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余烬（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余烬（下）

        如果，一群只知道遵循本能生活的小动物，突然之间开启了灵智，会发生什么？

        在前世，类似的话题已经催生了无数奇思妙想的文艺作品，俘获了无少年儿童甚至是成年人的心，但萧湛并不觉得那些美妙的幻想真的会实现。

        现在，他最有资格这么说。

        上千只开启灵智的鸟儿在密林城中自由飞翔、觅食筑巢，这是密林城最常见的景象。

        实际上，每年春末夏初，来自森林里的鸟类总会光顾这座名叫城市，实则与森林相差无几的城市，尤其受欢迎的，是密林城树林区。

        部分偷食田间农作物的害鸟，自然会受到人们的憎恶和驱赶甚至捕杀，部分羽毛艳丽或者肉质鲜美的鸟类，也是人们捕食的对象。

        但更多的，是那些能够给树木庄稼捉虫，为花朵授粉的益鸟，它们则受到人们的欢迎和保护。

        一些纯粹是长得好看，叫声好听的，能够辨认方向为人送信的，自然成了人们捕捉驯养的对象。

        还有一些不轻易接近城区，只停留在高空的猛禽，也是达官贵族渴望驯服、用来炫耀的宠物。

        正因为如此，每年的这个时候，成千上万只鸟儿来到这座城市。在它们当中，数千只开启了灵智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只不过，那些常年和鸟类打交道的人，这一年或许会有些郁闷，因为今年的鸟儿不怎么容易被诱饵诱惑，更不容易被陷阱捕获，捕鸟的失败率提升了一些。

        那些聪明的、甚至有点狡猾的鸟儿，就是被萧湛开启了灵智的。

        当然，开启灵智，并不像萧湛前世那种儿童文艺作品中一样个性鲜明，思维独特，坚守原则。

        实际上，这就是一群和三五岁孩童差不多的小生灵——它们比原本浑浑噩噩的同类多了一份智慧，获得了学习和进化的可能，但并没有达到拥有成熟人格和高超智慧的地步。

        用萧湛此刻的感受来描述，那就是——简直像走进了一个幼儿园，漫天的鸟儿们就像刚刚懂一点事但又贪玩调皮的熊孩子，叽叽喳喳的和老师告嘴。

        “广场广场！”

        “白衣服白衣服！”

        “看见了看见了！”

        “没穿鞋没穿鞋！”

        它们发出无比嘈杂的灵魂交流，支离破碎，逻辑不通，萧湛勉强把这些信息综合了一下，才分析出来，米娅应该是跑到了中央广场那边。

        支开伊凡和黑立温，其实也是不想让他们起太大疑心，实际上，他想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把米娅稳定下来，造成谁都没有找到的假象，让米娅自己走回去。

        “安逸久了，是不是连心也变软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一路之上，他有些自责，同时也警告自己，“是时候让他们成长起来了，经历了这么多，如果还不能成熟起来，连那些老家伙都会起疑心的吧？”

        他换掉身上的礼服，收进空间戒指，顺着鸟儿们的指引，慢慢的接近了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最显眼的还是圣木大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还有对面的钟楼。

        教堂依旧宏伟壮丽。

        钟楼稍稍矮一些，似乎也经过了修缮，投入使用了。

        广场上没有多少人，边上倒是有几家开张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生意冷清。

        萧湛感受了一下，头上的飞过的几只灰燕和野鸽唧唧咋咋的说：“在那边在那边，没有阳光！”

        萧湛看了一下，有几条隐没在高楼阴影里的小巷子。

        “哪一条？”他问了一声，一只鸽子落下身形，开始在前方带路。

        萧湛跟了过去。

        路边一个流浪汉原本懒洋洋的躺在墙根，看见一只野鸽居然贴地飞行，高兴地从背后拿起一个捕鸟的网兜跑了上来，冲着萧湛喊：“嘿，这位少爷，您想要这只野鸽子吗？我能给您抓住它！”

