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塔纳托斯（十四）

原来如此,  一切的异常都是出自阿波罗么？

        波吕多洛斯暗暗思索到,  亏得自己还曾经在祭司阿波罗神殿时,  还犹豫了很长的时间，是否要将自己所知晓的未来稍稍透露给这位最终站在特洛伊一方的神明,  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将这场战争的导火线直接除掉……但最终他也还是没有将这妄想诉之于口,  说实话，来自现代的穿越者普遍都具有相当强的戒心,  哪怕是那时候掌权的政府,  都可以在电影和小说里被妖化,  更何况是这个世界里本来就不靠谱的神明呢？

        所以他也不知道，虽然他并没有说出口，但是阿波罗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杀意，神明对自家神殿中过于强烈的念头又怎么会无所感应？而且早在帕里斯还未开启他的旅途之时,  阿波罗便已经将之告诉了他……所以波吕多洛斯才敢在这趟下山之途的终点时,  稍显歉意却又心怀坦荡地向帕里斯表明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将自己手中的牧羊鞭递给了急急围上前来的卫兵，挥手让这些明显松了口气的士兵们走远一些,  这才转过头来向帕里斯点头致歉道：“方才一直都没有自我介绍一番……那些叔叔之类的话不过是托词……”

        就算波吕多洛斯有着对帕里斯动手的准备与觉悟……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  可是有着冥界的存在，死亡并非是最终的归途，弑兄的罪名,  不论在人间怎样掩饰，等到了死后进入冥府，必然要在真理田园的审判台前接受冥界三大判官艾亚哥斯,  米诺斯和拉达曼提斯的审判。

        有罪之人进入塔尔塔罗斯接受刑罚，无罪的人才可以进入爱丽舍乐园，而他这种……足以称得上重罪之人，说不定还要走上一遭“无间地狱”，经受痛苦与折磨。

        波吕多洛斯并非没有进入爱丽舍的野望，如果他来到的并非是注定覆灭的特洛伊，说不定他还有着为自己“种田养望”的打算，再怎么样，他在这落后的古代，也可以混出一个“贤者”的名头……虽然他一直挺担心自己穿越者的灵魂与这些本土的灵魂会属于不同的品种……

        但命运对于他也实在是太过紧迫，神话故事里直到他死去之时，也不过是少年之躯……而他已经得知，帕里斯现在也是在太阳神阿波罗的注视之下，对神明青睐的人动手，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侥幸做成，说不定，命运绕了一个弯，再次走向相同的结果，而这一次特洛伊之战的起因便会是他波吕多洛斯自己亲自点起的火焰……死抱着教条般的剧情，注定要死在命运的玩弄下！

        “我刚才也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姓。”他冲着帕里斯不好意思笑道：“我是特洛伊国王的幼子，波吕多洛斯。”

        既然不能除掉帕里斯，那么就应该在这一次的接触中坦诚相待……因为，按照故事走向，他注定是要回到特洛伊，回到多年前抛弃他的父母，特洛伊的国王与王后身边，得回属于他的王子的身份……到时候，若是再见面，今日的谎言岂不就是愚蠢的败笔，除了会让他对自己的印象败坏，不会有任何的益处！

        帕里斯眯了眯眼，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回想起，离别的那一日，阿波罗在离开伊达山，乘坐着飞翼的黄金马车回到天上之前和他说过的几句话……波吕多洛斯，就是那位想要杀死他的……自己的亲弟弟？

        他收回了注视着那正戒备着他的卫兵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正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比起他要矮上一个头的身高，稚嫩的面容，大概是山林中过低的气温，让他的面色略带了些苍白，他的五官有些过于秀气，眼睛和他的发色一般，属于少见的双黑，他并没有属于一般孩子的活泼与懵懂，倒更像是个成年人一般的老成……这老成也并非是小大人一般的故作成熟，而是出于他黑色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思虑。

        帕里斯并不喜欢将一位有着自己思考的人称为孩子，比起身体年龄，他更喜欢依据着心理年龄来与他人交流，这一点俄诺涅曾经就做得很好……

        所以这一刻，他便也是认真地回应道：“面对陌生人，保持应有的警惕心，你做得很好。”

