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容钧身型一僵,  说道：“喜欢。”

        “那我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没有。”

        江明笙闻言皱起眉头，这和她回忆里预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

        容钧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张了张嘴,  半天才艰难开口道：“笙笙，你后来转修了无情剑道。”

        “啊？”这下换做江明笙愣住了。

        她见师兄表情难看,  顿时心里一咯噔，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会是她后悔了,  始乱终弃吧。

        江明笙脑补了下那个场面，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她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应该不至于啊。

        江明笙挠了下头,  小心翼翼问道：“那师兄,  我为什么要转修无情道呀？”

        容钧深深看她一眼,  大手揉了揉她的头。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但都已经过去了。”

        容钧将后来邪虚境妖魔暴动，修炼飞升等事,  简略跟她说了说。

        走出开灵洞，视线骤然一亮，明焱山上灯火辉煌，江明笙闭了闭眼,  再睁开后,  看着师兄劲瘦挺拔的背影,  还是满心疑惑。

        “师兄你还没说，我为什么要转修无情道？”

        容钧脚步一停,  片刻后转过身来,  面对着她：“笙笙,  妖魔暴动之时你情窍被毁，从那之后便不通情爱。”

        他背光站在她身亲，江明笙仰着头，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耳边传来的话好似也隔了层层时空。

        江明笙心里一动，忽然跳起来抱住容钧，蹭了蹭他偏凉的脸颊。

        “师兄你别难过，我……我一辈子陪着你。”她说的掷地有声，但看着容钧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冤种。

        容钧接住她，还未来得及惊讶，脸上传来的柔软触觉顿时让他忘了呼吸。

        江明笙没深思细想，她把容钧的话串联起来就是，她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她，但她情窍被毁改修无情剑道，情侣变怨侣，可师兄不离不弃，回归师兄妹身份一如既往对她好。

        听起来狗血又感人，像是小说里才会有的跌宕起伏。

        但江明笙转而一想，她是穿越的，又好像可以理解了。不过这样看来，她师兄拿的，难道是先虐后甜的深情男主剧本？

        容钧稍稍回神，视线游移，而后意外对上江明笙奇怪复杂的眼神。

        他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浑身发冷，容钧看不懂师妹在想什么，但她显然是被他说的话误导了。

        容钧喉咙一动，松手放下她，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背过身打开一条通道。

        “我们回去吧。”

        江明笙正胡思乱想着，这时也回过神，看着他的背影呆呆说道：“哦，好。”

        她觉得师兄的反应有点奇怪，以为他是提及从前有些伤情，于是也不敢再打扰他。

        容钧眼里倒映着明焱山的灯火，他脚步顿了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带着师妹回到灵墟山。

        他闭眼打坐，心中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容钧远不如他表现得平静，开灵真火里，他见到了过去的自己，也终于记起被他忽略的到底是什么。

        渡劫飞升之时，“穆琮”感应到了历劫的真相，凡间百年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劫。

        容钧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是他自己在欺骗自己，其实一切早有端倪，是他下意识忽略不去深思。

        因为阻拦他的，是他真身归位前，刻意隐藏起的不甘。

        那一年，酒香弥漫的崖边，他还是拒绝了师妹。

        “师兄，我喜欢你，我想同你岁岁年年长相守。”

        “对不起。”

        师妹愣了下，假装醉意来吻他，他却主动推开了她。

        “师兄，为什么？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师妹。”

        师妹偏了下头，眼中明显氤氲着水汽：“你对我，就只是师兄对师妹的喜欢？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他没有说话，等了许久，她终于落泪跑开。

        第二天，他端着醒酒汤，却只看到一封师妹留下的信，她开始像元邵一样四处历练，甚少回宗门。

        容钧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一瞬间，他仿佛又置身于开灵洞，眼前出现一簇真火，照映出过去的他。

        “穆琮”看着他，眼里满是怼怨。

        容钧和他合为一体，终于完完整整体会到历劫时的情绪。

        穆琮天生就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的家乡被战火洗礼，元邵把他从万人坑救出来时，他一言不发，不害怕也不流泪。

        元邵收他做徒弟，亲自教养他，他却和别家徒弟不一样，始终冷冷淡淡同他亲近不起来。元邵大概也觉得这样不太对劲，后来四处游历，带回来一个灰扑扑的小团子，强行塞给他当师妹。

