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  温思聊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完了，自己喜欢上耿然了。
　　
　　明明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他。
　　
　　耿然带温思聊去了一家日料店，点了寿喜锅套餐。
　　温思聊全程心事重重,  点好餐以后,  她还在低着头想事情。
　　
　　“温思聊,  我请你吃饭你这么不开心？”耿然仍是那带着挑衅的语气,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家店？”
　　“没有。”温思聊摇摇头。
　　
　　“那最好。”耿然说,  “对了,  你刚才不是说那天你后妈家长会为难你吗？那天你回家以后她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温思聊抬头。
　　
　　“她回家有没有为难你？”耿然皱着眉头。
　　“没有啦,  再说，她就算想为难我最多也就是说我两句而已。”温思聊扯了扯嘴角笑笑。
　　
　　耿然没再说话。
　　
　　服务员上了一瓶加贺梅酒,  也是套餐里面包含的。
　　耿然问温思聊要不要喝酒,  温思聊摇了摇头,  “我不能喝酒的,  就连啤酒都是喝几口就醉了。
　　耿然也没勉强，“那就一起喝水吧。”
　　
　　寿喜锅很快就上来了，咕噜噜的冒着泡,  新鲜和牛肉与蔬菜混在一起的鲜味扑面而来。
　　两个人正吃着，突然见玻璃窗外一前一后走过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他们二人刚才还见过，正是那个在奶茶店门口的贺寒。
　　
　　此刻他手里正提着两杯奶茶跟在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后面，那女生似乎是生气了，步速很快。
　　贺寒出奇的浑身的那股桀骜的劲儿都不见了,  顺从的跟在那女生后面。
　　似乎嘴里还在哄着什么。
　　
　　温思聊对这个女生好像有点印象,  初中的时候就在学校见过她两回，不过她好像不是十五中的,  应该是临大附属初中的校花陈念念。
　　现在也在临大附中，不过好像是在文科班。
　　
　　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吃饭。
　　温思聊出身的看着窗外,  耿然望窗外瞧了一眼，又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很奇怪，贺寒怎么跟陈念念走在一起。”温思聊自顾自的说。
　　“温思聊，要是下次你跟我一起吃饭或者在外面玩的时候你总是对不相干的人感兴趣呢，那......”
　　“那就怎样？”温思聊刚好咽下了一条娃娃菜，抬眼问道。
　　
　　——那我也不能把你怎样，耿然心想。
　　“那你就是个渣女。”耿然面色平静的说。
　　
　　温思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渣女？”
　　“对啊。”耿然理直气壮的说，“吃着眼里的看着锅里的。”
　　
　　“......”
　　温思聊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没有误会。
　　
　　两个人吃完晚饭外面天已经黑了，走出商场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
　　这个时候风已经有些凉了。
　　
　　商场门口就是纵横交错的高架桥，现在桥上的车辆如虹，川流不息的驶过，虽然是周末，但是依旧有平时晚高峰的气势。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之上，漆黑的夜空中看不见半颗星星。
　　
　　“要不要走一走再打车回去？”耿然提议。
　　风吹在他瘦长的脖颈上，他一点都没觉得凉。
　　
　　温思聊顺从的点点头，两个人并排沿着商场边上的一条路往回家的方向走。
　　这里是临江市最繁华的地段，行人如织，大家多是步伐匆匆，脸上冰冷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开始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温思聊问：“耿然，你知道吗，我以前想到过自杀。”
　　
　　耿然一愣，脚步停住了。
　　温思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是因为想把他吓走，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自己，都想把自己已经喜欢上的他吓走。
　　另外仅有的百分之一，或许是因为，希望他能够包容自己过往的一切，接受自己，等着自己。
　　虽然她知道，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实际上比现在来一颗流星撞翻整个临江市的概率还要低。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
　　从来没有人这样无缘无故的对自己这样好。
　　
　　现在，这唯一的好要被自己吓跑了。
　　想想心里真的有点难过。
　　
　　“可是我又想，为了妈妈也要活下来。”
　　“其实有时候想想，史锦繁，哦，就是我的后妈和温怡，也就是我那个妹妹，她们无非也就是正常排挤我而已，重组家庭不都是这样吗？”
　　“所以我还是觉得，一定是我自己哪里有问题的，一定是我自己有问题才让自己的爸爸都不敢对自己好。”
　　
　　耿然哽了一下，没打断她的话。
　　
　　她眼神空洞，平静一笑，“后来我当然没有自杀。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想一想，可能仇恨是我唯一的动力了吧，我就是要让她们看看，我以后会过的多好。”
　　“所以我得从泥泞中站起来。”
　　“就算是爬也得爬起来。”
　　
　　她嘴角带着笑看着耿然，“你肯定觉得我很可怕吧。其实之前心理测试结果出来，我也是有预感的，双相情感障碍。”
　　“哦还有，等我以后真的成功了，真的摆脱他们过得好了，我肯定不会感谢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的，我永远希望他们越过越差。”
　　
　　耿然安安静静的听着这一切，心里反倒有一些欣慰。
　　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事，她不说，自己也不去多问。
　　
　　虽然自己知道，她经历过很多事情，但是她从没说过。
