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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丹墀下的人头


徐子敬毕竟做过北疆军统帅,在晚辈们跟前看着和蔼……好吧,在徐抱墨之外的晚辈们跟前看着都还算和蔼,实际上手里的人命也是成千上万,对此倒不以为然:“密贞当年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必有内情。高密王妃爱子心切,下杀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孟皇后,乃孟氏之女,与高密王府的人本来就是敌对关系。”

        “这会儿同阿喜弄在一起,影响了阿喜,少不得也要密贞操心,王妃不欲给密贞添麻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不足为奇……不管怎么说,如果王妃说的是真的,阿喜应该平安无事,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南氏皱眉道:“这也未必!阿喜平素一声不响的,看着就像是死心眼!万一他非要找到皇后不可呢?王妃为了保证置皇后于死地,可是专门拣了渭水水流湍急又浑浊的一段的。哪怕阿喜水性精梳,然而人力终究有穷时,一个不好失了手,这可要怎么办?”

        “……我等会儿派几个身手好又机灵的,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混出城外,找一找他们的踪迹吧?”徐子敬问了公孙喜跟皇后详细的落水地址,沉吟道,“到时候也能给密贞他们报个准信。”

        又头疼道,“阿喜怎么就看中皇后了?明明他们应该没多少接触的机会啊?”

        “他就是看中了,咱们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南氏叹口气,“还好孟氏如今元气大伤,郑侯三兄弟都没了,‘伯’字辈的子嗣死伤惨重,孟归羽兄弟因为是四房的,对皇后不甚关心,这些日子,宫里宫外,都没人想得起来她……这会儿被推下渭水,消失在宫里,想必也不至于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唉,这种乱糟糟的局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们两个唉声叹气的,上林苑中,孟归羽正脸色铁青,将一个宫人的头颅,直接扔到丹墀下,沉声问:“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留蝶?!”这时候的贵妃堪堪伺候完宣景帝,沐浴出来,松松的绾着个倭堕髻,斜插银胎鎏金垒丝点翠凤凰簪,黑漆漆的发髻,在灯下遥遥望去,光可鉴人,愈显肌肤胜雪,皎洁娇嫩,仿佛是一枝带露海棠花。

        许是年纪的关系,以及才彻夜陪着君王寻欢作乐过,近点看的话,贵妃的脸色多少有点过于白皙了,显得很是憔悴,却更似月夜下盛开的梨花,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凄冷的美丽。

        然而耳畔一对金摺丝楼阁人物珠串耳坠子,轻轻晃动就有点点细碎的金光散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一袭石榴红撒绣鹓鶵衔花纹、镶雪花锦绣球纹边的裙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曲线,配着胸口的金厢玉螭摺丝嵌珠宝珊瑚坠领,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鲜红的袖子里头露出一截白的触目惊心的皓腕,腕上拢着金凤挑排金叠胜珊瑚珠串跟包金兽首白玉镯。

        通身的珠光宝气映衬下,气势丝毫不减,仍旧是一贯骄行众人的傲慢与矜持。

        她本来看着孟归羽阴沉着脸,提了个东西进来,因为殿宇广阔,这会儿就她座位附近点了两排树形灯,其他地方不免影影幢幢的只能看个轮廓,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想着是不是孟归羽弄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来讨好自己?

        这会儿听孟归羽语气不对,又见他扔到丹墀下滚了几滚、弄出一溜儿污渍的,哪里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压根就是一个人头!

        不但是人头,因为滚动之后停下来的时候恰好正对着丹墀上的舒贵妃,贵妃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近侍留蝶!

        她有片刻的呆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继而不出孟归羽所料的抬手掩住脸,失声尖叫!

        只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良久,往日熙熙攘攘的侍者们,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也没出现!

        哪怕贵妃之前吩咐过要单独召见孟归羽,让左右暂且回避,但也只是回避在后殿,怎么都听得到动静的!

        “你……你……你也投了逆王容菁?!”舒贵妃总算回过神来,满眼惊惧的看着孟归羽,全没了平素的趾高气扬,战战兢兢的说道,“你糊涂了么?你是孟氏血脉,容菁怎么可能相信你?!何况容菁跟密贞关系很坏,密贞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孟氏的郑侯等人固然死的一塌糊涂,骠骑大将军终归还是好好儿的在北疆……”

        她一边说一边朝后挪去,是因为看到孟归羽冷笑了一声,撩袍步上丹墀,朝自己逼了过来。

        回想起往日在这位崇信侯面前的居高临下与颐指气使,舒贵妃心中不祥的预感一阵又一阵,她希望自己能够尽快逃开,但养尊处优多年,就算是高密王意图武力夺宫的那晚,也有众多忠心禁军簇拥在前,用身躯硬生生的隔开了叛军的锋芒。

        如今直面孟归羽的反目,贵妃理智上想逃,实际上腿脚却不住的颤抖着,竟是一步也迈不动!

