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淮落回过头猛然和许惊雨的视线对上，他立马转开脸，许惊雨还没开口，便听见一声响指打下，接着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好似斗转星移，眼前的场景从戏台上变成一片黑漆漆的，看不清四周，有一只手牵着她，拉着她站起身。

        “鬼王逢魔。”是淮落的声音。

        是了，刚才她听见一声响指，便被转移到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除了鬼王逢魔，没有第二个人。而陌九、雨神大人和鬼女都不在这儿。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许惊雨掏出一张明火符抛向空中，顺着落下的明火映亮了眼前的场景。只见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外的一片泥泞的沼泽处正有数百只鬼手往外爬，那场面简直触目惊心，那些鬼手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鬼手缓缓爬了出来，竟是一群没有五官的“人”，姑且称作是“人”吧，因为他们有四肢躯干，有男有女，高矮肥瘦，整体看上去简直与常人无异，可唯一的区别是，它们都没有皮和脸！

        淮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画皮鬼。”

        是了，画皮鬼披人皮，人皮从哪儿来，不就是从人的身上来的吗？！

        淮落：“这些都是怨灵，为人时被画皮鬼活活剥了皮，撕了脸，这里，怨气冲天！一定要多加小心！”

        许惊雨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但是看着像一片树林，或许，是画皮鬼将这些人活剥皮以后随手将尸体扔在这里，才会造成此处怨气冲天！

        这时，许惊雨突然感觉有只手摸了把她的脸，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得分明，根本没有人站在她旁边，那只手是从右边来的，结结实实地摸了她的脸一下。

        淮落道：“怎么了？”

        许惊雨：“刚才，有人摸了我的脸。”

        “！”

        淮落忙往四周察看，抛出黑刃往树林四周绕了一圈，剑芒映照下，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

        那群“人”还在往他们的方向爬，越来越近。仓促间，许惊雨仿佛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眸，接着便听到一把低沉磁性的声线：“淮落啊淮落，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淮落便捂着头倒了下去，许惊雨扶着他，盯着他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红色斑纹印记，“阴鬼封印？”

        所谓阴鬼封印，这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封印术，也是所谓禁术。因为此封印术虽然可以召唤封印对方的灵魂，但是同时此邪术也将捆绑着施术者的灵魂，一旦封印解除，施术者轻则妖力耗损，重则毙命。

        “淮落啊淮落，我这么相信你，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的信任。”逢魔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让人根本抓不到他在何处，“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终究战斗不了，输得一塌糊涂。召魂，召魂，嗤，你都召的什么玩意儿？灭神、天书、死魂，哪一样你做得好了？”

        “……淮落，你还不如死了算了。”一道红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眼前，许惊雨提起剑刺向他，逢魔动作更快，一抬手，那把剑便脱了手深深插进泥泞的土里！

        逢魔掐住许惊雨的脖子，看着她逐渐喘不过气，脸色很快转白，轻笑道：“嘖，还是小狐狸招我喜欢一些。别惹我，小东西。乖乖的，我不杀你。”

        砰的一声，许惊雨被他扔出五丈外，那些在地上爬的没有皮肤没有五官的鬼顿时如潮涌般七手八脚围着她，一双双冰凉的手贴着她的头发、身体、四肢把她抓得牢牢的。极其冰凉可怕的触感，许惊雨想喊却喊不出来，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浑身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它们在扒着她往下拉——许惊雨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缓缓下沉，泥土是湿润的，那一双双手是冰凉的，那种绝望的宿命预感仿佛又重新降临！

        逢魔的声音还在继续：“淮落，我很看好你。当年你本来能飞升的，虽然最后你失去一颗金丹，落到什么都没有的下场，游魂一样飘飘荡荡在人间。可是，最后你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成为鬼界里众鬼闻风丧胆的召魂师，说实话，我挺惊讶的。淮落，你很恨我吧？不过，你要记得，咱们之间是一场交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应该得到些什么吧？”

        “但是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你知道的，没有用处的下属在我这里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我一贯主张最有效的管教就是……疼痛。”

        人影憧憧，那些被封在树林里的冤魂已经按耐不住想复仇了。逢魔微笑着将手掌向上翻，掌心处一枚红色斑纹印记，他将五指张开，默念一句咒语，顿时红光大起。

        淮落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惊得林中鸟雀纷飞！灵魂剥体，是极疼的，同理，禁锢下的灵魂归体也一样。逢魔淡淡道，“淮落，如果你能挣脱我的封印，我便放你走！同理，若是你挣脱不了，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灵魂。记住，你的命魂若不能归体，等待你的只会是死亡。”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体内难以忍受的疼痛，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心口处，绞痛，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他在朦胧中四周察看，没有她的身影，只有那些恶心的东西爬在泥地里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血路。她在哪儿？淮落拖着身体往前爬了几步，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再前进。

