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崇祯之死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日，京城各地粮仓大开，皇家四散家财。朝廷下命京师百姓各自逃命。在众人或随太子朱慈烺南下，或随报名参军北上抗清。

        四月四日，探子来报，李自成率领六万人马往东北方向奔去。其余人马则原地驻扎。

        四月四日当晚，朝廷密令传出，令李自成其余部队驻守大同府，京师派一万两千官兵于石河与之接应。

        大同府离北京如此之近，朝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四月五日，永王从郊外驿站出发，定王从通州水路出发。离别之际，齐安用寿宁宫的柳树做成哨子，将李明睿的密信写下来，放在哨内，以蜡为封口，倘若他日离散，以此物来表明身份。

        四月六日，多尔衮立刻答应吴三桂乞师，女真六万骑兵援助吴三桂。吴三桂军来不及剃发，便以白布为约，女真兵见三尺白布系于身者不杀。其余汉人，杀！

        四月八日，多尔衮的八旗军即将入城，当他们满怀着希望幻想着踏入那充满着金银珠宝的京城时。

        却不知道大明给他们留下了一座空城。巍峨的宫殿还在，青山还在，大明的皇帝还在，誓死捍卫皇帝的忠臣还在。

        “妹妹为何不同一起？”

        “哥，你是太子你要先走。宫内还有些事。”

        “我们一定要再见呀，上次你让我等了好久。”

        “肯定会再见！”

        苏明站在城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太子骑着白马渐渐远去了，而他的周边拥簇着有好多好多人，她朝着远方挥了挥手。即使对方看不见。

        走了一段路后，朱慈烺回首，但他已经看不见城门了，不知怎么，一行热泪留下，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知道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他的父亲了，家也回不去了。

        送走太子哥哥，苏明回到宫内，李明睿已经等候多时了。他道：“如今情况紧急，水路则快，臣请坤兴公主带着二位殿下和小公主一同前往南直隶。”

        “不行，得分两路。如果出了意外…”

        “臣明白公主的意思，可…”李明睿犹豫道。

        选择谁走陆路还是水陆，是个问题。照理说水路安全又快。最后苏明还是用抓阄的方法确认。临别之时，苏明带着他们去见了崇祯，他什么也没说，孩子们朝他磕了几下头便走了。孩子们走后，他对王承恩道：“你也走吧，去南京好好照顾他们。”

        王公公哭道：“奴才服侍了主子这么多年，不想走了，奴才年纪大了，跟着公主他们也是累赘。”

        “走！走！我大明皇帝的命令你不敢听了吗？”他怒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响。

        “奴才领旨！”良久他哭道。

        出了宫，苏明叮嘱弟弟妹妹道：“路上一定千万小心”

        “我为什么不跟哥哥一块走。”永王问道

        “你哥哥他走得慢，你会比哥哥先到南京，如果出意外了，千万别说出你们的身份，家里东西都不能带了，齐安给你们做的哨子一定要带好了。里面的东西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你们要往南走，到南京去找一个叫史可法的人。把哨子里的东西交给他，他自会明白。”

        “那姐姐什么时候走，我想跟姐姐走。”小公主哭着问道

        “自然跟你一起走了。”苏明安慰道，最后她对三人嘱咐道：“要是走散了没钱了，嘴巴甜一点，脸皮厚一点，问别人要一口吃的。别人骂了，你也不要恼，实在不行了，树皮野菜也是可以吃的，但不能多吃。但也别轻易跟别人走了。也别太亲信别人。金银不要拿出来，但身上一定要带几个铜板。”

        几个孩子哭了起来，苏明也是对泣无言。下午送走永王，晚上哄好小公主睡着后，苏明将小公主抱上船，定王很安静不哭不闹，苏明对他道：“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妹妹。去哪都要带在身边。”将两人安置好后，

        苏明走到船尾对齐安托付道：“齐安，他们就拜托你了。”

        “公主，你不走？”

