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执

像是感知到那边对她的瞩目一样，沈雾北忽然侧眸。

        晏惊燃错愕的表情顺势撞进她眼底。

        她早想过会在a传碰到他，是以这会儿看到人也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

        沈雾北很快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长腿一迈，连招呼也没打，当做没看见，直接擦肩往前。

        “学妹！等一下！”陈卓比晏惊燃先反应过来，把摄像机往晏惊燃怀里一扔，就冲过去拦下了人，“我是报刊的，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一下你，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沈雾北这才注意到晏惊燃旁边还有个男生。

        她拧了下眉头，没什么表情地掀唇：“不能。”

        陈卓的职业微笑一下僵在了脸上，愣了两秒才道：“就、就几分钟……”

        沈雾北干脆把洗澡盆往两人中间一横，示意道：“抱歉，我赶时间。”

        闻言，晏惊燃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他早就想问沈雾北在学校的情况了，但每次电话打过去，她都说累。

        再加上最近这几天他也在忙晚会的事，于是再多的关心之语在那句伴着疲惫的“累”里都被他悉数咽了回去。

        他都计划好了，等新生正式开学，他就去a大看她。

        谁知现在，他连人学校都给弄错了。

        晏惊燃觉得自己像个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傻逼。

        他木着脸，直视沈雾北，嗓音发沉：“干嘛急着走啊，聊聊呗？”

        沈雾北眼皮低着，没说话。

        陈卓来回看着两人，张大嘴巴，惊诧出声：“你们……认识？”

        “是认识，所以不好意思了，”晏惊燃带着歉意道，“今天这个采访可能做不了了。”

        话是对陈卓说的，但他的眼神却一直凝在沈雾北身上：“有些人太欠教训。”

        陈卓还没见过晏惊燃这么生气。

        身上的怒气值像是已经攒满，快到濒临爆发的阶段。

        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七百分学妹和晏惊燃有过节，身为好朋友，他总不能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微叹口气，陈卓拍拍他的肩膀，抱回摄影机：“那你先处理着，我回宿舍了。”

        “谢谢。”

        陈卓离开后，晏惊燃扯了扯嘴角，睨着沈雾北：“要么你乖乖解释，要么被我揍一顿，自己选。”

        沈雾北眉间蹙起些烦躁：“我从没说过我考的是a大。”

        “可你也没否认。”

        “我那是不想和你吵架。”

        “所以你就骗我？”

        对方语气里火药味儿十足，沈雾北自知理亏，软了声线：“哥哥不也在a传么，a传也没什么不好。”

        晏惊燃额角青筋突突跳两下：“你一个省理科状元，不去a大来a传，还导演专业？谁给你这么建议的，这件事你和你奶奶商量过没？”

        沈雾北：“她不懂这些，也不会干涉我。”

        “奶奶不干涉，你也得多为你未来考虑考虑啊，”晏惊燃厉声道，“学校、专业哪样是能随随便便选的？”

        沈雾北轻声反驳：“不是随便选的。”

        “不是随便，”晏惊燃冷笑，“难不成你还喜欢？”

        前段时间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他就问过晏母了，即使a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晏母说以沈雾北的成绩，上a大也完全没问题。

        大家都以为她要报a大，他以前也从没听沈雾北提过喜欢“电影”、“导演”之类的东西，亦或者说这小鬼根本就没表现出有什么爱好过。

        谁知到头来“a大”两个字中间多蹦了个“传媒”出来。

        哪怕过去的所有细节里有一点点她当真喜欢的蛛丝马迹，他又哪里至于这样生气。

        他无法理解，沈雾北为什么能对自己的未来这样无所谓。

        甚至如果不是他撞见，她连跟他坦白的意思都没有。

        沈雾北也不辩解了，干脆甩出一句：“你别管我了。”

        晏惊燃：“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沉默片刻，沈雾北低声道：“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路灯洒落，少女的下颌线条在修长脖颈下盖出些许阴影，一双漆黑的眼融在夜色里，没带任何情绪。

        晏惊燃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被这句棒槌一样的话砸得心口都在发疼：“沈雾北，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自己特别畜生吗？”

        沈雾北反而笑了起来：“这就畜生了？”

        她曾经想对他做的那些事，比这畜生千倍万倍。

        “行，你有种，”晏惊燃握紧拳，眼角有些发红，他忍着一拳砸她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以后再他妈管你我就是小狗！”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雾北怔了一下。

        她望着晏惊燃愤然离开的背影，垂着的手缓缓攥了起来。

        顿了几秒。

        她唇角微扯，喉间发涩，自嘲一笑：“……也好。”

        “好什么好？”

        殷涂和彭芃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见沈雾北杵在原地，殷涂一脸迷惑：“你不是先排队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沈雾北没提碰到晏惊燃的事，只说：“还洗不洗澡了？”

        殷涂：“当然要洗！不洗这浑身上下黏糊糊的。”

        于是三人一起朝澡堂的方向走。

        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好在洗澡都规定了时间，每个人的用时都很平均，排了大约半小时，终于轮到了413宿舍。

        沈雾北和殷涂都进去了，紧跟着的就是彭芃，她提着小水桶，刚要美滋滋地进隔间。

        旁边一只胳膊忽然横了过来。

        “同学，往后稍稍。”

        说话的学生染了一头黄毛，语气油滑无赖。

        彭芃皱了下眉：“这队是我排的，你要想洗后面排队去。”

        黄毛嘴巴咧了咧：“哟，语气挺狂啊，但老子就不排。”

        说着，他猛地逼近彭芃一步，手从她旁边伸过去，撑在墙壁上，吊着眼尾，浑身都透着小流氓的气息：“再问你一遍，让不让？”

