叛乱，若是我们失败了，且不说池家和商家会如何，八紘和五方结界必然会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时……人界估计就彻底玩完了。”

        “我杀的很多人都是商家的人，还要一部分池家人。”商听雨闭上眼睛，想起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和自己曾经的族人厮杀感觉并不好。但是只有清理那些想要利用五方结界牟利称王的人，肃清五大家族，八紘才能继续存在。”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十八岁后和我哥去了东北呆了两年么？基本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光五大家族，还有不少术士妄图夺权。他们不在乎人界，只在乎利益。彼时八紘青黄不接，上一代总部成员年纪较大，力不从心，而且非常墙头草，见状不好把会长部长之类的高层职位传给我们。权利给了我们，也把烂摊子扔给我们。”

        积玉冷笑道：“倒是会推卸责任。”

        商听雨也嗤笑一声：“我们这一代都是刚成年不久，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也才二十岁。虽然彼此信赖，而且客观的说都是些法术天才，但是毕竟年轻，从毫无波澜的少年时期走出来，刚刚成年就遇见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狐狸，能不能让观望的墙头草确定立场，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住八紘，保护人界，保护住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万幸我们的计策奏效。后来引发了一场大战，当时大兴安岭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封山，远远望去都是白色，天空是阴沉的灰白色，而血在雪地上蜿蜒开，就像是一条蛇在蠕动。我差点死在山里，当时我们分开作战，我哥和池醉找到我时，据说晕倒的我身边窝着三四只狍子，才免于冻死。”

        商听雨说到这里忽然笑起来：“所以我说那里是我第二故乡，除了从小就经常去那里玩耍度假，还因为我在那里濒死又活下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积玉轻声说道，“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看出来了。”商听雨意有所指，“我怕我以后走路撞个树都被送去医院。”

        积玉低笑一声，全然一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商听雨叹了口气：“我们当时人手不足，我们商家听字辈三人、池醉、隐寒，晨见，还有差不多七八个你还没见过的朋友，也就只有这十来个人。所以我刚捡回一条命，修整过后，又立刻去了黑龙江畔。当时商家有些人知道大势已去，想渡江叛逃，被我们截下，悉数斩杀。”

        “而且当时不止我受伤，我们这一群人基本没有活蹦乱跳的，像是小沈——她是总部的医疗部部长，等回总部介绍你认识，小沈比我伤还重，但也提着刀去砍人。”商听雨似乎想起什么，“不得不说不能惹医生啊，小沈平时温柔和善，但是发起飙来的样子是我那段时间的噩梦，从此我对她十分敬畏，生怕哪天把她惹火了，她直接把我埋了。”

        他感觉积玉似乎又抱紧了一点自己，便笑道：“都过去了，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虽然有些乏力，但是下面那一窝都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我知道。”积玉油盐不进，“但是同样也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商听雨正要反驳，积玉却笑道：“给我一个表现当年天帝英姿的机会可以么？”

        商听雨：“你让我在上面待着我是真的会觉得无聊。”

        “让你带薪摸鱼不好么？”积玉正要继续说，忽然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商听雨立刻起身，轻声走到裂缝前，单膝跪下，垂眸看去。

        果然有人陆续入场，他扫了一眼，最先来的是血族。

        “让我出手。”积玉轻声道，“你盯着门口，不要让人逃出去，也不要让人进来。”

        “得活捉几个。”商听雨放弃和积玉争执，他幻化出弓箭，大敌当前，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不清反而容易坏事，他打算听积玉的，守住门口。

        “把首领都活捉了如何？”积玉轻声道，“我不杀降，只要剩下的人不以卵击石，我可以留他们一命。”

        “可以。”商听雨坐在裂缝边，“再等等，无枉和魔族还没来人。”

        积玉也上前，和商听雨一左一右盯着下面。商听雨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血族，心里惦记的却是另一件事。

        积玉说身世是为了拐弯抹角不让商听雨上去打架，但是商听雨听完他的故事，心里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悲伤。

        贵为天帝，一样颠沛流离。

        恰如那首金缕曲所说，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你——”商听雨犹豫片刻，“抓住荼弋后，你有什么打算？”

        积玉抬起那双凤眼，微微上挑的眼角泄漏了笑意：“你想说什么？”