        苏明摇了摇头。船开了，当船离岸五六尺远时，苏明跳下去了，水没过了半腰，冰冷的刺得她打了个哆嗦。

        “公主！”船上侍卫喊道。这是最后一艘船了。她再不走可就没有机会了。

        “别停船！这是我的命令！我自有安排！”苏明喊道。

        侍卫在船上直垂头叹气跺脚。苏明踩着河底的污泥朝河岸淌过去。她其实很矛盾，主张南迁的是她，因为她知道南迁或许还有活路。现在不想走的又是她，因为她不想被后世骂贪生怕死之辈。她敬佩英雄于谦，那时候土木堡之变，于谦说：“主张南迁之人通通该杀。”可她害怕又失败，如果抵抗不住清兵，那便是满地血色。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雄才大略。

        但她就要回去，尽自己所能。能为太子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一点，可你要问她没有什么计划，那还真没有。

        她好不容易淌上岸，并没有停歇，忙着朝城内跑去。

        “公主！”

        “齐安？！你怎么也下来了，我不是叫你跟着他们一起吗？你怎么不听我的！”

        “我只想跟公主您身边，小公主那边还有不少人，可您身边没有啊。我得回来，我不知道您要干什么，但我知道我得回来帮您。”

        苏明哭了，哭得泣不成声，两人互搀着手跌跌撞撞地回到宫里。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日到四月十三日，崇祯皇帝不走，因为他要为孩子们为百姓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三天，三千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四月十四日，一万多人在石河的埋伏给了吴三桂出奇一击，十五日第一战开始，李自成带领的农民军一路将吴三桂打入关内。此时女真铁骑终于攻破了京城。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座徒留三千多尸体的空城。而崇祯皇帝不知所踪。

        在紫禁城，女真人根本没有搜刮出什么财宝。多尔衮大怒，在乾清宫他一剑砍掉了龙椅上雕刻的龙首。“去！给我把这京城翻出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回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遇到汉人皆杀！！重重有赏！”

        而就在女真人进城的前一晚，在将士们的劝说下，苏明带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父亲走了。那三天简直是地狱般的三天，他们站在城墙下，一遍一遍得向城下射箭扔石头。苏明不可能这么干坐的，她的力气很小，别人射三支箭的功夫她只能射出一支，她学着将士们的样子，拉弓射箭。若有人登上城墙，将士们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不仅是她，就连大明皇帝都亲自站在城头杀敌。

        战士们从来没受到过如此鼓舞，三天他们射完了所有的箭，用完了所有的火药。“公主带着皇上快走吧。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你们呢？”

        “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职责！你们快走，走了我们大明还有机会。”

        “我…我一定会带着人回来，你们是英雄，大明对不起你们。”她掩面哭道

        最后苏明带着战士们写的书信走了，那些信是写给他们家人的。苏明一直把这些信贴身放在怀里。齐安背着包裹，苏明牵着一匹红棕马，马背上的崇祯皇帝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她见父亲也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只敢在林间走着，昼夜都在赶路，只是偶然歇息。干粮也不敢多吃，省着。苏明叫齐安挖些野菜。崇祯皇帝也不说话，苏明的精神状态也不好，但她还是强撑着。她和齐安两人吃野菜，苏明会掰开干粮劝崇祯吃，他也只是吃一点。

        在他们逃走的第六天，一位脱离了队伍的女真人迷失了方向，在树林里见到了一对父女。那女子纵然一身尘土却掩盖了不了那花容月貌的姿色。那女真人见此立马起了歹心，又见那男子蒙头垢面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跟个死人样，便放下戒心。

        苏明赶了一白天的路，实在累死了，叫齐安去挖点野菜。自己便跪坐在地上靠在一个槐树上睡着了。

        “啊！！”突然一个男人的叫喊立马惊醒了她。

        “爹！”苏明回头绝望地喊道，她看去，红色都是红色，满地的血，喷射的血染红了褐色的树干，同样也染红了她半边脸，一大摊血在她沾满尘土的脸上，那痕迹像极了手掌五指，不知是命运之神充满怜惜地抚摸着我们公主的脸庞呢？还是给了她一记耳光？

