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金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小金她……还在等他。

        刀圭用颤抖的手伸向掩盖着深塌地面的最后一块板子，他用力地、拼命地将它掀翻在地。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个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地洞……

        刀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顺着地洞向前爬去。这是一个仅容纳少年通过的地洞，像是刚刚挖成的，边缘可以看得到很锋利的印记。看样子，是有人故意用尖锐的石头等物凿出来的。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凿这种地方？

        刀圭的心头一凛，立刻支持着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然而他才没迈出几步，便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低头，却赫然发现那是几具动物的白骨。这些白骨有的已然呈现出黄褐色，有的，甚至还带着血肉，上面有着清晰的牙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刀圭怔住了。

        “嗷！”

        一阵诡异的叫声从地洞尽头传了过来，声嘶力竭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嗷嗷嗷！”

        这声音还在响，刀圭仅迟疑了一下，便举步向前，最终，停在这个地洞尽头。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洞尽头的黑暗里。

        她是那么小，那么瘦，小得只有那么一小点儿，瘦得只有那么一小条，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小猫……

        不，所谓皮包骨头的小猫，此刻正被她紧紧抓在手里。小猫在挣扎，拼命地抓挠和撕咬着她，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她的手上已经满是伤痕和鲜血，却死不松手。

        “嗷！”

        小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号，原来是它的脖子被扼住了。

        那是她的手，瘦小尖细得有如尖锥，紧紧地勒着小猫。

        小猫的眼睛可怕地凸起，嘴巴大张，尖牙外露，粉红的舌头已然鲜血淋淋。

        那双细如尖锥的手，却如此果断，一扭一拧，再用力一扯，小猫的脑袋就被拧了下来。

        可叹这只小猫先前拼死挣扎，死时却连半句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它的鲜血飞溅，头很快被扔到一边，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疯狂地扑上来，将她的嘴巴对准脖颈的断裂处，贪婪地吸吮起来。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这声响足以让每一个听到它的人毛骨悚然，刀圭只觉自己脊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耳膜在嗡嗡地震动，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

        那个小小的人影警惕地看了刀圭一眼，然后扭动身子，把她的食物护在身前，开始准备撕咬。而刀圭却早已然控制不住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吼！”

        她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的尖啸，本欲推开刀圭，却意外地嗅到了刀圭身上散发出的血腥之气。

        新鲜的血腥之气，比老鼠的更甜美，比猫和狗的更浓郁。

        好香的味道，好想喝！

        她瘦弱的双臂突然抓住刀圭，然后狠狠地朝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疼痛让刀圭浑身一震，她贪婪的吮吸也让刀圭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她满足地吸着他的血，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低哮。

        刀圭的身体在颤抖，却不是因为被撕咬和吮吸鲜血的痛，真正痛的，是他的心。是他那颗有如被利刃一下接一下切割，鲜血横流的心。

        他缓缓地举起手，爱怜地抚摸着她蓬乱如鸟窝而又生满虱蚤的头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恼火地低吼，用她长长的尖利指甲抓挠刀圭，指甲深刺入肉中，疼痛万分。

        可是他却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地、温和地、悦耳地叫了一声：“小金。”

        小金！

        这声呼唤像一道魔咒，让她整个人都浑身一震。

        小金……小金啊……

        这个名字，好熟悉，熟悉到她的骨子和血肉里。

        好怀念啊……这个名字……

        每一个午夜梦廻的时候，它都会在耳畔响起。有时候呼唤它的人是娘亲，有时候则是哥哥。

        哥哥……

        “哥？”小金怯怯地呼唤着，太久没有说话，她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为古怪且难听。

        “小金！小金！”刀圭紧紧抱住小金，紧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小金怔怔地被刀圭拥抱着，双手攥着刀圭的衣襟，迟疑着，却一直没有紧拥住自己的哥哥。

        是的，她还记得，三年前她亲眼看到的一切，和亲耳听到的一切。

        被压在地底，她是那么的害怕，那么的惊恐。她大声地呼唤着娘亲，呼唤着哥哥。平时，只要她一喊，他们都会立刻来到自己的身边。可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来。

        她惊慌失措地哭着，没多久，就听到了哥哥的声音。那个声音，她的哥哥，那个永远保护着她，像温柔的山一样给她依靠的哥哥，他还在她的身边！

        欣喜的小金不再害怕，虽然他只能从废墟里探进一个手指，也足以让小金感觉到温暖和心安。

        他们在无尽的黑暗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哥哥用温柔而低沉的声音，轻轻地为她唱着歌，那一刻小金觉得，就算是一直身陷黑暗，就算是娘亲不再来找他们，她也不会怕。

        只要有哥哥就好了，不是吗？

        “小金，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永远永远。”

        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吧？

        对此，她深信不疑。

        直到那抹来自废弃洞口的温暖不再，直到最后一次轰鸣压倒了所有，她才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骗她。

        “行了，你的娘亲已经在你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你死，他生。只怪你生不逢时，毁了运道。下一世，托生个好人家吧。”

        老者那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的态度，像是在驱赶一只野狗，或者一只苍蝇。

        而且，他在说什么？他说……是娘亲先了哥哥。在只有一线生机的时候，她选择让其活下去的人，是哥哥。

        哥……哥吗？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她亲眼看着老者像变戏法儿一样，让哥哥飞上天空，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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