        这个流浪汉体格偏瘦，但跑起来比萧湛快得多。

        “追得到就给你一枚银币，不许伤到它！”萧湛说。

        “好嘞！”流浪汉高兴起来。

        野鸽叫着：“追不着追不着！”加快了速度，朝着巷子飞去。

        当然，它的叫声只有萧湛听得懂。

        “甩开他！”萧湛用灵魂交流命令鸽子。

        “甩开他！甩开他！”鸽子欢叫了一声，突然一个大转弯，朝着广场中央飞去。

        “嘿，受伤了！这只鸽子肯定受伤了！”流浪汉高兴的说。

        萧湛却跑进了巷子。

        这会儿快到正午，巷子底下一片阴凉，但是上面阳光灿烂，萧湛手搭凉棚看了看，又问道：“在哪里？”

        一只灰燕飞上一栋三层小楼，叫着：“在这里在这里！”

        萧湛赶紧跑进了那栋楼。

        原本这是一栋民宅，但不知怎么的，没有人居住，凌乱的屋子和楼梯间似乎一直没人打理。看样子，它的主人没能躲过战乱。

        萧湛爬上楼提，没多久就看到了米娅扔下的另一只皮鞋。

        “有没有危险！”萧湛问了一声。

        一只灰燕从窗户里飞进来，说道：“不危险不危险！”

        萧湛松了一口气，赶紧跑了上去。

        三层楼并不高，萧湛很快就来到了脏乱的楼顶。

        他看见米娅躲在边缘的围栏根下，缩成一团，埋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她的的礼服裙摆沾上了尘土和污泥，一双脚露在外面，有细细的血口。

        萧湛小心的走了过去。

        米娅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但没有什么动静。

        “找到啦找到啦！”一群鸟儿高兴地围过来。

        萧湛挥挥手，它们都散开了。

        “米娅……”他低声呼唤。

        “我就知道是你，肖恩。”米娅头也不抬，闷闷的说，“可是我不想见到任何人，请你离开，好吗？”

        “已经过去了，”萧湛说，“莉莉丝用了邪恶的药剂，安德烈只是被迷惑了。”

        米娅抬起头来，看着萧湛。她的眼睛通红通红，满脸的泪痕胡乱涂抹着，连散开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就像是刚从洗脸盆里捞出来一般，淡淡的妆容似乎是在法师塔里被新娘子们画上去的，现在也乱得一团糟，看上去有些滑稽，却又可怜无助。

        她说：“如果是这样，现在安德烈应该在找我的路上，你让他过来。”

        萧湛顿了一下。

        夺心魔之血这种药剂，几乎是没有解药的，真正的解药，或许就是夺心魔本身。而夺心魔是深渊魔界里一种强大的恶魔，他们和神族一样，都是强大到了极点的生物，或许，人类世界没有几个人能杀死一头夺心魔。

        莉莉丝已经被喀麦隆萨根校长当众宣布开除，并且通告整个魔法界，而安德烈，已经成了她的傀儡，一心一意只想听她的话。

        普林斯子爵夫妇满怀无奈，怨恨和羞耻，带着儿子和外甥女，狼狈地离开了现场，没有人阻拦。

        安德烈和莉莉丝，甚至是普林斯男爵夫妇的前程基本上算是被毁了。

        校长和执政官更关心的是隐藏在城内的女巫拉修，伊凡和伙伴们最关心的则是米娅的下落和安危，可怜的巴伦男爵夫妇俩，反倒被冷落了。

        而此刻，安德烈自然不会来找米娅，因为他眼里只剩下莉莉丝，就连父母，都成了他仇视的对象——任何对莉莉丝不怀好意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萧湛的反应，让米娅彻底明白过来。

        “没有解药，是吗？”原本抬起脸时，她还怀着最后的希望，这下子，她彻底绝望了，“原来那个预感是真的，安德烈真的不属于我……”

        萧湛无话可说。

        米娅没有哭泣，仿佛确认了预感的准确性之后，悲伤也随之消失。

        她冷静地问：“对了，肖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湛被她的问题难住了。

        米娅似乎没有想要一个答案。

        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开学第一天第一堂课，是你帮我解了围，后来，我也知道，苏和多明妮学姐照顾我，是看在李奥学长的面子上，李奥学长似乎是因为伊凡的关系才关照我的，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你能得到李奥学长的青睐，并不是因为伊凡。你，才是最优秀的天才，尽管你是修行最慢的一个，我们却永远都跟在你身后，甚至在你的庇护下……森林里遭遇魔兽那天，该被抓走的人是我，你却代替了我，你把提姆带到我身边，最后提姆却为你而死，本来我们该被开除的，还是因为你的出面，我们才免去了处分，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你才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同时也是最应该站在前台，代替伊凡的那一个……当然，这些都没什么用，你能找到这里来，证明了我的猜测，你，心甘情愿的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又天真幼稚的小孩子，你本来可以更加出众，更加耀眼，却心甘情愿和为了我们而隐藏自己，是不是？”