        原来那女真人的动作崇祯早有察觉，眼见那人要朝自己女儿扑去，他立刻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朝那人脖颈处袭去，哪怕自己身体已经枯如朽木般，他还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

        就当崇祯腰间的一把短剑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脖子里时，那女真人也不是吃素的，而对方的剑一把砍断了他的左臂，那条可怜的臂膀甩出去了几尺远。

        女真人倒下了，直到他倒下，她那身材板瘦的可怜父亲才晃晃悠悠的倒下。

        苏明见此好似被夺去了魂魄般，她呆呆跑去捡起那条断臂，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她也不说话，跑到崇祯身边把那条断臂接在伤口处。她脱下衣服想把断臂重新固定起来。

        “孩子”崇祯颤抖地说道，苏明看到他嘴巴再动，但她脑袋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手也控不住在抖。

        她完全吓傻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她连打针都不敢看，一个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常常故作忧伤的文艺小青年。她一直是个被现代社会保护得很好小姑娘。哪怕穿越到这里，所有人对她都好。

        “没事的，没事的，我之前断臂都没死呢，不是还救回来了。”她嘀嘀咕咕地说道

        “媺娖”崇祯用力喊道

        “我在呢！爹！我求你不要说话了！”她喊道，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想包扎可手抖得连结都打不上。

        “没用的，没用的，我的身体本来就是强撑的，我跟你说…跟你说传位于太子，告诉你哥哥一定要为我报仇。不能…不能偏安一隅…要把我跟宁儿葬在一起。”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苏明不得不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脸。

        “你你是个好孩子，我把事情交给你…我放心，你也不小了，可我还没有看到你成家。照顾好你弟弟妹妹，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爹，我求你别说了，怎么可能会活不下去，我去找人，我们还要去找哥哥他们呢。”苏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他的脸色已经发青发灰，“为我报仇！为我报仇。”他捏紧了右拳头，眼光却渐渐涣散了，再也不说话了。

        “不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呀？”她四处张望着，可周边除了那匹红棕马，只有那个该死女真人的尸体。没有药，没有药。哪里有药，她在心里喊着。慌张无措快要把她折磨死了。毫无疑问苏明此时都快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马，马，对了书上说成吉思汗用牛肚子救了一位将军。”想到她跳了起来，明明那位女真人身边有长刀，她却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插在他脖子上的短剑。那人半睁着眼睛，显然已经断了气，剑出血涌，不知为何苏明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快意，那是手刃敌仇的激动，哪怕对方已经是个尸体，这种感觉让她永世都不能忘记。

        那马儿乖乖的，四脚跪在地上，马儿通人性，它流泪了，苏明第一次见到畜牲哭，她想原来畜牲也是会哭的。她闭着眼睛不敢看，她杀了那匹马，本来这匹马还得留着到南京去，她杀了，就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可能会救回他父亲。马儿没有挣扎，她刨开马肚子，内脏流了一地她也不怕。她背起父亲，将父亲一半的身躯塞进去。

        但是奇迹没有出现。

        等到齐安挖了些野菜回来，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女真人倒在一旁，满地的血迹。

        “公主…”

        “齐安，齐安！你终于回来，爹…你快去找找有没有止血的草药，我求你快去，好不好。”她用捂着脸，坐在皇帝的一旁，仔细看皇上已经没有一条左臂，马也死了

        齐安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彻底没有气息了。

        “公主，皇上已经他…”

        当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立志要保护身边人，再后来她想保护一城的人，可最后她连最开始许诺的身边人都保护不了了。

        大明第十六位皇帝崇祯皇帝朱由检还是死了，她只不过叫了这个男人一个多月的皇上、父皇、爹、爹爹。可为什么还是那么悲伤呢？

        老天总是很喜欢开玩笑，那个本该砍掉她手臂的父亲死了。这位皇帝本该自己吊死在煤山的树上，而现在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被敌人砍去手臂，流血死了。这位皇帝本来可以选择乘船南下，可他还是留在这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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