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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十四章 温情一刻


……远在西疆的容睡鹤一门心思扑在了战事上,却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南风郡,宣于冯氏正打着他的旗号,将盛兰辞忽悠的头晕目眩。

        这时候的西疆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每一场都很大,鹅毛似的飘飘洒洒。

        不管是洼地还是高.岗,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皑皑的白。

        头顶的天空却是灰扑扑的,说不出来的死寂苍凉。

        但烟波渡以河流为中心,左右相当范围的一部分区域,却是深深浅浅的红。

        又一次大战结束后,满身血污的容睡鹤一面解着铠甲朝帐子里走,一面跟左右说着接下来的战事安排,入内落座后,就有亲卫送上茶水、糕点,同时禀告:“仪琉姑娘送了密信来,说是草原上来的。”

        容睡鹤点了点头,先跟几个将领说完话,末了挥手让他们回去收拾,复接过密信,打开看后,就是皱眉,说道:“一个两个都自作主张……算了,她愿意冒这个险就随她去!”

        沉吟了下,吩咐道,“让人配合下她,不过也不要太多人,免得失败之后被一锅端。”

        亲卫也是乌衣营出身,闻言躬身道:“属下明白!”

        “去吧!”容睡鹤摆手,待亲卫出帐去传话后,另一名亲卫想伺候他安置,却被他拒绝了。

        毕竟正当壮年,虽然刚刚身先士卒的打退那伏真的一波进攻,坐骑都累的奄奄一息,容睡鹤的精神却还好。

        他闭目思索了会儿面前的战事,觉得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暂时没什么需要烦心的,就想起了天各一方的妻儿,原本冷峻的神情顿时柔和下来,思忖片刻,说道:“来人,伺候笔墨!”

        想了想,又说,“取丹青出来!”

        自从盛惟乔回到南风郡之后,双方一直有书信来往,只不过因为相隔遥远,这会儿天下也不是很太平,这种来往非常的缓慢,迄今也才交换了一两封书信,都不知道内中是否有卡在路上或者索性就是半路出事儿的。

        还好两人在信里也就说点家事,还有互诉思念之情,倒没什么机密。

        不过今儿个容睡鹤兴致不错,却不打算只写信,却打算凭着记忆,亲自为妻儿作一副画。

        他师从桓观澜,画技一向就很不错,此刻固然没有对照,然而三五笔勾勒出来的轮廓,也是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正画的兴致勃勃的时候,乐羊文却过来求见了。

        容睡鹤头也不抬的吐了个“请”字,片刻后乐羊文进来,见着他伏案奋笔,还以为在处理公务。

        到了近前,正欲行礼时,才看清楚是作画,躬身之后被吩咐了平身,不免有些哑然失笑,说道:“郡王好兴致!”

        “难得有暇。”容睡鹤招呼他落座,笔下不停,说道,“想给郡王妃写封家信,想着自从孤迎娶郡王妃以来,大抵都是分居两地,郡王妃固然贤惠,孤心中不免愧疚,故此画幅画过去,聊表心意。”

        乐羊文笑着说道:“郡王一片心意,当然是好的,不过末将倒是觉得,郡王妃那边,可能更想看到郡王自己的画像?到底好些日子没见了,岂能不想知道郡王如今的情况呢?”

        他这会儿因为人在军中,也有将军之衔,所以不再如往日那样自称“在下”,而是换了“末将”了。

        “先生说的是!”不过容睡鹤却是喊惯了“先生”,此刻也没改口,道,“那等会儿孤叫人取铜镜来,对镜画一张自己的模样吧……对了,先生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儿?”

        乐羊文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一点琐碎,原本想着郡王若是空闲就说一说。既然郡王要给郡王妃回信,也就算了。”

        容睡鹤知道他分寸,这么说就是无关紧要了,遂不再多问,只叫人给他上了茶水点心,专心致志的投入到作画之中。

        半晌后,他画完了盛惟乔母子,是盛惟乔抱着襁褓里的容蕤宾的样子,斜依榻头。

        这一幕是北疆一家三口在一起时的景象之一,不过当时是很尴尬的,因为盛惟乔那天看容蕤宾在乳母怀里怪乖巧可爱的,忍不住要自己抱一会儿。

        结果孩子才到她手里,前后也就三五个呼吸吧,就扁着嘴哭开了!

        然后盛惟乔手忙脚乱的哄,容睡鹤也上前帮忙,但是就是哄不住,只能无奈的塞回给乳母,乳母还没让这小祖宗停下哭泣呢,闻声而来的宣于冯氏就把夫妻俩痛骂了一顿,勒令他们学会讨儿子喜欢之前,不许再抱容蕤宾!

        免得小孩子娇嫩,老是哭,哭坏了嗓子。

        “不知道这小家伙这会儿乖点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容睡鹤端详着刚刚完成的画卷,嘴角微露笑容,心道,“之前在海上的时候,连山送了消息过来,说他很乖很听话……嗯,也不知道连山是不是怕我担心,故意报喜不报忧?”

