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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6章:昨日花开满树红


看那些侍卫的事情,在看这太监不卑不亢,杨峥就知道这话儿是真的,这下杨大人的愤怒就更大了,皇上如此精明的人,为何会给出这帮荒唐的口谕,不与群臣相见,这江山还要不要?”愤怒归愤怒,但杨大人并没有因此丧失理智,皇上的口谕也是圣旨,是圣旨就没有人敢违背的,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儿,立下的多大的功勋,面对皇上的圣旨那一切都变得毫无作用,这就是皇权的威严,普天之下没人敢去挑战这个威严,即便是他也不行。

        带着郁闷,杨大人与萧太医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迎着刀子一般的冬风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了。

        但这事儿杨大人一直想不通,皇上为何会做出如此荒唐透顶的决定,难道他是说他完全信任外臣,把治理江山的权利完全给了外臣,很显然这个理由根本说不过去,杨峥虽说长年在外,可京城的权利结构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从宣宗五年,宣宗就有意识的加强了太监的人事安排,往日只负责添茶倒水的太监,自宣宗五年开始拥有了出使、专征、监军、坐镇、刺探等诸多大权。洪武定下的规矩如宦官不得兼外臣文武衔,不得穿戴外臣衣服、帽子,官阶不得超过四品,朝廷各部门不得与宦官公文往来等等也都被他有意识的打破,如他身边的一些亲信宦官开始参与税务,参与茶马交易,参与军务,这两年这种势头越发明显,宦官的势力已开始渗透到朝政上,司礼监批红的权力,外臣多次上奏折提起,甚至不少言官御史为了维护洪武爷时留下的规矩吃了廷杖,可宣宗却执意为太监留下了这项权力,并赐几个太监免死诏,还送给太监银牌,那些银牌可有诸如“忠肝义胆”、“忠诚自励”、“心迹双清”的字样,以示褒奖。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宣宗有意的作为,其目的就是遏制内阁,使得大明的权力结构不再是皇上与大臣,而是皇帝、文臣、太监组成,内阁以票拟来维持自己的权势,而皇上则依靠朱批维持自己的权威,如今他将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利,送给内宫的手中。因为有这样的规定,司礼太监批朱时“间有偏旁偏讹者,亦不妨略为改动”有这样的权力,有就是改动票拟之权。这批朱权就成了司礼监压制内阁的有力武器,保持最稳定的三角权势。可以说从宣德五年开始,宣宗的骨子里对外臣过大的权势就心存不满了,有意识的着实遏制了,要说他放手将治理国家的权势交给外臣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可偏偏皇上下了这样一道口谕,饶是杨峥自问聪明也想不出应由来。

        这一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弄得沈艳秋不时的来询问,可这事儿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又如何说得出口,自是什么也没说了,这一夜的苦楚可想而知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穿戴整齐便赶往内阁了,虽说他现今的身份还是兵部尚书,但三杨早已将他看做内阁的不二人选,所以在这半年来也有意识的培养他,但凡兵部没什么事情,总让他去内阁坐一坐,虽说干的都是添茶倒水,递送文件这等无关轻重的活儿,但毕竟是有了被人认同的身份,所以杨大人赶往内阁,并没人觉得奇怪。

        本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却没想到三杨早就到了,身为首辅的杨士奇已将挤压了多日的奏折拟好了票放在一旁,杨峥经过的时候撇了一眼是这次江西官员任职的建议,江西这块大明的风水宝地,除了当官的特别多之外,灾难也是大明最多的几个省份之一了,从宣德五年天灾人祸就没断过,今年年初刚闹了一场春荒,朝廷上上下下用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总算是将这次灾情给赈了下来,这才刚踹了口,江西罕见的下了几场大雨,雨水使得不少河岸被冲毁,使得江西一省之内大片土地沦为沼泽。人们被大水撵得东奔西逃,无处安生,不少地方人烟绝迹,河水过后尸陈遍野,村舍变为废墟,良田淤成沙滩,所剩无己的居民往往又在瘟疫中命染黄泉好不凄惨,朝廷当即派了官儿赶往赈灾,只是这人员上的安排,还需要皇上定夺了,前些日子杨士奇知会了吏部尚书抓紧把人员确定下来,好早些为赈灾做出安排,十年的内阁首辅做下来,杨士奇的威望可谓是达到了顶点,吏部尚书自不敢怠慢,连夜与部堂的官儿商议了后,今日一早就将奏折给送进了内阁,赈灾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而官员得力如否,任用得当都与赈灾的好坏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杨士奇也没含糊,今日一早到了内阁第一件事就着手这几件大事了,经过拟票,举文武大臣镇守江西等处。于是命擢监察御史王翱为右佥都御史,同都督佥事武兴镇守江西;都督佥事毛翔镇守湖广;都督佥事韩僖、户部侍郎王佐镇守河南;户部侍郎李郁、右副都御史贾谅镇守山东.”拟好了票,杨士奇便以为最快的速度送往了通政司,再有通政司送往了司礼监,这份奏折就在杨峥尚未起床的时,已在六部,内阁、通政司、司礼监转了一圈后,重新返回了内阁。

