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温思聊回头,  发现角落里站了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男人。
　　那男人微胖，头发往后梳，能感觉到眼睛往她身上打量,  看得她很不舒服。
　　——莫名的熟悉感,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的,  但是又的确想不起来了。
　　
　　温思聊转脸看了一眼耿然。
　　只见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眼底刚才那些温柔也悉数消失,  只剩下沉沉的阴暗。
　　
　　温思聊很少看到他这幅样子。
　　不是,  应该说是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用尽全力在记忆力搜索那张脸,  却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温思聊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秦浩看了那男生一眼,  眼里满是鄙夷。
　　秦浩这个人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  很少像现在这样那么明显的表现出厌恶一个人的情绪,  这让温思聊更加想知道,  这人到底是谁。
　　
　　那男生从电影院里面的位子慢慢走出来，腿脚不太方便的样子，一下一下的走到走廊里面,  呵呵笑了一声，“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怎么，这家电影院你家的？”
　　温思聊一下子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就是以前高中的时候她和耿然在一起吃海鲜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男生。
　　当时他拿了耿然的勺子吃了他的粥，还在他身上吐了口水。
　　
　　也是这样的，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一样的是,  比起以前,  现在的他胖了很多，所以温思聊才没认出来他。
　　
　　“滚。”耿然几乎是沉沉的吼了一声。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耿然无疑是丝毫不想看到他的。
　　
　　也怪自己，当时包下这个电影厅的时候,  已经有几个人已经订好了电影票。
　　那个时候秦浩还问他要不要把那些人换到其他厅或是做一些赔偿帮他们退票。
　　
　　但是耿然思考了一下，想起温思聊那个时候说的，觉得当着很多人被表白很浪漫。
　　那，很多人里面肯定是有熟悉的人也有陌生的人的。因而这么想着，耿然就跟秦浩说就这么着就行了。
　　
　　反正要是那些路人观众要是对这种彩蛋不感兴趣那直接离场也就是了，并不影响什么。
　　要是感兴趣，那刚好可以做个见证。
　　
　　谁知道混进来了这种人渣。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
　　就像是一杯泡的醇香的雨前龙井里面，猛地被溅入了地沟油。
　　恶心，令人厌恶。
　　
　　耿然初二之前，是一直在学滑冰的。
　　他喜欢速滑，在这方面也有天赋，他的教练都是这么说的。
　　
　　别人要学一周的东西，耿然两三天就学会了。
　　平衡性和灵活性也比别人好太多了。
　　
　　小学五年级还拿了一个市里面的奖项。
　　耿然记得很清楚，他拿奖那天，耿重送了他一双巨帅的冰鞋。
　　那几乎是他印象里最开心的一天了。
　　
　　到了小学六年级，耿然就被挖到了市里的某个特训队。
　　而一周两天的特训下，耿然的文化课成绩一点都没有下滑，反而还有提升。
　　因为，对于耿然来说，溜冰是释放、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能让他变得更轻松。
　　
　　也就是在特训队里，耿然认识了王磊琦。
　　两个人都是热爱滑冰，耿然性格又开朗，两个人很快便成了好朋友。
　　
　　王磊琦文化课成绩不好，家里是打定主意让他走滑冰这条路的。
　　他比耿然大三岁，耿然去的时候他已经快初中毕业了。
　　
　　但是这不妨碍两个人的友谊。
　　两个人每到周末都一起训练，又是秦浩都说，耿然是不是喜欢人王磊琦了。
　　
　　王磊琦在滑冰上也特别有天赋，他经验比耿然丰富，因而在很多方面也给了他很多指导。
　　这也让耿然很是感激。
　　不过耿然进步也神速，到了初二的时候，速度已经和王磊琦不相上下了，两个人私下比赛，耿然甚至能超过他。
　　
　　如果没有发生某天下午那件事情的话，耿然甚至觉得两个人能成为一生的朋友。
　　可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两个人便彻底撕破脸。
　　
　　那次两个人约好一起去训练，到场馆的时候另外一个队友何军刚好也在，于是两个人便让何军给他们做裁判，来一场对决。
　　五圈定胜负，谁先滑完谁赢。
　　简单粗暴的规则。
　　
　　这种私下比赛，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根本不用怎么认真掐表，胜负彼此心里也有数，何军这个裁判其实可有可无。
　　所以他蹲在下面也没当回事。
　　
　　两个人一开始彼此不相上下，一会耿然领先，一会儿王磊琦反超，打得火热。
　　到第四圈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没有明显分出什么先后。
　　
　　耿然对于这种两个人的小比赛胜负心没那么强，但是他还是很想赢的，用尽了全力，发挥的很不错。
　　王磊琦猛往前追赶，却会觉得吃力。
　　
　　这个小自己三岁的还没有初中毕业的男生，已经开始比自己强了。
　　不甘心也还是有的。
　　
　　因而拼尽全力，想要立刻超过耿然。
　　超越耿然的心迫切的强烈。
　　
　　却不小心在即将赶上他的时候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跌翻在冰面上。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整个人往前冲，也撞到了耿然。
　　
　　两个人都受了伤，被送进了医院。
　　耿然轻伤，而王磊琦却被医生告知骨头轻微碎裂，有可能再也无法滑冰。
　　
　　王磊琦在听到医生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塌了。
　　滑冰是他唯一的希望，而他却有可能再也无法滑冰。
　　
　　为什么。
　　耿然就躺在他身边。
　　医生跟他说“你要好好休息，今天也能出院。”
　　