        “要不要留在八紘。”商听雨看着他，“这是你一手建立的，算得上你的传承。而且我们这一届人都还不错，大家都很欢迎你。”

        “你想我留在八紘？”

        商听雨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积玉手指微微一颤，只是商听雨没有察觉：“为什么？”

        “这段时间相处，我发现我和你挺投缘的。”商听雨扯了扯唇角，“而且我很满意现状。况且——”

        “况且什么？”

        “如果你离开八紘，或是离开我，你会去哪里？”商听雨语气轻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事实，“你虽说愿意入世，但是我猜你在人世间不会留太久。这世间若是无人牵绊住你，你最有可能在看尽繁华后，回到冷冷清清的昆仑山上。”

        积玉不言，只是安静地凝视商听雨。

        “如果我是能留住你的那根风筝线，我会觉得很荣幸。”商听雨叹了口气，“积玉，昆仑终年负雪，虽然犹如瑶池仙境，但是一个人住未免太孤独，不如红尘万丈，虽然很多时候遇见的事情都不尽人意，但是——”

        “但是毕竟是有悲欢离合，也有烟火气的人间。”

        “我可以留在八紘。”积玉猝然开口，“准确来说，我希望和你携手同游。听雨，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其实算是救赎。千年孤寂，你是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人。”

        商听雨终于放下心，他靠在山石上，轻声说道：“你亲人都故去了，我也一样，以后就相依为命算了。”

        “我很荣幸。”积玉蓦然笑了，和往日的微笑全然不同，他的笑容带着温柔和释然，仿佛忽然就安心了，“不过若是有时间，我很想带你去昆仑看看。”

        “好啊。”商听雨也笑了笑，“等解决完这些事情。”

        话说到这里，商听雨心里觉得畅快不少，眼下他只想赶紧了结了血族和无枉，和积玉一起离开黄泉回家去。他侧过头去听声音，片刻后他轻声道：“又来人了。”

        积玉也收起所有绮思，和商听雨一起向外窥视。

        此时进入洞穴的人越来越多，另一边已经调试好音响，打开电脑开始投影。

        商听雨：“……在这种原始洞穴摆弄ppt真的是很现实魔幻主义。”

        积玉扫了眼手机：“马上三点了。”

        商听雨忽然眯了眯眼：“这是无枉的首领，曲森。”

        只见一个男人带着十余个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见了血族的首领就是一拱手：“许久不见，查尔斯大人。”

        积玉看向商听雨，商听雨沉默片刻：“就这帮血族总觉得自己是贵族嘛……他们觉得应该效仿他们欧洲那边的老祖宗，整个洋名。”

        他顿了顿：“曲森就没觉得对着一个用英文名的人拱手作揖有些诡异么？”

        积玉轻笑一声：“无枉的人穿着现代衣裳，血族穿着欧洲古典礼服，魔族穿着古时的华服，三种风格配上麦克风和投影仪，本身就足够诡异，曲森这点小别扭不足挂齿。”

        确实如此。

        魔族也来了不少人，穿的都是宽袍大袖，是古时魔族的衣裳。血族将皈依祖宗进行到底，穿着带三折领巾和蕾丝袖的衬衫，外面还配了燕尾服或是欧式古典礼服，只是冷不丁看上去材质一般，像是婚纱摄影馆租来的。

        无枉的人则西装革履，曲森还做了个发型，看上去像是卖保险的工作人员集体出动，其自信的笑容仿佛马上就要谈出去一个大生意。

        一言蔽之，群魔乱舞。

        就在商听雨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疼时，积玉忽然神色一冷：“那个魔族……是荼弋的手下大将。他居然还活着？”

        商听雨望过去，只见一只魔族身穿铠甲，一副古代将军装扮，正大步流星走进来，他一进来，整个洞穴都安静了。

        商听雨低头一看表，正好下午三点整。

        “诸位。”魔族开口，声音在洞穴里回荡，“想必诸位都知道我是谁，不过在此我还是要介绍一下自己。”

        魔族顿了顿：“我是荼弋魔尊的先锋将军，凛崖。今日来到这里，便是希望达成尊上和血族以及无枉的合作。”

        凛崖阴森森地磨了磨牙：“这次我们的目的就是杀了天帝积玉，毁掉八紘，占领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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