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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点灯


一个月后,使节队伍护送着乌云珠抵达曌都。欢迎贵客的仪典落下帷幕之后,使节回返戎国,留下探亲的小格格乌云珠,由她的哥哥必拓牢牢地牵着她的小手,入住质子府。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眼便是十年过去,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鲜花般绽放的模样,如一团烈阳,带着无以比拟的热力,照亮了靠近她的每个人心房。

        春风拂面时节,曌都郊外烟柳堤外的桃花开成了一片粉色的霞。京中的贵女们纷纷带着自家夫郎、侍儿外出踏青。也有如玉的男儿三五相伴,满面憧憬,暗自思量着邂逅那些让自己仰慕的女子。

        一阵风吹过,桃花花瓣纷纷飘落,恍如一片粉色的仙云,让本就迷醉于此处美色的人们纷纷忍不住轻轻倒吸一口气,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恰于此时,一阵飞扬轻快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两匹骏马并骑而来,马匹威武神骏,踏蹄如飞,风一般卷动一团团粉色的花瓣雨,一眼看去,便吸住了人们的眼睛。

        本以为如此已经是难得一遇的盛景,谁知片刻后马匹接近,再看清马上笑意吟吟的一对璧人,真真是一眼便窒住了人们的呼吸、夺去了所有人的心神!

        骑黑马的那男子二十上下,身材魁伟,衣袂飘飞间眸光如电,含着一丝宠溺笑意的面庞俊美如鹰,峻拔高大的身姿与雄壮的骏马几乎融为一体在飞!

        而他身旁骑着白马的那女子一身红衣,不盘发髻不扎发辫,脑后只一把马尾直发随风飘扬,丝毫不逊于哥哥的骑术,趁着身周漫卷的花瓣雨,让她本就明媚得如桃花精魅般的面容美得仿佛男儿春闺梦中的仙子!

        众人的心神在两人经过的一瞬间齐齐被夺,竟是没有人记得呼吸!

        直到两人并骑而去,人们才纷纷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没有见过此二人的立即急迫地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那对早已名冠京都的兄妹、戎国质子必拓和他的妹妹乌云珠二人。

        人们忍不住感叹:“难怪了!”

        说起这兄妹二人,整个曌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十年前,5岁的乌云珠格格前来曌都探望哥哥必拓,从此入住质子府,凭着酷肖皇上的容貌和嫡亲侄女的身份,轻易地获得了皇上的宠爱,强势地冲进了曌都贵人们的圈子。也连带着让必拓这个原本并没有什么地位的质子水涨船高,竟连皇族亲眷中的贵女都对他欺负不得。

        原本一个小小的质子生成如此伟岸的仪容,可是免不了要遭到一些有权有势的贵女们的觊觎的。

        这必拓的确是受了妹妹的恩萌不假,不过要说是乌云珠强势相护,却又不尽然。甚至连说是乌云珠冲击了曌都的贵女圈子,都不是那么妥当。因为细究起来,这位来自草原的小格格,其实从未嚣张地干过什么,甚至连贵人圈子里最热衷的彼此宴请和游乐,她都并不怎么参与。

        她也不说她为什么不去,但却没人敢对她这样连虚与委蛇一句都不做的态度斥责一句半句。因为自打人家刚到曌都那会儿,女皇陛下就在欢迎宴上举着酒杯明晃晃地说了:“乌云珠是朕唯一的后代嫡女。今后谁若是对乌云珠格格不敬,便是对朕不敬!”

        普天之下,谁敢对曌皇不敬!

        就连两年前太上皇薨逝,大丧出殡时长春公主设计暗害,都没能讨得半分好处。不但没能把乌云珠格格怎么样,反而招来了曌皇的滔天怒火,竟将长春公主削去封号、抽离血脉、逐出宗族!要不是长春公主的夫君、黎国太子凌霄不计前嫌鼎力护持,恐怕一条命都要丧在故国!

