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算是第一次约会吗？

横跨在车座之间的储物箱像是个负责监督的使者，它明确要求两人必须完美参照交友礼仪以维持初次会面的分寸感。其实这样的距离对徐笑伊而言刚刚好，再近一厘米都可能让齐田觉察到她异常饱满的心跳。

        而齐田略显紧张。他尽量将手控制在恰好轻挨到徐笑伊后背的程度，远远看去，二人就像一对五分钟前刚在舞池凑成的交谊舞伴。

        此时，徐笑伊的鼻尖依附在齐田肩上，隔着米白色的t恤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息，真好，既不是恼人的古龙水味，也不是熏人的烟草味，而是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并且这股清香与徐笑伊对齐田的第一印象若合符节，令她觉得他既有男孩的简单，又有男人的伟岸。

        “告诉你一个秘密——”，当下仿佛有一种踏实感在催促着徐笑伊去主动打破平静。

        “其实我很难过。”她说，“但我打小所受的教育使我不敢轻易表达情绪，我只能努力把难过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可这是掩耳盗铃，是自欺欺人。”

        齐田的眼光中带着许多惊讶和不解，他记得不久前这个女孩才向自己表达过她的平静与豁达，可谁曾想那竟是她通过极度自我压抑才得以伪装成的波澜不惊。

        “别对自己太苛刻，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大声哭出来。”齐田来回抚摸着徐笑伊的发梢，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鸟。“这样吧——听说情绪会传染，你哭出来让我传染走一半，然后你再负责消化剩下的一半，好吗？”

        “嗯”

        总是被教导要控制情绪的徐笑伊，在听到齐田说“哭出来吧”的瞬间彻底破防了，她的眼泪仿佛已经苦等了一个世纪才终于等到这一声令下，好了，现在它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掉下来了。那些个晶莹剔透的泪珠像追着赶着似地往下流，有的浸湿在齐田的衣服上，有的顺着他脖子滚向了他的胸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徐笑伊问。

        “没有，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什么意思？”徐笑伊将下巴从齐田肩上收回，颇为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此刻车内一片昏暗，唯独徐笑伊的鼻头红得发亮，她的嘴巴也随着啜泣的节奏不住地抽搐着，在不知不觉间为本该冷静的氛围增加了一丝喜感，好在两行正在做加速运动的泪流浇灭了这股滑稽，否则即便是礼节傍身的齐田也一定会忍俊不禁。

        “每个人的惨法不一样。”齐田收拾好思绪，“但谁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众人，就像你告诉我你的难过劲头已经过去，就像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的前景一片光明…可实际上呢，最近我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见鲁总，就是因为公司资金链快要断了，我茫然失措，想要找外援…”

        “啊？”

        “嗯。去年底我见公司发展势头很旺，于是加大了生产规模，本以为是顺势而为，可谁想到这疫情反反复复能折磨死人，上个月我们中央工厂就关停了23天，货物生产了销不出去，款项也迟迟收不回来，而且因为规模扩大导致成本增加，现在公司账上几乎只出不进，管理团队的薪资也只能先欠着，可这么下去还能熬几个月，我自己也说不清。”齐田说。

        “鲁总能帮上忙吗？”徐笑伊问。

        “不知道，但他的见识和格局都远远在我之上，就算不能给我资金上的帮助，至少能提供一些应付困境的思路。”齐田叹了口气，接着说：“每每想到公司的处境，我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公司是我亲力亲为搭建起来的，我见证了它从无到有、从落魄到辉煌的过程，一想到之后可能要再亲眼看它被打回原形我就感觉窒息，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正在这时，徐笑伊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她本不准备接听，但由于一时半会没想好该如何安慰齐田，她决定先接这个电话来缓和下当前令人压抑的氛围。

        “你好，哪位？”徐笑伊接起电话问。

        “是我，鲁智琛。你现在在哪里？”

        徐笑伊和齐田对视一眼，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啦鲁大哥？”徐笑伊问。

        “哦，刚才听刘总说你生病去医院了，想问问你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没有大问题。谢谢鲁总关心。”

        “还是叫鲁大哥吧，别‘鲁总’‘鲁总’的听着别扭。对了，明天下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

        “明天当面说。反正是好事儿。”

        鲁智琛的语气有些欢快，看来应该真是好事。可对徐笑伊而言又能有什么好事？是要帮她出版小说？或是要向她传授离婚秘诀？不管是什么，先答应着吧。

        “好。”

        讲完电话，齐田一改先前的稳重，八卦兮兮地打量起徐笑伊来，“你不是说跟鲁总刚认识吗，你俩到底啥情况啊？”

