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阿毛

河城。

        地处中原，位于黄河下游，古文明的发祥地，历史悠久，底蕴雄厚。

        不过作为内陆城市，河城远没有那些临海城市的发达和繁荣。不过这几年因为大政策的影响，内陆城市也纷纷兴起，各种规划、建设搞的风生水起。在这个劳动力廉价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人。

        美河城是河城西郊新兴建的一个小区，占地300多亩，规模庞大，四个楼盘同时开工，耸入云霄的塔吊在阵阵轰鸣声中忙碌着。

        地面上一个又一个工人穿着短衫，手臂上缠着毛巾做着最辛苦也最廉价的劳动。早晨是工地上每天最舒服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阳光不是很毒，偶尔有凉风吹过，如灌了一瓶冰镇啤酒般沁入心脾。

        “阿毛，你慢点儿，慢点儿。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工头又不在，来，抽根烟歇会。”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着开口，从兜里掏出一包软绵绵的红梅，抽出一根用手捋直了塞进了嘴角。

        虽然嘴上说要让给阿毛一根，但大家都知道阿毛不抽烟，真给他他也不抽，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只是说说，并不真的给他。

        阿毛是一个拉着板车的男子，一米八几的身高，短发，皮肤黝黑，倒是浑身狰狞突起的肌肉十分抢眼。

        他年纪不过二十岁露头，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丁点年轻人的朝气蓬勃。面对老张的话他只是咧嘴笑了笑，然后又埋头拉着板车向前走去。

        板车上装了满满一车的砖，车轮下也不是坚硬的柏油路，而是松软的泥土。车轮刚一启动便陷在了泥土里，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一两个人帮忙是绝对拉不出来的。但随着阿毛的用力，车子竟一点点开始向前滚动起来。

        阿毛在这个工地干了一年时间了，知道他真正名字的人很少，大家都习惯了喊他阿毛，亲切好记也容易上口。对于这个肯卖力，不抱怨，不怕苦的年轻人，有些人很是心疼，有些人也很是鄙夷。

        “瞧这个二货，别人都找地方儿歇着去了，他自己还干。又特么不是给他盖房子，用的着这么卖力吗？”

        “别这么说他，阿毛是个老实人，没那么多心眼。”

        “嘁，这社会老实人有个屁用？吃亏的都是老实人。”

        两个站在阴凉处抽着烟的男人你一言他一句的议论着。他们的声音并不算太小，距离不远的阿毛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他仍是埋头拉车，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其实这些工人倒也不是故意偷懒，现在楼上的砖已经够用一段时间了，只要耽误不了正事，偶尔歇歇也没什么。可阿毛就是这样，一刻不停，像台机器不知疲惫。

        忙碌的工作很快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工地上包吃包住，做饭的是工头儿的老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厨艺不能说很差却也绝对算不上精通。正常农家饭的水平，不过放在大锅饭里难免又打了些折扣。

        今天的早饭是大烩菜加馒头，汤是两块钱一大桶的矿泉水。每人一个饭缸，馒头不限。阿毛每次都要吃四个才能填饱肚子，为此刚来的那段时间他很不好意思。不过工头儿老婆是个好人，那段时间总会给阿毛多一些饭菜，多两个馒头，阿毛很感激。

        这也不怪阿毛饭量大，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五点半就开始上班。没吃饭就要先干两个半小时的工作，大量的劳动量也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于是领到饭菜和馒头后他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

        “阿毛，今天晚上出去喝酒去不？”老张在阿毛身边坐了下来，边吃边聊。

        阿毛笑着摇了摇头。

        老张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以前每次让阿毛出去他都是这个回答，不过他依然每次都问，因为在这样的工地上，聊天是唯一能放松精神的时刻，至于聊什么并不重要。

        “你说你不买新衣裳，也不出去偶尔犒劳自己一下，你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娶媳妇啊。”老张笑着打趣说。

        阿毛又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老张也不生气，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与这样的阿毛聊天，继续说：“也不是张叔我说你，你这样可不行。三脚踹不出来个屁，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你听叔的，对付女孩子嘴巴要甜点，没事多献殷勤。偶尔还得耍点赖，耍点坏，不是有句话说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阿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真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来，跟叔说两句好听的先练练。”老张挑逗说。