        凌霄带着自己的太子妃长春回去了黎国,回国后迫于众臣谴责的压力辞去了太子之位。从此曌国少了一条皇室嫡脉,而黎国换了一位太子。

        而这些,都已经与乌云珠格格无关。曌国人最后感叹的,也唯有曌皇对这位乌云珠格格那宠到没边儿了的溺爱。

        如今,乌云珠格格更是凭着曌皇对自己无限的宠爱,硬是让曌皇答应了让自己的亲哥哥、质子必拓回归故国!

        自古以来,曌国还从来没有无故让质子归国的!除非是那国家再用别的分量不轻的质子来换。

        两匹骏马长嘶一声齐齐停驻在质子府前,下人早早殷勤地打开门扇。两人相视一笑,哥哥习惯成自然地牵起妹妹的手,往府内走去。

        质子府内,下人们四处奔忙,大多手里抱着、提着各种物件,满头大汗。

        一个旖旎艳美的少年恭敬地迎上前来,双目低垂,面色柔顺宁静地行礼:“禀告主子:今日所有物件已经造册完毕,且已按照主子的意思安排好了去处,目前只待最后一批物件装车,明日清晨便可出发了。”

        必拓放心地看了眼这尚未完全长成便已艳冠天下的少年,温和地道:“希音,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以后格格身边,还要劳烦你多加照料。”

        希音并未妄动,只行礼的姿势更深,态度更加谦恭:“能为格格做事是希音几世修来的福气,王子殿下不必客气。”

        必拓笑着不必多言,只扭头看向自家妹妹。这少年虽对他也是无比恭顺,凡命必从,外人也都以为他是他的手下,但想必等明日他一走,希音正式留在妹妹身边,这底子里的真相也就瞒不住了。

        乌云珠自然明白哥哥这一眼里的意味,无可无不可地做了个鬼脸,扭头轻描淡写地道:“去忙你的吧。”

        听到格格开口,希音这才礼罢起身,恭敬地退下。从始至终礼仪规范,并不曾因自己过人的美貌而卖弄半分。

        乌云珠拉着哥哥的胳膊,兴冲冲地往屋子里拽。必拓宠溺地任由妹妹拽着走,转弯前到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另一端转弯处,希音也正扭头静静地看向这边。见到必拓回头,希音视线微转,恭敬垂首,转身离开。

        必拓也回过头来,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少年的懂事又聪明。他的这个妹妹,岂是靠美色就能引诱住的浅薄女子?希音作为一件曌皇送给妹妹的礼物,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被拒绝的难堪,谁说不是另一种宝贵的财富?

        如此地美貌、体贴、懂事且聪明,这样的少年,已经足够留在乌云珠的身边了。

        兄妹俩转过影壁又小跑了没几步,乌云珠忽然不走了,拍着哥哥的一侧肩膀蹦跶:“哥哥背我!哥哥好久都没背我了!”

        一手宠大的妹妹,必拓哪里会拒绝,当即便蹲下身子:“来!”

        乌云珠欢呼一声,活力四射地嘣咚跳起,一下子便跃上了哥哥宽阔厚实的脊背,搂着哥哥的脖子仰着脸儿欢叫:“噢噢,哥哥背喽!”

        必拓轻松地颠起妹妹,也哈哈地笑了起来:“乌云珠可是哥哥最疼爱的小妹妹,哥哥为乌云珠做什么不行呢?走,哥哥背着我们乌云珠,去到咱们府里的最高处玩跳高高!”

        跳高高,乌云珠小时候最喜欢哥哥背着她玩的游戏。因为有个武功高强的哥哥,即使是从房顶的最高处跳下来,也不会有半丝惧怕。

        有人依靠,所以无所畏惧的感觉,就是这么让她喜欢。

        这一天,兄妹俩谁都没有多提第二天的分离,快活得好像十年前刚刚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子。有时哥哥领着妹妹的手,有时妹妹趴在哥哥的肩头,就是这么亲,就是这么分不得。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的时候,兄妹两个一人拎着两坛草原上的烈酒,手牵手地爬上了质子府最高的一座房顶,弹起了草原上的弦子,喝着酒、拍着掌、唱着歌。

        星子从夜幕上低低垂落的时候,一对醉醺醺的兄妹歪歪扭扭地跳过一道一道花墙,围着质子府转圈,时而钻进小时藏过东西的假山孔洞,时而跳下前些时日抓过鱼鳖的池塘。

        东方鱼肚白渐渐泛起的时候,兄妹俩终于折腾得累了,妹妹一滩稀泥似地赖在哥哥怀里,醉眼惺忪地再也撑不住。哥哥脸上的笑也终于散去,紧紧抱着妹妹坐在大柳树底下,仰头望着已经不再漆黑如墨的夜空。

        “哥哥,你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细细的醉语呢喃低低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但必拓却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好。”

        “等我睡着了,你就赶紧走,好不好?”谁也不要难受,好不好呢?