        萧湛对她的分析了颇感意外，随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当然，我明白这些已经太晚了，我太笨了，”米娅说。“”连你们都意识到了莉莉丝的异常，我却还在欺骗自己。现在，一切都太晚了，无论是你，还是莫里埃导师，李奥学长，还是德芬亚纳副校长，甚至是喀麦隆萨根校长，其实都希望我们成为新一代的学生领袖，可我们，实在太失败了，伊凡失败了，安德烈失败了，黑立温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再一次缩紧身体，抱住双膝，说：“就当你没有找到我，让我在这里静静待着，好吗？”

        萧湛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走过去，蹲下着身子，将一只手放在米娅肩头，低声说：“跟我回去，我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的，就算不为别的，至少，你的父亲母亲还等着你。”

        “父亲母亲？”米娅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后说，“我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他们了吧？”

        “怎么会？”萧湛说，“他们是最相信你的人了，在这个世界上。”

        “哼，你安慰人的本事真的还不如安德烈，就像个长辈一样。”米娅难得微笑了一下，随后，笑容消逝。

        “没事的，”萧湛开始用迷魂术，“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萧湛不敢太过用力，毕竟米娅现在精神脆弱，用力过猛恐怕会造成别的损伤。

        米娅开始有了困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我，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初，你们私底下商量的时候，如果不是安德烈要追求我，而是他们撮合你来追求我，你会怎么做？”

        “什么！”萧湛被问得怔了一下，迷魂术顿时停止。

        楼底下，野鸽把流浪汉耍得团团转，渐飞渐远，女盗贼莫妮卡已经追到了楼底下。

        “回答我，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保证乖乖跟你回去。”米娅的眼皮开始慢慢合上，还是努力的睁开。

        “我……”萧湛刚要说话，原本飞走的灰燕突然又回来了。

        “有人！有人！”它们齐声叽叽喳喳的叫唤。

        “什么？”萧湛惊讶的回头。

        一个穿着深灰色盗贼皮甲的蒙面人冲出了楼梯间。

        “肖恩，受死！”这个人疯狂的叫着，手里拿出一张魔法卷轴，当即撕开扔了过来。

        这是一张中级魔法卷轴，萧湛认得出上面的符文。

        米娅惊讶的的瞪大了眼睛，萧湛却已经伸出了手。

        “隔空取物！”情急之下萧湛喊出了华夏仙术的名称。

        刺客和卷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了屋顶边缘，但还是晚了一步。

        卷轴爆发，汹涌澎湃、狂暴无匹的魔力顿时充塞了整个楼顶。

        这是一张中级火系魔法卷轴“炎爆术”。

        大火吞噬了蒙面人，还有旁边离得较近的两只灰燕，接着整个楼顶都被波及到了。

        流浪汉正在追捕野鸽，忽听得头顶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吓得赶紧低头卧倒，随后，他回过头，看见了楼顶巨大的火焰团，在他眼里，整栋楼就像是一朵蘑菇，橘黄色的就像成长在灰褐色的菌柄上的伞盖。

        “神呐，那是什么？”他惊呼起来。

        刚刚跑到二楼的莫妮卡被楼顶的巨响和振动惊到，猛地停下脚步，蹲了下来，随后，滚滚热浪顺着楼梯灌进屋子，她飞快地跳回了一楼。

        屋子一阵颤动，楼上还有烟尘倒灌下来。

        莫妮卡一咬牙，跑出了屋子，顺着外墙飞快地爬上了屋顶。

        屋顶已经被毁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是硝烟弥漫，热浪袭人。

        莫妮卡看见萧湛死死地趴在地上，后背已经的衣服已经烧毁，脊背也被灼得通红。

        米娅被他压在身下，衣服被烧焦了一部分，但看不出有没有受伤。

        萧湛艰难的回头，眼角和鼻孔都有血丝渗出来。

        他看到莫妮卡，松了一口气，虚弱的说：“嗨，又见面了，莫妮卡！再帮个忙呗？”

        随后，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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