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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中官离开之后不久,容灵瞻独自在花厅坐了片刻,才返回住处。

        他现在住的是容清酌夫妇在长安时住的翠篁院,这地方对他来说还是有着比较深刻的印象的。

        只是行走竹林之下时,很难不想起来早早香消玉殒的同胞长姐寿安。

        成年之后的容灵瞻回想起来外家的经历,对于叔父容睡鹤仍旧有着怨怼与怀恨。

        当然这份怨怼还有怀恨,在时间的冲刷以及容清酌夫妇的教诲下,已经淡却,不至于让他有着想方设法也要报复的念头。

        尤其是关于高密王府早年恩怨的了解,使得容灵瞻看容睡鹤的时候,厌憎之外,更有一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从长安到封地,他们一家子尽管离开的方式难掩落寞,到底还是保留着王爵的。

        就是这样,这些年来在封地,也不是事事顺心。

        这让容灵瞻非常的缅怀太上皇还在时,一家子都在长安的岁月,那个时候虽然他年级还小,却也记得,彼时容清酌一脉,是何等的显赫以及备受簇拥。

        如此落差都让他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他的叔父容睡鹤,当年流落在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尤其容灵瞻是一家子走,而容睡鹤,是独自开始了海上的谋生之路。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容灵瞻都觉得自己不太对得起外祖父戚见珣,戚见珣以及戚家的悲剧,归根到底是因为支持容清酌继承太上皇的基业,这就挡了容睡鹤的路。

        从公允的角度来说,容睡鹤对付戚见珣还有戚见珣背后的戚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作为失败者,得到这叔父额外的原宥,甚至应该感激。

        但每每回想起来戚见珣对自己父子的宠爱与维护,尽心尽力的辅佐……容灵瞻又觉得喉头一阵哽塞,说不出来的悲恸与哀伤。

        年轻的世子失神良久,才听到左右的低声呼唤,他定了定神,就看到自己站在母亲戚氏从前住的屋子前,鬓发上有着点点的露水,是伫立许久了的。

        “世子,夜深了,咱们去安置罢?”左右知道他重回故地,又才秘密见过中官,心情必然复杂,不敢多言,可这会儿却不得不言,“陛下说了,这两日要您跟太子殿下到处走走……这会儿睡晚了,万一白昼没有精神,叫太子殿下看到,不定以为您故意怠慢口谕?”

        接下来的几日,容灵瞻当真如容睡鹤所吩咐的,在容珒的带领下,在长安城内外走动。

        他当年离开长安的时候,说是小,也快十岁了,早已开始记事。

        虽然身份尊贵,但因为是太上皇的长孙,也非天真无知的不知道民间疾苦,甚至太上皇好几次专门让人带他微服私访,去看坊间的生活,底层的喜怒哀乐。

        当时的朝堂虽然陷入党争已久,然而天子脚下,总体也算是安居乐业。

        然而城北巷中,到底不乏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贫门。

        容灵瞻还记得自来锦衣玉食的自己,头次见到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黎庶时的惊讶。

        太上皇那会儿语重心长的教诲他,这些都是他将来的子民,他们的衣食无忧,天子自有责任。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的毕生,会为天下百姓的富庶安宁而努力。

        做一个明君,振兴大穆,在浩浩青史之中,书写着盛世的荣耀。

        后来太上皇兵败,自身难保,不得不托庇于容睡鹤,彼时的世子一脉,能够保下性命,不至于在撤往汝州的途中暴毙,就是谢天谢地了……遑论是再想着那个位子。

        如今再次微服行走于长安内外的大街小巷以及阡陌之中,容灵瞻目光掠过依稀还有着印象的路径,感慨之余,却也越发沉默。

        ……太上皇曾经对他、对容清酌的期盼,归根到底还是实现了。

        只不过,实现中兴大穆的人,既不是容灵瞻,也不是容清酌,而是太上皇曾经想都没想到、后来也是死活不愿意的容睡鹤。

        容灵瞻想起幼年时候偶然一次听太上皇跟心腹讨论容睡鹤,说这个儿子自幼流落海上,吃了很多苦头,哪怕当真不记得是怎么沦落到那样的处境的,知道了身世,知道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们这些年来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必然也要心生怨怼的。

        何况他有很大可能记得他被谋害的经过?