        彭芃当惯了乖乖女，哪见过这架势。

        当即脸色白了瞬。

        她往黄毛身后看了眼，澡堂门口早被人堵了起来，看着都是跟黄毛一个德行的学生。

        寡不敌众。

        而更后面的人显然也害怕惹事，全都闷不吭声地朝后挪了挪。

        军训期间惹是生非，处罚是加倍的。

        彭芃不敢和他们起冲突，可也不愿意就这样纵容这些人横行霸道。

        正在她犹豫间，隔间另外一名同学恰好洗完出来了。

        这样一来，里头就又空出来一个位置。

        彭芃像看到了救星，连忙侧过身，准备绕开黄毛进去。

        “站住——”

        黄毛却忽然出声，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她的后衣领：“老子让你走了吗？”

        彭芃惊恐睁大眼：“里面两个位置怎么也够你洗了，你还想怎样？”

        “那也轮不到你。”

        黄毛把她往后面一推，无赖道：“没看到后面还有我这么多兄弟？”

        说着，他探出手，将彭芃洗澡桶里的洗护用品全部翻倒出来，故意找茬似的：“洗个澡带这么多东西，有钱人啊这是。”

        彭芃急红了脸，去按他的手。

        没想到黄毛直接把小水桶往后面一递，自己则随便拎起一瓶沐浴露高举着，大声念着包装上面的字：“为您滋润出牛奶一样丝滑的肌肤——哈哈哈哈卧槽笑死老子了，你们见哪个alpha洗澡用这玩意儿的？”

        满室哄堂大笑，讥讽声四起。

        彭芃跟个小丑一样站在原地，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捏着拳头，面红耳赤：“你们欺人太甚！”

        “怎样，不服气？”

        黄毛痞戾一笑，把那瓶沐浴露狠狠摔进垃圾桶。

        “砰”的一声巨响。

        彭芃肩膀不受控地瑟缩了下。

        黄毛将她的色厉内荏尽收眼底，把人往旁边一堆，腿一迈，一边往隔间走，一边朝她竖中指：“不服气，也给老子憋着！”

        他身后的小弟们也稀稀拉拉地挤了进去，跟门神似的将整个入口堵住了。

        周围都是看戏的人，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彭芃没办法，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咬咬唇，后退一步，准备重新排队。

        然而这时，进去的黄毛穿条短裤又从隔间里出来喊住她：“站住！”

        彭芃没理，想从旁边小弟的手里把自己的洗澡桶夺回来。

        谁知却被人一把重新往后推了回去。

        彭芃趔趄两步，还没完全站起身，迎面一盆水便朝她兜头泼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怜的落汤鸡——”

        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

        彭芃呆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湿发黏在脸上，眼眶进了水刺痛无比，明明水并不刺骨，她浑身却都在哆嗦。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彭芃睁开眼怒瞪着黄毛，可看到黄毛捧腹大笑肆无忌惮的模样时，她张开的唇又闭上了。

        黄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哈哈哈瞧这傻逼，连嘴都不敢回了！”

        顿了顿，他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威胁：“看来教育很成功嘛，记住了，以后跟你旬哥，小心点说话，懂了吗？”

        -

        夜色渐深，晏惊燃漫无目的地在学校游荡。

        在他对沈雾北说出那句狠话后，其实他就后悔了。

        沈雾北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选择念a传，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可这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像是铁了心要把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理智告诉晏惊燃，沈雾北不识好歹，那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撒手别再管，任她自生自灭。

        年少时的那些情深义重，这些天也早该被她糟蹋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这么想完，晏惊燃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晚风粘稠而闷热，似是暴雨欲来的前兆，他走过一盏盏的路灯，心口处空落落的。

        得知沈雾北要来a城那天，他心里不知多高兴，哪怕她并不是为了来见他。

        有时候他也在懊恼，或许他当初能更成熟一点，不因为没在她那里得到回应而选择和她冷战的话，也许就不至于错过她这么多，让他处于这不上不下的身份，就连和她之间的隔阂都消除不掉。

        晏惊燃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

        推开宿舍门的一瞬间，陈卓就朝他扑了过来：“啊啊啊啊小晏你认识七百分学妹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惊燃被拉扯得差点摔了，他稳住身体，拨开陈卓的手：“你也看到了，认识归认识，但今晚之前我并不知道她也在a传。”

        “谁让你不关注论坛，”陈卓道，“不过说真的，她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看她一眼，都感觉脸红心跳的。”

        晏惊燃啧了声。

        那小破孩总有这样让人对她偏爱的本事。

        顿了顿，陈卓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试探地问：“小晏，你和学妹什么关系呀？”

        晏惊燃：“怎么？”

        陈卓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挺想追。”

        晏惊燃讶然看向他。

        “但要她是你看上的a，那我就祝福啦。”陈卓视线上下扫过晏惊燃，揶揄道，“和我透个底，你对她有意思没？”

        晏惊燃：“……”

        陈卓：“你这什么表情？你要不追，我可就上了。”

        晏惊燃唇线抿了抿：“追什么，我当她是妹妹的。”

        “那我就放心了。”

        陈卓捧着脸夸张道：“啊啊啊要真能和她谈一次恋爱我觉得我整个大学就圆满了！谢谢成全！”

        没由来的，晏惊燃听到这话心底莫名觉得不舒服。

        他有点烦躁地说：“你别打她主意。”

        “怎么不能打她主意？”陈卓狐疑地看着他，“她不是你妹妹么。”

        “……”

        晏惊燃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张了张唇，本想习惯性敷衍一句“她还是个小朋友”，可话到嘴边，他才想起她现在已经成年。

        于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因为你俩……”

        “人畜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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