        阿毛咧了咧嘴，仍然一声不吭。

        “唉，你啊真是没救了。你说叔一大老爷们你怕什么。这德行见了女孩子还不害羞的钻下水道里去？”老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哈哈，老张，我看你是巴不得钻下水道里去吧？”其他工友接过话茬，哈哈大笑。

        “下水道怎么了？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哪个没钻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的往街对面那个理发店里跑，你们就不知道跟阿毛学点好。”老张说。

        “哈哈，张叔你不是也去过吗？”

        “滚滚滚！”老张难得有点脸红。

        “都赶紧吃饭干活去，少把你们那些龌龊事说出来带坏了阿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叫陈斌，是这个工地的工头儿。说是工头儿，其实也就比工人高那么一点，他就是包了一丁点的活，上面还有更大的工头儿，大工头儿以及老板。

        工地就是这样，大老板把活剥一层包出去，二老板又剥一层包出去，三老板也是这样，最后干活的就是陈斌这样的人，活最累，但能赚的钱却最少。

        不过这就是生活，这就是阶级，眼馋也没办法。这点陈斌看的很开，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对手下工人很好，所以这些年跟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渐渐做大了起来。

        “嘿，陈工。你要是真心疼阿毛，你还不如给他加点工钱呢，加钱比什么好听话都管用。”

        “对对对，顺便给我们也加点。”

        陈斌笑骂道：“扯淡，给阿毛加钱没问题，你们那要是都跟阿毛一样，我一准儿给你们加。”

        众人笑着嘘了一声，而陈斌还真从兜里掏出几张大红皮递给阿毛，“没事儿的时候去买点衣服，别那么省。这钱算我的，不扣你工资。”

        阿毛终于说话了，只有两个字：“谢谢”。但他却并没有要陈斌的钱。

        陈斌摇了摇头，知道阿毛说不要就真不会要，于是他把钱装回了兜里，“这样吧，回头你婶子去买菜的时候我让她帮你瞅两件。”

        陈斌真的很喜欢阿毛，吃苦耐劳又不抱怨，工地上的活可以说因为有他，进度都在无形中快了许多。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陈斌一直都很喜欢男孩，可他老婆只给他生了个女儿。本来陈斌是还想要二胎的，但结果他老婆跟着他常年上工地，不知道是被累的还是怎么着，竟然一直再也没有怀上。

        在农村，男孩才是一家之本，是用来继承香火的。所以虽然陈斌对他的女儿也不错，但这终究是成了他一个遗憾。而阿毛的出现却是让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因为据他了解阿毛是个孤儿，老家没什么人了，常年在工地就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随着一年的相处，陈斌是真发现阿毛人不错，所以也曾有过把他收回干儿子的念头。但这话不好开口，再加上他也只是想想，决心不那么坚决，所以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开口提过。

        阿毛连忙摇头说了句“不用”，陈斌则是当作没听见，帮阿毛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没事儿的时候能歇会儿就歇会儿，不耽误活儿就成。你还年轻，别把身体累坏了。”

        “陈工你偏心呐。”

        “我擦，还有没有天理。”

        一群工人立刻笑着嚷嚷了起来。

        陈斌又笑骂了一句，跟着他的大多都是他村里的人，反倒也没那么多顾忌。与工人们闲聊了几句后陈斌转身去找他老婆了，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一群拎着钢管、铁锨、铁钳的人气势汹汹的将陈斌等人围了起来。

        “妈的，就是你抢了我们的活？”

        “你特么的挺狂啊？一外地狗也敢抢我们的饭吃？”

        “草泥马，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找死是不是？”

        一群人开口就骂，场内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陈斌脸色急速变了变，连忙拿着烟上前赔着笑道：“各位大哥先抽根烟消消火，什么我抢了你们的活？我，我不太明白啊。”

        “啪！”带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巴掌拍掉了陈斌手中的香烟，怒骂道：“不明白？你特么的跟老子装糊涂是不是？隔壁小区的活是不是你接的？你特么的知不知道那是我盯上的肉？”

        听到这里陈斌一愣明白了过来，对面这些人是本地的包工头，也看上了隔壁小区的活儿，可结果因为自己的报价低，以及信誉好，所以接到了这个活儿，这等于是抢了这些本地人的生意，所以他们今天是来找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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