        “确实是刚认识，但好像又已经出现在彼此生活里很长时间了。我之前因为好奇去了一次莎莎舞会所，我和他在那里有过一面之缘，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其实就是秦美瑜的老板，关于他的日常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哦对，最神奇的是，他竟然还是我网络小说的读者。”

        “他在追你？”

        “那倒没有。”为了避免齐田误会，徐笑伊又补充说道：“你还记得今天跟小瑜坐一起的那个女孩吧？她叫林佳期，对鲁大哥有意思。而且她很有谋略，兴许三五天就能把他拿下。”

        “不可能，鲁总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太外放了。”齐田一边纠正徐笑伊的说法，一边从储物箱里拿出矿泉水，问：“要不要出去乘凉？”

        “好哇！”

        徐笑伊听到“乘凉”二字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起码是二十年前的词汇了吧？

        她跳下车，跟在齐田后面往公路对面的观景台走去。

        “我最喜欢在这里俯瞰城市夜景了，视野太广阔了。”齐田说完，撞了撞正在发神的徐笑伊，问：“在想什么呢？我看你都愣住了。”

        “我在想，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在天上应该也是这样在看我们吧。玉皇大帝对观音菩萨说，我最喜欢在这里俯瞰人类世界了，视野太广阔了。”徐笑伊说。

        “哈哈哈你可真逗。我终于知道鲁总为什么喜欢你了。”

        “鲁总可没喜欢我，别乱说！”

        “我不是说那种‘喜欢’，在你没离婚的情况下鲁总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但我可以肯定，你身上的特质一定非常吸引他。”

        “什么特质？”

        齐田思考了几秒，又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难归纳，总之感觉你跟地球人不太一样。”

        “哈？”徐笑伊哭笑不得。

        “对了，你住哪个区？这里能看到你家不？”齐田转移了话题。

        “我最近不住家里，我住青旅，叫背包十年，在关江区。”

        “为什么住那里？”

        “之前和丈夫商量好分开住一阵子，正在纠结投靠谁的时候碰上了林佳期，她要去青旅，于是我就跟着一起去啦。”

        “你要是没地方住的话，我这边还有个房间。”齐田说。

        “我怎么可能去你那住，咱俩认识还不到三小时欸。”

        “哈哈，是我鲁莽了。”为了掩饰尴尬，齐田耸肩笑了起来，“不过，话说你为什么敢跟一个陌生人上山啊？”

        “这个嘛…”徐笑伊像是真犹豫，又像是故意卖关子地问：“你真想知道？”

        “是。”

        “好，我告诉你——我去c市旅行的时候偶遇了一位占卜师，她告诉我半年后我会开启一段新感情，这个对象比我小5~7岁，南方人，金牛或双子座…”

        “天！这不就是我吗？”齐田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而且今天距离占卜当时正好半年。”徐笑伊这一句更猛，像是直接把她与齐田绑在一起，并挂牌标明“命中注定”。

        “天！天！天！太神奇了！”齐田几乎要喊出声来，这对于他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说的确太不可思议了。“快把这个占卜师推给我，我要问问我的公司还能挺过来不。”

        “好。那我先加你微信。”

        徐笑伊拿出手机扫描齐田的二维码，齐田的微信昵称竟然叫“齐天大圣”。

        “齐田齐田，齐天大圣，谐音梗，扣钱！”徐笑伊打趣说。

        “那是什么意思？”

        “‘谐音梗’的梗你不知道吗？哇，你是不是从来不看综艺？”

        齐田摇摇头，“哪有时间看那玩意儿？！我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那怪不得你还用‘乘凉’这种古早词汇，突然觉得你复古得有点可爱。”

        “可爱是可爱，可怜没人爱。”说完齐田顿了一下，“这个该不会也要扣钱吧？”

        “你现在送我回青旅的话，我可以选择不扣。”徐笑伊说。

        “我送。”

        ---

        到背包十年门口，徐笑伊在车上远远瞧见林佳期正与外国友人兴奋地攀谈。

        “谢谢你，我回去啦。”徐笑伊偏头与齐田道别。

        “好。”接着，齐田又吞吞吐吐地问：“要是明晚我没事的话，可以去青旅找你玩吗？”

        “当然！这里超级有趣！”

        说着，徐笑伊跳下车朝林佳期跑去。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洒脱快乐，让齐田怀疑她是否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个小泪人儿。

        而谁又能猜到徐笑伊的考虑呢？她害怕齐田看出她的依依不舍，害怕自己会真的喜欢上他，害怕成为他眼中的笑话。

        “他只是上天下派给我的线索！只是线索！线索！”徐笑伊反复提醒自己。

        然而，那晚的失眠却告诉她：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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