        穆琮一开始没有将这个小师妹放在眼里，他做自己的事并不想管她，直到她不哭不闹，饿晕在他房间门口。

        穆琮嫌弃的从地上拎起她，这才发现，这个小师妹轻的吓人，仿佛一根羽毛一样，一阵风就能从他指尖吹走。

        穆琮用法术给她洗澡换衣服，而后发现这个小家伙虽然瘦骨棱棱，但长得还算讨喜。

        小师妹醒来后不哭不闹，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既傻又呆。

        穆琮忽然就觉得她这样看着挺有意思的，于是脱口而出，让她和他一起修炼。

        那时的穆琮只是抱着随便养养的心态。

        师妹小小一团，懂事乖巧又可爱，总是师兄长师兄短跟在他身后，他的生活好似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后来师父身陨，师妹为了换一颗破神丹给他，背着他去擎渊秘境摘青壶草。

        看着她满身是伤还傻笑着的样子，穆琮第一次生出了要对她好点的心思，师妹这个样子，他真怕哪天一不注意，她就会被人轻易哄骗。

        一晃几年过去，师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穆琮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但没想到，生辰后不久，她竟然像那些女修一样，向他表白。

        穆琮心情复杂，不悦肯定是有的，但听着她哭的凄惨，看着她模样沮丧，他又觉得她实在可怜，莫名生不起气。

        穆琮觉得师妹还是小孩子心性，再加上她自己要闭关，便就由着她去了。

        但没想到，这次争吵差点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一次意外，他被几大门派联手围捕。

        穆琮一直知道他体质特殊，修炼速度比旁人快些，但他从没想到，他竟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纯阳道体。

        而身为道体的人，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沦为人牲，用来加固邪虚境的封印。

        他被关起来，像畜牲一样锁进笼子，那些人怕他生出逃跑的心思，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保证他能活着出现在祭台上，拯救天下苍生。

        穆琮没什么感觉，他看着这些人，仿佛像在看戏台上的小丑，而他不过是这出戏必不可少的道具。

        直到那天高台之上，师妹从人群杀出，抱着他一跃而下，穆琮才恍惚想到，他有师妹，他还不能死。

        邪虚境的五年彻底改变了他，也让他逐渐有了牵挂，他的目光常常会落在师妹身上，一看就是许久。

        没想到养着养着，最初的一时兴起，竟变成了他割舍不下的珍宝。

        邪虚境的日子对师妹来说难熬，但对他来说，却是最轻快的一段时光。

        后来长穗崖边，师妹再一次向他表白，这次穆琮的心境与第一次完全不同。

        她说喜欢他，她主动吻上他的时候，他明明灵魂在颤动，但却像个怪物一样冷静，最终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看着师妹，会心痛，会忍不住保护她爱护她，但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穆琮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不是不喜欢，但就像有什么隔绝一样，他始终无法说出口。

        后来师妹四处历练，他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哪怕见面，她也总是沉默难言。

        穆琮无法给她一个解释，他不怪她，也清楚这不是她的错。

        但穆琮开始感到痛苦，他难以入定，修为停滞，但最痛苦的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奇怪。

        见不到师妹，他无时无刻想她回来，想将她留在身边，但一见到她，那些思念就都变成了阻隔，挡住他所有心绪。

        反反复复的折磨，穆琮开始厌弃自我，为此生了心魔，他心魔渐深，甚至有了离体的征兆。

        直到某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满手鲜血，而师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怎么会这样？”

        穆琮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幕，他竟然被心魔控制，撕开她的灵府，毁了她的情窍。他从没流过泪，在这一刻，无法抑制的大滴落下。

        他甚至顾不上说对不起，很快便发现师妹元神不稳，像是要魂飞魄散。

        穆琮瞋目裂眦，抱着她剖出自己一半灵根修补她的灵府，终于稳住了她的元神。

        师妹昏迷的日子，他甚至做好以命谢罪的打算，但没想到，醒来后的她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并且变得懒散，很少离开长穗崖，像是很久以前他希望的那样和他待在一起。

        她彻底解脱出来，看他的眼神清澈见底，再也没有痛苦与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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