        因为南风郡是盛惟乔的娘家所在,同郡的冯家宣于家对她也是极尽宠爱。

        所以虽然怀疑容蕤宾还是跟亲娘不太合得来,容睡鹤这会儿倒也不是特别担心……那么多长辈在,总有能对付得了这小家伙的。

        揣测了一会儿儿子如今的模样,复想起妻子,就微微皱眉,眉宇之间浮上几许担忧,是想起来盛老太爷一行人的行程,算算快到南风郡城了。

        “也不知道岳父岳母他们有没有同乖囡囡说那些事情?”容睡鹤其实是希望盛兰辞夫妇不要提的,倒不是打算瞒盛惟乔一辈子,而是觉得盛惟乔受到这样的打击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哪怕知道她有一堆亲人安慰,到底不甚放心。

        要说,也是等夫妻团聚之后,慢慢儿的告诉盛惟乔。

        然而之前在长安短暂停留的时候,他私下里单独跟冯老太爷照面,互相试探了下口风,却晓得冯老太爷还有宣于冯氏都知道了。

        那么就算盛兰辞夫妇不讲,恐怕宣于冯氏也要给外甥女告诉。

        毕竟这位姨母是从来都不赞成将盛惟乔养的傻乎乎的。

        如此,这会儿盛家祖孙即将团聚……容睡鹤不免担心妻子,“按照乖囡囡的脾气,知道这种事情后,必然伤心难过,不过她素来不是很记仇,八成回头就会看在骨肉之情的份上作罢。然而岳父作为老太爷的亲生儿子也还罢了,岳母跟姨母,还有冯家,八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这事儿他也感到心寒,更多的还是无法理解盛老太爷。

        毕竟相比这位高风亮节到曲高和寡地步的境界,容睡鹤向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

        让他卖了别人成全自己的好处还差不多,卖了自己人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大局……他一直觉得这种人都是传说……

        偏偏他做了这种传说的孙女婿,为了照顾妻子的心情,他是一早就打算就这么含糊过去,权当不知道的。

        然而宣于冯氏自己就在吃亏之列,甚至冯家的老太爷早先在长安的一番波折,不无被此事牵累的缘故。

        容睡鹤本身不打算追究此事,却也不会阻拦宣于家跟冯家的质问与报复。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反正他是肯定心平气和,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最怕盛惟乔夹在里头进退维谷,帮谁都不是。

        “西疆要速战速决了!”容睡鹤提笔给画卷上的妻儿上头加了一支裹着霜雪的梅花花枝,又在四周画了些窗楹、栏杆之类,让整幅画看起来是从栏杆外眺望窗内的情景。

        这才搁了笔,抬头对乐羊文道,“草原上因为那位临时所为,计划有所改变……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速战速决?”乐羊文闻言,有点愕然,说道,“郡王之前不是打算慢慢拖的么?毕竟您提前预备了那许多粮草?”

        之前容睡鹤将战场定在烟波渡,理由是他在这里早有准备。

        一干手下还以为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大批粮草辎重,以及防范骑兵冲锋的器械之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过来的,简直齐全的一塌糊涂。

        于是大军火速临河起了营地,各式各样的东西装备起来,随后赶到的那伏真再次受到意料之外的打击……毕竟他哪里知道容睡鹤会在人烟稀少的烟波渡畔留了这么一手?

        按照之前探马回报的情况估计容睡鹤一行人的战力,可不吃了个大亏么?

        尤其容睡鹤狡诈的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配合他齐全的后勤,那伏真数次全军压上来都未能攻破阵地不说,反而助长了这支正在脱胎换骨中的军队的信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番道理在开战之前就由将领们反复强调灌输给他们了。

        何况还有容睡鹤亲自训话:“茹茹人口不如我大穆,兵刃冶炼不如我大穆,器械不如我大穆,其新任可汗弑杀兄长、叔夺侄位,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可谓天怒人怨,这福泽德行,更去我大穆上下甚远!”

        “如今即使猝然来攻,终究不免昙花一现!”

        重点是,“那伏真率部远征,粮草携带必成问题!西疆苦寒,物产并不富饶。即使如今泰半落入茹茹之手,对于大军嚼用也是杯水车薪!我等如今却是一年半载之内都无需担心这些,只需据地坚守,到了事后,敌军必定不败自溃,届时都是各位封妻荫子的军功!!!”

        在乐羊文看来,“拖”字诀虽然有些憋屈,但一来西疆军之前糜烂太久,如今根本没到可以跟茹茹势均力敌的时候,倒是这会儿的坚守阵地,偶尔外出御敌,等若是借助茹茹来磨砺大军,去芜存菁,发现人才,为将来挥师长安打基础;二来这也是抓住了茹茹弱点的好计划,利用己方丰裕的辎重,疲惫敌方,减少人员还有战马的损失。

        这会儿进行的正顺利呢,说改就改……他扫了眼墨汁未干的盛惟乔母子的画像,心中了然,沉吟了会儿,说道:“郡王,兹事体大,没有万全之策……还请莫要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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