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63-66

63

        其实我们还在羽国的时候，老国王就命人将公主遇险之事尽数报与了远在兽国的白额。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能料到，回到兽国王宫时，白额会带着这么大的“惊喜”来迎接公主——

        白额国王独自一人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面，他的侧后方远远站着面容憔悴的王太后，再后面就是珠光宝气的佳夫人。佳夫人虽然站在王太后后方，但相比之下，她与白额之间的直线距离反而更短。

        佳夫人被她的美貌侍女们簇拥着，再后面就是难以计数的普通宫人了。

        在这样的人群里，一个捧着东西孤零零站在一边，离白额不远不近的内侍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白额和公主寒暄一阵后，便招手让那内侍过来。

        待那内侍走近了，我们才看清，他手上捧着一张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棺材木做的盒子。随着他一步步行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被风裹挟了过来。

        “路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白额一边和公主说话，一边示意我去打开那个盒子，“这事儿不能没个交代。”

        我的心莫名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向公主，公主微微蹙眉，但还是冲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壮着胆子去开那盒子。

        这时，白额又开口了，虽是在对公主说话，但也是要我听：“让你的侍女看过就行，你就别亲眼看了。”话语里满是体贴和心疼。

        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凝实，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磨磨唧唧不是我的性格，于是我干脆一把掀开了那满是腥味儿的盒子，强撑着往里觑了一眼。

        竟是尤达的头。

        果然是尤达的头。

        短短数秒，我的脑海里杂七杂八浮现了好多东西，最后被一种生理上的刺激震得一片空白，只剩下天灵盖上一阵挥之不去的电击感。

        两腿发软。

        “姐姐，放下吧。”那捧盒子的内侍此时抬起头来，轻声对我说。

        我这才惊觉我已拿着盒盖一动不动了半晌，硬凹着冷静赶紧将盖子归回原位。

        想走回公主身边，脚却软得不像话，于是不敢动弹，害怕迈出一步就难堪地倒在地上。

        公主远远看着，似有所觉，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头与白额继续说话。

        白额被公主牵住了注意力，倒也没再管我。

        那年纪轻轻却机灵得过分的内侍单手抱稳托盘，分出一只手来搀了我一把。

        “谢谢。”我抖着唇说。

        回头偷偷瞥了白额一眼，我心中升起一个毛剌剌的想法：此人，何其可怖！

        余光划过王太后的脸，她正怔怔地望着我这边，脸色比我还差，浑似丢了魂。

        王太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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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情比我想的还要来得猛烈。

        公主回宫的当晚，便传出王太后薨了的消息。

        我原想着，白额竟比我以为的还要狠绝，后来才从各种朦朦胧胧的传说中明白过来，竟是王太后自己挺不住，服毒自尽了。

        她死在黑背王子儿时的睡床边，枕着他的小枕头，脚边堆着一地他那时爱不释手的玩具。

        听说，她死前最后一刻，嘴里还哼哼着曾经为他唱过的摇篮曲。

        宫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王太后的丧事，白额吩咐全国上下都要为王太后治丧，以显他的孝德。

        不过他自己的生活倒是没受太大影响，每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抽空还给公主选了个新的贴身侍女送过来。

        由白额钦定送来填补爱特的缺的，是个看起来就乖巧伶俐的女孩，名唤秋奇。

        那晚我果不其然做了噩梦，醒来后仍然惊悸不已，横竖睡不着，便想一个人悄悄到院子里走走。

        没想到刚起身，便听见公主卧榻传出一阵听起来似乎很难受的呓语，赶紧过去察看，发现公主竟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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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生病期间，白额国王每天傍晚都会过来看望，脸上关切担忧之色不似作假。

        公主烧了两天两夜才终于退了热，期间醒来过几次，有时是我在身边，有时是秋奇。是秋奇的时候，公主就会哑着嗓子把我唤过来，唤来又没有什么话要吩咐。

        如是两次后，我便让秋奇去做别的事，不用与我轮值侍疾。

        公主退烧后，总算能保持清醒了，精气神也好了些，但依然没什么活力，只能躺在床上养病。

        我坐在她床边，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问：“是那天盒子里的东西吓着王后陛下了吗？”

        公主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嗓音嘶哑：“我确实害怕，琥珀，但我怕的不是那么个东西。”

        “那又是什么？”我脑子运转起来，难道公主跟我一样，也觉得白额可怕了吗？

        公主没有立刻说话，似乎不想回答，但她默了默，终是又开口了。

        “让我害怕的，不是任何具体的人或物，琥珀。它像一张网，我发觉自己没办法挣脱。”

        一张网？那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但莫名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身体每分每寸也被这东西所紧紧束缚了。它有时勒得松，有时勒得紧，松时仿佛不存在，紧时又似乎割进了肉里。

        苹果削好了，我探身想去喂公主，却发现不知何时，公主又睡着了。

        盯着公主的睡颜，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死去的爱特。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我描摹着公主的眉毛、眼睛、鼻子、嘴……两人的五官分明一点儿相似也没有。我又为何会在此时，看着公主，想起爱特这个可怜的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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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回头看去，果然是秋奇。

        她小心翼翼地探进一颗头，冲我使眼色。

        我：“？”

        秋奇无声地做口型：“王后睡了吗？”

        我点头，她于是招手让我出去。

        “有什么事？”我觉得奇怪，她把我带到了院里一处偏僻的角落。

        秋奇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布包。

        这是什么？我捏了捏，一惊：“你给我钱做什么？”

        秋奇有些扭捏：“琥珀姐姐，王后好像不太喜欢我。”

        所以呢？我望着她。我又能做什么？

        秋奇没再说下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帮不了你。”说着，我将布包还给了她。

        她有些着急，拉住转身要走的我：“姐姐，你不肯为我说话也没事……我有另一件要紧的事跟你说。”

        “什么？”

        秋奇压低了声量，一脸神秘：“晚些时候，王不是要过来么，等他走后，姐姐去一趟后面的薄荷园可好？”

        我把这话翻来覆去嚼了几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不然为何我理解不了：“去那儿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我不想知道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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