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哥哥哥。”

        两个孩子被水包裹着，它们面对彼此，在绝对领域里相互拥抱。

        安珀，维希尔。它们是贪婪，是绝对占有。

        两双黄金瞳同时睁开，绝对领域瞬间呈几何倍数扩大，它们的视线里，除了对方再无活物。它们是彼此最完美的复制，是四大君王中最纯粹的双生子。

        安珀，维希尔，它们拥有尼德霍格的恩赐，权与力同掌。

        安珀，维希尔，它们被尼德霍格剥夺。权与力的共享，代表力量的削弱。自身的弱小使它们联合，完整的海洋与水，才能站在四座之一，维持并不稳定的平衡。

        沉睡了多久？不记得。也许百年，也许千年。黑暗中时间的流逝显得太过缓慢。只是被它们亲手埋葬了的力量再次活跃，那力量太强大，早不是它们能抗衡的。那是本源的审判力量，审判又被它攥进手里了。

        伊古莫德，“祭祀者”，司审判。

        它是完整的审判，再没谁能阻止它的祭祀。

        它们预料到结局，却仍然选择醒来。因为这是一场浩劫，所有龙都避不开。

        它们是海洋与水，它们拥有尼德霍格的恩赐，司预言，因四大君王中，它们最早诞生。

        它们是海洋与水，它们被尼德霍格剥夺，明知结局，却要装成无知者，安然迎来死亡。

        斩逆臣？

        都是废物。

        嗤。

        -

        有球落在桌面上，发出或轻或重的声音。这声音到处都是，还掺杂着大声小声的交谈嬉笑，将恺撒围住。他坐在阳光下，闭着眼听人们的心跳，忽然自己的心漏了一拍。

        这阳光真好，美国的阳光凉了，这里却还是暖。把阳光说成金色是很俗气的比喻，但恺撒被反射的光点猛地晃到，他看到的就是金黄。仿佛是无数黄金瞳同时点亮，才有了这样的明媚阳光。

        虽然一扯到黄金瞳，他能想到的大多是阴暗就是了。

        没有人注意到金发的高大帅气的男人，他们与同伴的互动让他们分不出其他心思去关注这位加图索家的家主。恺撒自己坐在乒乓球台上，看着他们三三两两。

        路明非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打开手机，屏上是芬格尔刚发来的路明非的生活照。

        照片里路明非穿得很厚，一层叠一层，没有把他人变大，倒让脸显得更小了。他仰着头，阳光落在他脸上，没有表情的脸比平常不知顺眼了多少。

        那衰仔眼角有光，恺撒不知道是因为角度反射的太阳光还是他的泪。

        毕竟，他没有表情，而这才是他最大的悲伤。

        -

        “我想进去看看他。”楚子航对着疗养院门口的通讯设备，语气淡淡的。

        他从日本回来的第二天就赶到了这儿，准备了很多，却直到现在才站在疗养院门口。这种感觉很矛盾，他想见路明非，但怯懦。

        “师弟，你是我祖宗行不行？你看师妹跑过来多少次把门都快拆了我都没放她进去，我都没亲眼见上他一面，您就别找麻烦了成吗？”芬格尔的声音沿着金属线圈传来，有些失真。

        “我从公园借了玩偶套装，彼得熊，在上个世纪很火。”楚子航扬了扬手里的大袋子，“他不会认出来我。”

        “半年前我们都把你忘了，他忘了吗？”芬格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没等人回应，又自顾道：“半小时。”

        “三小时。”

        “你不如直接把他带走，我给你们俩砍车轴好不好？”

        “回去之后我会自己写报告。”

        芬格尔去抽垫桌子用的纸的动作顿了顿，最终妥协了，关闭了富山雅史手里的监控权限。

        大门缓缓打开，真像监狱的门开了一样。只不过，该被放出来的人还待在里面，将迎来他忘却的“探监”。

        路明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熊，没反应过来，一脸懵。

        万圣节过了，圣诞节还远，这是，哪家商场把促销促到疗养院了？还有这家伙怎么混进来的？隐身？

        “彼得熊”把遥控器递给躺在床上不明就里的路明非，等他接过去后用软乎乎的熊掌把人提起来放到了电视前的长毛毯子上，坐之前还拍了拍他的头，完全是哄小孩子的套路。

        路明非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熊掌心想，怎么美帝女人奔放，熊也奔放？但他没敢躲开，这个能把自己跟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的家伙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所以是从哪里看出来“彼得熊”是个狠角色的？

        顺着巨大的熊掌，路明非看了眼电视，液晶屏上满是他看不懂的鬼画符，右下角中文字幕写着《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监控另一头的芬格尔红酒杯一个没拿住洒了自己一身。这俩是要一起大骂希特勒表示一定要与法西斯为敌？那个面瘫知不知道彼得熊不走这个设定？！

        电影开始。暖色调的画风透着上个世纪初的味道，孩子们在街道上跑，然而这温馨里也带着别扭。他们跑过一条条街道，路过被士兵推搡着上车的老妇人。然后是漂亮整齐的别墅，有优雅的妈妈，又升官了的爸爸，互不喜欢的姐弟俩，对儿子态度不善的奶奶。他们从别墅搬到郊外，房子更大却更空，凶狠的士兵，忧愁的女仆，严肃刻板的家庭教师。会为弟弟包扎伤口却总是在削土豆的犹太医生因为倒洒红酒被打死，知道真相的妈妈越来越憔悴。两个小男孩约好去找那个消失了的爸爸，弟弟换上了宽大的号码服，他们被人流挤进所谓“浴室”。雨下得很大，可再大也掩不住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绝望的咆哮。德国孩子和犹太孩子的手始终紧握。

        这部电影其实给不了路明非很大的代入感，他不懂背景也不懂德语，但有时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的懦弱顺理成章。

        他第一次被人看到泪流满面，终于卸下了强颜欢笑的面具。

        熊掌缓慢而笨拙地拍着怀里人的背，听他哭得像丢了全世界。楚子航盯着路明非头顶小小的发旋，被那哭声染上悲伤。

        其实楚子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部片子，只是在看到海报上的男孩儿时，呼吸漏了一拍。他穿着宽大的囚服抱膝坐在栏杆后，莫名让楚子航想起了那个衰仔。

        路明非的头发有快半年没剪了，现在长得快到肩膀。他昏迷的时候就没人想到要给他剪头发，现在一直被锁着，大概更没人会想着让他看起来光鲜些了吧？

        楚子航摘下头套，把哭到睡着的路明非抱到床上，然后脱下了那身实在可笑的套装。

        “知道的知道的，下次你看到的路明非一定是个大胖子。”

        楚子航拨开他黏在额头上的黑发，碰到了他依旧凹陷的脸颊。

        路明非，你没有信守承诺。

        然而他只是睡着，没有烂笑没有傻话。这张脸平静的时候才能让人发现，原来这个衰仔长得很入眼啊。当他的背被定制西装强硬地绷直，面无表情的时候，他是那个“传说中的学生会主席”，他是该很好看的。

        只有你曾记得我，现在却只有你遗忘。

        黄昏，加州下午五点的阳光很柔和，从窗子里打进来，给路明非镶上一层金晃晃的毛边。

        很像谁？像谁？

        他头发乖顺地贴在耳边，眉目间少了份生气，躺在床上小小一只。

        像个刚要把头发留长的女孩子。像一张，女孩儿的脸。

        像，她啊。怎么可能，大概只是巧合而已。

        他似乎说服了自己，可走得那么快那么急，连彼得熊都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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