　　王磊琦觉得不公平。
　　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滑冰，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超过了自己。
　　两个人一起摔倒了他今天就能出院，而自己却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滑冰。
　　
　　耿然的爸妈也到了医院。
　　他们很担心的问长问短，耿然妈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王磊琦静静的坐在病床上，他试图动自己的脚踝，一阵酸疼。
　　可比脚踝更疼的地方是心脏。
　　溜冰是他唯一的路。
　　
　　他家里条件普通，父母也一直因为他溜冰这件事引以为傲。
　　要是以后再也不能溜冰了，他该怎么办呢。
　　
　　跟别人一样走高考这条路吗？
　　他考得最好的时候也没超过五百分。
　　
　　而耿然，每次都是年纪第一。
　　文化课成绩也那么好。
　　
　　王磊琦一阵恶心，生理性的恶心，头昏昏沉沉的，天昏地暗。
　　天崩地裂，一切都完了。
　　
　　他爸妈冲进病房的时候，王磊琦就好像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呆坐着。
　　呆坐了很久。
　　
　　父母的关切和泪流满面似乎都没能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耿然爸妈也来安慰他们，耿然好像也说了什么。
　　
　　可他就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
　　他就是呆坐着，想了很多事情，却又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他睁大眼睛，几乎是瞪着眼睛那样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妈，耿然推我。”
　　王母正拉着儿子的手擦眼泪，突然听到儿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有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妈，耿然推我。”王磊琦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耿家三口人听到这句话，也都转过脸来。
　　
　　病房里面安安静静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
　　
　　六月的阳光，暖洋洋的。
　　可耿然只觉得背后发凉。
　　一阵恶寒。
　　
　　“儿子你说什么？”王父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神色凝重皱着眉抿着唇一句话没说，听到这句话也愣住了。
　　王磊琦经常在家提耿然，两个人也都去过彼此家里玩，家长对两个孩子都还是挺熟悉的。
　　
　　王磊琦恨恨的盯着耿然，一字一顿的说：“你、推、我。”
　　耿然脸上的情绪一点一点消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看着王磊琦，看着这个他一直当成好兄弟、好大哥的男生，“你说什么？”
　　
　　王磊琦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大吼大叫，他扯起手臂上的针管拔开来，王父王母拼尽全力按住他，可他仍然嘶吼着嚎叫着看着耿然，“你为什么要推我，说好了友谊赛。”他的情绪完全失控，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一样紧紧抓着床单，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耿重和刘舒叶看着耿然，两人的眉头也愈皱愈紧。
　　
　　“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刘舒叶关切的问，声线带着强烈的不安。
　　“我没推他。”耿然心脏像是要脱出身体了一般，猛烈的跳动着。但是他强忍住，依旧平静的说着。
　　尽管声音里已经带着些颤抖。
　　
　　刘舒叶安抚般的拍了耿然的后背，“好，妈妈相信你。”
　　她当然相信自己儿子，不管任何时候，都会这样。
　　
　　可耿重脾气冲，听到王磊琦那么说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他刷的一下给了耿然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子！”
　　耿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直接就被打懵了。
　　也还是刘舒叶按着他，他才没有继续动手。
　　
　　这是耿然这辈子唯一一次被父亲打。
　　因为被怀疑自己故意伤害了别人、还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后来找了何军，何军说他没看清。
　　又调了监控，这才看清楚，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那次以后，耿然跟父亲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就远了起来。
　　其实从前父亲也会这样，在自己和别人闹矛盾的时候，就先批评自己，完全不问任何原因。耿然性子倔强，也坚强，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从来都是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可这次，自己被人诬陷，这么大的罪名，可自己还是被父亲不信任。
　　在自己已经明确说了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仍然被父亲这样，不信任。
　　
　　还被打了一巴掌。
　　当着诬陷自己的人的面，打了自己的儿子一巴掌。
　　
　　耿然突然就觉得委屈。
　　他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又不是王磊琦的爸爸，凭什么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打自己。
　　
　　凭什么不相信自己。
　　他已经说了，不是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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