        杨峥看到那奏折上朱批上写满了批语:“今命尔等前去镇守地方,抚绥人民,操练军马。遇有贼寇生发,随即调军剿捕;城池坍塌,随即拨军修理。其余非奉朝廷敕旨明文,一军一夫不得擅役,一毫不许擅科,违者具实以闻,必罪不宥。”单不说这几句朱批批得漂亮,就说朱批上的字儿也是看的人赏心悦目了,每一个字点画周到,结体熨贴,用笔精严,一丝不苟,巧密精思,端庄匀称,虽有人工裁剪之美,但亦能于匀称整齐之中有参差错落的变化,其结构字势,虽有人工熨贴之美,但亦能于法度严谨之中有奇正姿态的变化,其结构字势姿韵秀逸,让人看了第一眼忍不住看第二眼,单以小楷而言,无论是隋唐,还是宋元,成就最高者当属元代赵孟頫,此人小楷婉丽飘逸,风姿绰约,姿韵雅逸,如幽花美士,啸咏于月影波光之间,显得骨秀神清,妙绝时人,为世人所追捧,宣宗洗好赵孟頫不假,但就书法而言,所学的不过是赵孟頫的秀逸摇曳,含蓄萧洒的阴柔之美,根本没达到这种风姿绰约,姿韵雅逸的境界,很显然这道朱批并非出自宣宗之手,而宫中识文断字的情况大有改变,但能担当朱批的除了王振之外,再没有第二人,看着这道朱批,杨峥轻叹了声,道:“想不到这太监堆里还有这等人才,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坏事咱们一时半会儿怕是顾不上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的病情,老夫昨日听说你与萧太医没见到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杨峥道:“这事儿下官也想不明白,下官昨晚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明白,这不今日天一亮就来内阁讨教了?”

        杨溥笑道:“你这个天亮得还真迟了点。你看看这六部九卿那个不比你早了些,你啊,也就是做了兵部尚书,这要是做内阁大臣,就你这性子还不知要误了多少朝廷大事。老夫都不敢想象。”

        杨峥老脸没由来的一红,灿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其位谋其政,我若是当真入了阁,做了内阁大臣,没准儿比你们来得还早呢?”

        杨荣这时扭过头道:“那可未必,习惯之始,如蛛丝,习惯之后,如绳索,你以为我们这三个老家伙是觉少,没事来这儿表忠心,告诉你根本就不是那么会事,从老夫走进入这文渊阁的第一天起,老夫就没踏踏实实的睡一个安稳觉,总想着如今是内阁大臣了,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县令,小参将了,迟了些,早了些也不影响朝廷大事,大不了被上司呵斥几句也就是了,入了内阁,你就是朝廷的大臣,凡事得以政务为准,万一迟了那可不是上司呵斥两句那么简单了,它关乎的可是万千黎明百姓的生计,数万将士的生死,说得严重点也许就是江山社稷了。”

        “没那么严重吧?”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却没说出来。

        杨荣看他神色,隐隐能猜出他心头所想,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四周堆积的奏折,道:“你可知道这文渊阁每日要票拟多少奏折么?”

        杨峥看了看四周堆积如墙一样的奏折,心有余悸及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杨荣道:“一共一千六百件,每日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从这1600余件奏折里,一共提炼总结出3200件建议及对策,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这些奏折便通过全国1936处驿站,全长143700公里的驿道送到每一个县的父母官的手中,让各地的官儿按照朝廷的指示来治理百姓,迟了误的可不是一个百姓,而是一个县,一个府的百姓,这人老了手脚就慢了,做的事情就不如从前了,不早点来,这些奏折哪能这么轻易的看完。”

        杨峥知道杨荣说的大实话,所以也没在这事儿上较真,由衷的赞了声:“做能臣总要付出点代价嘛,不然后世的史书,为何单单留下的你们的光辉事迹,还不是因三位勤恳治国,你们没听外面的百姓说么,西杨有相才,东杨有相业,南杨有相度。故论我朝贤相,必曰三杨。”

        这一番话说得三人好不高兴,内阁的气氛也变得欢快了不少。

        这时,杨峥见杨士奇缓缓合上了奏折,搁下了手中的朱笔,开始揉着泛着血丝的双眼,便知这老头这是要歇息片刻,急忙凑了过去,将心头的疑惑一五一十的说了。

        杨荣与杨溥本低头做事,听了杨峥的话也纷纷提起头来,面上的神情比起先前可要严肃的了许多,一时之间内阁的气氛也显得有几分压抑。

        杨士奇一副老佛入定的神情,那一头在去年还黑白相间的头发,已彻底白了,何止是他,坐在对面的杨荣、杨溥那个头上没有白发,眼角、额头上的皱纹没有添上几道呢,可以说宣德这十年里,三杨安定边防、整顿吏治、发展经济,使明朝的国力继续沿着鼎盛的轨道发展,为了这十年,三杨倾入的精力,不输给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宰辅,这也是为何后人如此怀念三杨的应由了。

        杨峥没有催促的意思,任由杨士奇这么眯着双眼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杨士奇缓缓的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杨峥道:“怕是不简单?”

        话音未落,就见杨士奇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那意思似在说:“简单老夫还问你?”

        杨大人气得面上一热,心里骂了声:“你爷爷的,这事儿我要是看得明白,还用在这儿看你脸色?”骂归骂,面上神色还是一副受用的样子,想了想道:“我是说,皇上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下了这道旨意,这不是自绝群臣么,自绝江山社稷么,咱们的这个皇上可不是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所以下官才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至于如何不简单,你老还是放过我,下官年轻识浅,看不出其中的深浅,这事儿还得您老来?”

        杨峥这一番话虽说的含蓄,但其中含有这事儿也就是您这等老狐狸才看得出来的意思,杨士奇是一块老姜,老而弥坚,如何听不出来,瞪了杨峥一眼,跟着冷哼了声,道:“你啊也别在老夫这儿装无知了,你个什么人旁人不知,老夫还能不知,就说这件事,你若不是看出了端倪来,你会寻老夫,皇上这事儿骗得过旁人,还能骗得过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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