        波吕多洛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实证明，这是我多虑了。”

        “帕里斯你是一位真诚而友善的朋友。”波吕多洛斯诚恳道：“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个荣幸，在日后的时间里，和你在这伊达山的山林里见面？”

        帕里斯闻言，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沉默良久，他才蓦然笑了起来：“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得到了允诺的波吕多洛斯这才放下心来，随着海洋女神忒提斯与人类英雄珀琉斯的婚礼日期越来越近，他心中的焦虑便如同疯长的蔓草一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来找帕里斯有没有用，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除此之外，他能够做的又有什么呢？他能够让不和女神厄里斯不要在婚礼中扔下金苹果，还是让三位争夺苹果的女神放弃那无聊的争端，又或者让宙斯另选一位评判人？

        不，他都做不到！

        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帕里斯，自欺欺人般的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将金苹果判给阿芙罗狄忒，便可以算是改变了命运的路线……他向帕里斯剖析权势、智慧与爱情的权重，若有若无地忽视爱情的比重，歌颂智慧的深邃，试图激起帕里斯的权利欲……波吕多洛斯发现自己居然落到了只能听天由命的境地！

        何其无力！

        但无论他再不想，奥林匹斯山上的婚礼日程还是如约到来，众神纷纷来贺，神王宙斯坐在最高处的神座上，他的身姿伟岸，气势宏大，头上戴着橄榄织成的冠冕，左手拿着一把雷电缠绕的高大权杖，杖顶停留着一只目光凌厉的鹫，他的周身环绕着恢弘的光，这光芒惶惶然，浩大如天地间的唯一主宰……他伸手敲了敲权杖，原本一片热闹的宴会便安静下来，就连拨弄着金色竖琴的阿波罗也停止了自己的演奏。

        三位正一言一语争夺着金苹果的女神们也停止了争吵，所有的神明都静候着众神之王的判断……但宙斯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将权杖在云层中拨弄，众神随之望去，看到的便是下界的伊达山中正在交谈着的帕里斯和波吕多洛斯……神王示意道：“这是人间界最尊贵和英俊的王子帕里斯，我选择让他来为你们之间的争夺做裁判，他属意谁，谁便可以可以得到这金色苹果带有的殊荣！”

        阿波罗按在竖琴上的手指一错，一道弦音突兀发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他在大家奇怪的目光下，却是低着头颅，不发一言。

        “赫尔墨斯，”宙斯吩咐道：“你去为他带来我的旨意！”

        一位笑嘻嘻地年轻人走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阿波罗，向着众神之王行了一礼后，飞往了人间。

        宴会恢复了喧嚣，阿波罗放下手中的金琴，美惠的三女神代替他奏起了优美的音乐，他匆匆走出了宫殿，站定在奥林匹斯山的外围，面色阴晴不定地向着人间望去。

        “我以为你会让他换一位裁判的人选。”一道慵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阿波罗没有回头，狄俄尼索斯端着一杯盛满红色酒液的琉璃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但是你没有。”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液，笑容愈发璀璨。

        “不错，我没有。”阿波罗冷笑道。

        “你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狄俄尼索斯斜斜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应该对他有了些其他的想法……鉴于你在得到水泽女仙俄诺涅的拒绝后，没有将她变成一棵树又或者一朵花，而在那个小少年离开伊达山之后，你去往山脉的次数居然会愈来愈少……”

        “你数一数，”狄俄尼索斯微微晃了晃酒杯，不再看他：“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去见俄诺涅了？”

        “我不知道……”阿波罗恼怒地转过身来：“你什么时候会对我的私事如此上心！”

        “诶诶，”狄俄尼索斯故作惊讶道：“我只不过是对那位和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唔，帕里斯，对，是这个名字，对他感到担忧而已！”

        “不论他选择了谁，”他举起酒杯，红色的眼眸透过酒液看去醇醉而迷人：“都会在同一时刻得罪了另外的两位女神……有些时候，得罪了女人，那后果可要不得，更何况是女神呢！”

        “阿波罗，”他提醒道：“你可得想办法把你的小王子从那漩涡中解救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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