        “容菁?”她惶恐的功夫,孟归羽已经走到她面前,两旁富丽堂皇的树形灯火,将贵妃的恐惧照的清楚又明白,这让他讽刺且不屑的笑了笑,俯下.身来,凑近贵妃的面庞,低低一笑,柔和的嗓音里满含着恶意,“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投靠?贵妃娘娘,不要岔开话题了,你也知道,如今我今非昔比,诸事缠身,可没那许多空,专门在您跟前被晾着……所以,坦白点,迅迅速速的告诉我,您让留蝶都做了些什么,好吗?”

        这番话他说的温柔又缠绵,衬着此刻两人的姿势,仿佛是情人的耳语,又如相好之间的暧昧,然而贵妃听的却是心惊肉跳,努力张了好几次嘴,才艰难出声:“本宫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留蝶一直负责伺候本宫梳妆,这个你是知道的!”

        “娘娘,您真不听话!”孟归羽闻言,叹息了一声,语气仍旧是温柔又缠绵的,下手却跟温柔还有缠绵毫无关系,他一把扼住贵妃的脖颈,舒贵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求饶或者求助的音节,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然暴起,却是直接痛下杀手!

        突如其来的窒息与疼痛令舒贵妃眼前一黑,旋即金星直冒。

        她想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发声,想挣扎,惯偎锦绣的双臂柔若无骨皎白滑.嫩,然而反抗的力道却微弱的可以不计!

        过了似乎千万年的时间,兴许也就是短短片刻,孟归羽忽然松手,将已经面皮紫涨的贵妃朝旁边一扔,贵妃毫无还手之力的跌落氍毹。

        她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咽喉,闭着眼,紧皱眉头,大口大口喘息良久,才颤巍巍的抬起头,却见孟归羽纹丝不动的站在她身侧,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丝毫看不出来片刻前的暴虐。

        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白皙,乌发如墨,朱色官袍外套着锁子甲,彰显出武将的身份,底下白绫绸裤,皂色六合靴,伫立凝望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画卷,看起来与方才一幕,似乎毫无关系。

        但这种若无其事的心平气和,却越发让贵妃感到发自肺腑的心悸。

        “……你知道了什么?”贵妃哆嗦了下,下意识的调整了下姿势,双手都捂住咽喉,用带着认命的语气问他,“你又希望本宫说什么?”

        孟归羽笑了笑,笑容灿烂的仿佛三月百花盛开的时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小桥上,因着熟人呼唤回眸的少年,然后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在舒贵妃胸口!

        他年幼的时候因为父母双故,家境艰难,所以是不曾习过武的。

        这会儿的几下子,还是在容睡鹤跟舒昭仪提议之后,安排他进入禁军,出任左威卫将军一职之后,为了防止被士卒看不起,咬着牙开始练的,所以在行家眼里算不得什么。

        但毕竟是健康的成年男子,料理一个深宫宠妃,却是足够了!

        这会儿舒贵妃被踹的只觉得胸骨似乎都断了,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痛苦的倒在氍毹上,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白腻如羊脂玉的额头,瞬间遍布冷汗!

        良久之后,才缓过来的舒贵妃,再次睁开眼睛,沙哑的嗓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让留蝶注意下公孙喜……自从你跟我们姐妹说了密贞原来是桓观澜弟子,接近、取悦我们都是不怀好意之后,我们姐妹对他就存了怨怼,之所以没跟他撕破脸,乃是打算籍此阴他一把,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之前你说要收拾盛喜的时候,跟我们借人……我……我希望打听一下密贞的近况,看看有没有报复他的可能……毕竟你这会儿应付长安城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管密贞的……”

        话音未落,孟归羽再次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然后,他抬起脚,踩住贵妃落在氍毹上的手腕,狠狠一碾!

        贵妃顿时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

        孟归羽笑容不变,脚下却越发使劲,他如今任着禁军大统领,身上穿戴都是军中之物,这会儿蹬着的靴子,底部都嵌了铜制的乳丁纹以防滑,就这么踩在贵妃手上,以他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已经足够让贵妃感到吃不消了,遑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来回碾。

        舒贵妃几乎是本能的呼痛了一声之后,就忙不迭的开始求饶!

        孟归羽平静的看着她,并不停止,直到贵妃看着他靴底的血渍中间已经有了模糊的血肉甚至是碎骨,崩溃到语无伦次的惨叫了,他才从容不迫的收回脚,在旁边的氍毹上擦了擦靴底。

        这个季节因为气候炎热,宫中氍毹都换上了清一色的浅淡,是一张缥色底掐金线联珠团窠的锦毡。

        沾着舒贵妃血渍的靴子擦拭过的地方,顿时沾上了一团暗沉沉的墨色。

        孟归羽没有理会这些,依旧垂着眸,俯瞰着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发出动物似的呜咽与低咆的贵妃,漫不经心的问:“你让留蝶,都做了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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