        必拓扬起的脸上目光晶莹,嘴角却硬拉开一抹笑容:“好。”

        怀中的姑娘已经就要睡去,必拓忍住泪意,轻轻低首:“无论今后女皇姑姑给你多少重担,要快活,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他的声音比刚刚妹妹的声音还要低徊,那已经将要睡去的人完全不该听得见。

        她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来自戎国草原的乌云珠格格无忧无虑的幼年时代随着必拓的离开彻底地宣告了结束。必拓离开的当天,乌云珠一觉醒来月朗星稀,前来传旨的青年已经在几乎空无一物的质子府中等待了一天。

        曌皇有旨,封乌云珠格格为长安公主,赐住大安宫。

        前来传旨的礼部侍郎泊牵同时还带来了女皇口谕,令长安公主在大安宫中尽快学习曌国礼仪。半月后就是吉日,将告祭宗庙,正式过继长安公主为女皇嫡女。

        当夜,新出炉的长安公主乌云珠锦衣夜行,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随行之下,连夜搬入大安宫。

        女皇担心的乌云珠任性不肯离开质子府的情况并未出现。泊牵回去复旨,女皇急问公主接旨之后的反应,泊牵道:“公主怔怔片刻,便接了旨,对即刻搬入新居亦无异议。”

        女皇诧异了。这还是她那个5岁的时候就个性鲜明,这十年来更是被自己娇惯得目无一切的乌云珠吗?

        思来想去,不禁迟疑:“她……就没有别的异状?”

        泊牵之前并未与乌云珠格格打过交道,本觉得这位新公主的言行除了日夜颠倒、接旨时过于安静外,并无不妥。听闻此言,细细回忆了片刻才不确定地道:“若一定要说异状……倒是公主身边那美艳非凡的少年管家……神情颇有些不平静,不知可算?”

        希音的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没人明白,此时他遭受的是什么样的挫折打击。他从未料想过,自从10年前被拒绝后,10年后他还会再经历一次这种感受。

        公主说:“希音,去问问夜寒,是否愿意侍寝?若他愿意,便把那雕兰花的檀木盒子里装着的橙色衣衫拿去给他,今夜便沐浴更衣,过来吧。”

        他当时五雷轰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行礼如仪地走出来,怎么跟殿外告辞的礼部传旨官泊牵大人寒暄告别,又是怎么去找到夜寒,给他传达公主的意思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到底脸色有些苍白,从不与人多话的夜寒接过檀木盒时竟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若是身体不好,不妨早些休息。”

        他当时看着夜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为质子府的管家时,他并没有什么地位。即使暗地里他承担着女皇手下如许重要的差事,对外也不过是一个质子府的管家而已。

        如今他的主子贵为公主,他自然而然成为公主府少府,被人称呼一声“大人”也是实至名归。但,偏偏这个如此称呼他的人,是即将第一个躺上公主的罗床,今夜就将正式成为公主侍儿的那个人。

        谁能知道,他宁可永远不做什么“大人”,他只想……跟夜寒换换!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侍卫突然横亘在他与公主之间。或者更干脆地说,他从未想过公主的第一个男人不是自己!

        他以为自己积蓄了这些年的努力,打下了最好的基础,真正的机会从今天才刚刚开始!

        谁曾想,竟是在第一天,便已尘埃落定!

        10年前,他被女皇作为礼物送到身为格格的她面前,她不要他。10年后,他已精心服侍了她3年之久,她依然不要他!

        那个冷漠冰寒的隐身侍卫,到底比他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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