        是妄想吧？可又和心中的妄想不太一样吗？

        他回想起，那一日，跪在那家伙面前，求着他交易灵魂。他也是没办法了，三探地府，四闯鬼寨……到处找不到那个人的灵魂。她会在哪儿呢？总有个人和他说，战斗吧！

        这个世界有多可怕也无所谓，他身后那一对翅膀会保护他！可是……那家伙折了他的翅膀，每每想起，又能感觉到后背冰凉的鲜血和那巨大的疼痛。

        对不起……我可能，要放弃了。体内仿佛有数十道横冲乱撞的冰与火，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破体而出的惊悚感！热寒交错，他试图撞得头破血流来缓解疼痛，但是好像什么用也没有，封印未解，一切都是徒劳。

        “阿落，不会战斗也没关系，结界是困不住你的，总有一天你将会冲破结界翱翔自由的天际！”那个人的声音是温柔的，细细的。

        淮落揉着眼睛哭得差点叉过气：“可是，我的翅膀太小了，飞不起来怎么办？”

        她说：“阿落，等你长大以后，以后会找到这样一个人，不管一百年，一千年，你都会护着她。”

        “好！”

        有一日，大伯笑话他：“谁他娘跟你说翼人族有这种守护？护着她一百年，一千年？谁能活这么久？再说了，这么长的时间，谁会记得这种承诺，傻不傻？”

        后来，他携着一双巨大雪白的翅膀，从空中飞下，站在她面前认认真真的说：“我护着你，公主……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所不能。”

        不要脸吧……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什么无所不能，护着她一百年，一千年？公主自刎那一日，他又在哪儿呢？

        他……懦夫。

        许惊雨一直在下沉……下沉。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一下重过一下。耳边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不清也听不懂。眼前除了昏暗的光线，便是一张张没有五官肌肤的血脸在她面前不断晃过。

        浑身冰凉，孤立无援。

        她就快要晕过去了，这些东西或趴或坐或抓，纷纷压在她身上，不断把她往深渊拖去。她想动，但是这些鬼东西压着她，让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半晌，有个东西正试图往她口里钻。她惊觉，这些东西想找个躯体寄生！那企图往她嘴里钻的头勤勤恳恳地全速推进，突然“咔”的一声，它的头被整整齐齐地咬断，四周的东西齐齐发出害怕的尖叫，随后，又加快速度往旁边舀泥土埋下她。

        它们到底在干嘛？！

        许惊雨咬下那鬼的头颅，恶心得她直呸呸呸地吐口水，随后愣了一下，她虽然动不了，但是却是能发出声音的！

        “阿……”她张了张嘴，立即有眼疾手快的东西“桀桀桀”地阴森笑着企图钻入她的嘴里。她立马闭上了嘴，最后思索片刻，在那些东西钻进她嘴巴前，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阿落救我！！！！！！”

        这一声又将栖息在树上的鸟雀惊得四处飞散！

        这一声，如雷贯耳！

        淮落猛地抬起了头，瞳孔猛地一缩，噼啪一声，顿时红光大起，周身灵力波动巨大，一声惊叫冲破天际——封印解除！

        唰——

        电光火石间，背后那一双巨大的雪白翅膀唰一下向两边展开，双足点地，展翅高飞，扑起一地的枯叶辗转飘零！

        他低空飞行，扑到那群鬼东西间一扫翅膀，那群鬼东西被翅膀扫得四处飘飞，然后他趁机伏低身子冲向许惊雨，一手搂许惊雨，一手抛出黑刃，长剑绕了一圈将那群鬼东西一一斩杀！

        他抱着许惊雨拍着翅膀向上飞，那些鬼东西跟着他，四肢并用一个叠一个堆成一座“人”山跟着向上扑去！淮落见状又调转了方向，开始伏低身子向下冲去，那群东西又跟着他们东扑西冲，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公主？公主？”许惊雨一直不醒，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淮落只能抱着她左躲右闪，寻找出路。

        但是这些鬼东西实在太难缠，一直追着他们跑，追上了便用血淋淋的爪子划人，追不上便一直追，契而不舍的。淮落望了望四周，一路飞一路寻，终于让他在头顶上方的西边找到一处裂口，那是结界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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