　　所以哪怕自己这半年也跟她没少相处，自己还是不太了解她。
　　
　　现在她居然都告诉自己了。
　　
　　少女的眼角红红的，此刻还是倔强的抬着头，“其实我一直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的，尤其是，其实我们也才认识了半年不到的时间而已。”
　　“但是我就是不想再让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朋友之间也要彼此了解才能继续相处下去的不是吗？”
　　
　　我把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袒露在你面前了。
　　去留都由你自己决定吧。
　　
　　“你说完了吗？”耿然慢悠悠的说道，“说完了该听我说了。”
　　“你说吧。”温思聊睁着眼睛让风把眼中的湿润吹干。
　　
　　“我这个人呢，不管是交朋友还是什么，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弃。”耿然语气懒散的说着，“你刚才是在告诉我，我很喜欢的一个朋友，因为没有被家长保护好，所以心里有怨恨，然后呢，心理健康出了点问题，是这意思吧？”
　　
　　温思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都是第一次做人，家长又不是都是对的，管他们干嘛。至于心理健康出了问题呢，该治就治。”耿然挑了挑眉看着温思聊，“你觉得呢？”
　　
　　温思聊有些愕然。
　　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这么说。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在纠结为难的事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任何问题。
　　就像是简单的感冒发烧一样，一点都不值得记挂在心上。
　　
　　不值得自己难受失落绝望自卑。
　　“好啦，下周末我陪你去医院。”耿然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跟医生聊一聊就好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温建峰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史锦繁在拖地。
　　
　　“思聊回来啦，吃饭了吗？”温建峰往这边看了一眼问。
　　“吃过了。”温思聊换了拖鞋，正准备往房间里去。
　　
　　“思聊，”温建峰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有个事跟你商量。”
　　温思聊心想，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决定不就好了吗，干嘛假模假样的说什么跟自己商量。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温思聊还是走了过去。
　　
　　“我们家要拆迁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了吗？”温思建峰说，“本来拆迁款是够我们在这附近买房子的，但是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明年温怡中考，想用这笔钱支持她读临大附中，所以钱就不够再换套房了。”
　　温思聊心里毫无波动，你们爱用这笔钱干什么就干什么，关自己什么事。
　　
　　温建峰看着温思聊，见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打算暂时先租个房子，可能会离临大附中比较远。”
　　“那我住校不就行了。”温思聊脱口而出。
　　
　　本来她也不想住在家里的。
　　“但是住校费你又不是不知道，附中的住校费可不便宜。”温建峰犹豫着说。
　　
　　温思聊愣了一下。
　　临大附中因为住宿条件好，再加上学校前两年改革，每个宿舍只住两个同学，因而住校费会比别的学校贵一些。
　　
　　可一年也只是六千块而已，折合每个学期三千块。
　　
　　这点钱，恐怕还不足温怡择校费的十分之一吧。
　　温思聊从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对自己这么一毛不拔。
　　
　　她还是高估了对方的底线。
　　
　　“那你们想要我怎样？”温思聊冷眼看着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完全猜不透他们打算怎么安置自己。
　　除了住校，还能怎么安置自己。
　　
　　“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现在有两种做法，一个是你转学......”
　　“不可能。”温思聊斩钉截铁的说，眼眶霎时红了——自己用尽全力考到这里，不可能因为任何原因转学。
　　就算要她住在教室里面，她也不可能转学。
　　
　　“思聊，你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温建峰又叹了口气，“还有就是，你外公外婆不是就住在这附近吗，要不然你就搬去跟他们住。”
　　“这样你就能继续在附中读书，也能给家里省下这笔钱。”
　　
　　听完温建峰的话，温思聊感觉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
　　外公外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所谓的外公外婆，史锦繁年迈的爸爸妈妈。
　　
　　亏他们想的出来。
　　让自己搬去跟他们住。
　　
　　可是，自己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自己也不能勤工俭学给自己赚住宿费啊，高中时间这么紧，她成绩现在还远远没到能稳稳考上临大附中的地步。
　　
　　看来自己真的是要被丢掉了。
　　彻底的丢掉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冷眼看了温建峰半分钟。
　　温建峰被她看得眼神有些躲闪，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好。”温思聊起身往房间里走，“你们让我跟谁住，我就跟谁住。”
　　说完合上了门。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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