        从容睡鹤对待王府的方式来看,他不但记得,而且充满了怨怼,宁肯对外人好,都不愿意接受王府以皇太后为代表的歉意与补偿。

        这样的人太上皇认为,就算不是出自他个人的喜好,也不适合作为储君,因为没有放眼天下的气量。

        “若是密贞郡王当真眼界广阔的话,该如赵适所言,对于流落玳瑁岛的经历,不怒反喜,感激这番磨砺!与王府相认之后,更该前嫌尽弃,至少装也要装出胸怀广阔、久慕椿萱的模样来,对王爷、王妃极尽孝顺之能,对世子、郡主尊敬谦让!”

        “郡王却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可见要么心胸狭窄,要么心性桀骜……这两种情况,都注定成不了气候!”

        那时候容灵瞻以为这心腹分析的很有道理,如今想想,也许那人真的这么认为,也许……人家只不过知道太上皇不喜欢容睡鹤,不希望容睡鹤成事,所以故意这么讲的。

        数日下来,他跟着容珒将偌大长安都转了一遍,这中间年轻的太子对于高门华厦以及市井阡陌如出一辙的平淡态度,让容灵瞻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

        容珒不在意的说道:“这些地方本宫打小就时常过来,早就看习惯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容睡鹤倒是放心,他膝下子嗣可不多,就算太子据说资质不是很好,也不肯用功,怎么都是嫡长子。”容灵瞻闻言就想,“任凭太子到处乱跑,就不怕遭遇什么变故么?”

        但转念想想,贞庆帝当年的血洗,已经杀的朝野上下不敢吱声了,这情况,谁又还敢针对他的储君?

        尤其容珒出行,断不可能没有暗中的保护。

        甚至太子自己的武功,也未必就低了……这太子是出了名的喜武厌文。

        “兄长,这几日看下来,你觉得如何?”容灵瞻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容珒开口,道,“对于父皇的提议,你可愿意?”

        这几天堂兄弟之间的相处,总体来说的话,就是客气而生疏。

        容珒为人随意,这可能跟他自幼到处走,见惯了市井情形,以及容睡鹤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粗暴家教有关系,没什么架子,也基本没摆过太子的谱儿。

        对容灵瞻这个头次见面的堂哥,就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没有很热情,但也不见外。

        倒是容灵瞻,既对容睡鹤一家子都有着复杂的情绪,看容珒这堂弟时,既有兄弟才见的生疏,又有君臣之别的隔阂,非常的放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容珒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这两天虽然一直亲自带着容灵瞻到处转,却从来没提过容睡鹤。

        此刻忽然这么一问,容灵瞻心头猛然一跳,定了定神才道:“殿下,殿下与陛下不嫌弃臣愚钝,臣敢不效死?”

        这是听过那晚那中官的建议之后,就做出的决定。

        倒不是全盘相信了那中官,而是觉得,如果那中官是太上皇的人,必不会害自己,作为在封地待了十几年,对于长安一无所知的世子,合该听这劝说;如果那中官只是打着太上皇的旗号,实际上是容睡鹤的人……那就更加应该听了!

        毕竟容睡鹤为了说服侄子都做到这一步了,要是继续拒绝的话,容灵瞻可是知道,这叔父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

        自己只是他侄子,又不是他亲生骨肉,可没有容珒那种肆无忌惮惹天子生气还安然无恙的资本。

        这会儿他郑重回答之后,观察容珒的神情。

        却见容珒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只微微颔首:“那等下就别回王府了,跟本宫一块儿进宫,去陪父皇还有母后用个便饭罢!”

        这话他说的很温和,却也一锤定音,根本不给容灵瞻任何拒绝的余地。

        容灵瞻早从中官的通风报信里知道这堂弟并非外界传闻那样不堪,实际上太子之所以被认为不行,主要就是因为他有容睡鹤那样近乎传奇的亲爹,对比之下,哪怕太子其实不算蠢笨无能,到底也是被容睡鹤当年的表现压下去了。

        此刻对于他在自己同意还朝辅佐后,立刻转变态度,进入发号施令的角色,也不惊讶,只低了头:“是!”

        半晌后,望春宫中,凤冠华服的盛惟乔感慨万千的打量着面前的侄子,语带追忆:“记得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点高。我原想着帮大嫂好生照顾你们兄弟个几年,让大嫂放心调养好身体呢!不料……最后也没留你们住几天。不知大嫂近来可好?”

        要说容灵瞻对容睡鹤一家子里头,感情最复杂的,就是这位皇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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