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71-75

71

        我看着白额，因为太过无语，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额却以为我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才迟迟没有回应他说的话。

        他好整以暇地将两只虎爪叠放在胸前，趴下身，骄矜地看着我：“以此作为救命之恩的答谢，你觉得如何？”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有些古怪。

        救命之恩的答谢……这条命指的是谁的命呢？

        我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我莫名就是觉得，白额他知道当初救他命的到底是谁，只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我的直觉是对的……那他这时候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目的呢？

        我静下心来思考。

        客观上来讲，我自身是没什么值得白额国王图谋的。

        没有惊人的美貌，没有迷人的身材，没有惑人的嗓音，没有过人的智慧。除此外，也不会谄媚，不会撒娇，更没有什么才艺可供国王闲暇时消遣。

        就连身份，也不过是公主身边一个侍女而已。

        那白额国王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得入神，竟一时浑然忘了白额的存在。

        他起身，迈着捕食者矫健的步伐走到我面前，喷出一口灼热的吐息，将我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想什么？”虎脑袋凑过来，用鼻子顶了顶我的下巴，语气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回过神来，赶紧告罪，并婉拒道：“之前王后遇险，我伴其身侧，是分内之事，并无什么功劳，还请王不要放在心上。若王定要论功行赏，不如找到那名人称‘白甲’的游侠。”

        白额国王抬起下巴乜着跪地的我，一张虎脸神色不明。

        一时间，尴尬的沉默令我心底发毛，不禁再一次担心起自己的小命。

        思及他有可能一气之下，一口吞了我，我又后怕起来。

        比起丢掉自己的小命，或许我还是更愿意答应他的话。说到底，他纳我为妃，从世俗意义上来讲，明明是我赚了。

        但不知为何，我心底就是不愿意——如果没有性命之忧的话，我更倾向于拒绝这个“馅饼”。

        终于，他说话了，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你还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儿没变。”

        我惊骇地抬头，一时竟忘了礼仪，傻傻地直直撞上他的目光。

        他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承认他以前见过我了？

        “哼！”他用力地甩了甩又粗又长的尾巴，划出有力的破空声响，再不看我，转身又钻进猫薄荷丛，“你回去吧。”

        72

        回公主寝宫的路上，我一直咀嚼着白额那句话。

        虽然这话的字面意思并无褒贬，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个“没变”的事实，但他的语气给我的感觉，更接近于“没有长进”这么个意思。

        转念一想，确实没什么长进。

        七八年前，我救了一个贵族，不愿惹事上身，借了公主的名头。

        七八年后，国王要纳我为妃，我心中不安，推三阻四。

        终究是那“不敢”二字。

        深深烙在我的心底。

        不知怎的，我在此时，突然回想起了缪珂妈妈的脸，以及她说的那句话。

        “殿下，这些话，不该同琥珀讲的。”

        而公主那时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我只是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太低劣。”

        低劣。

        高贵。

        两者之间似乎并不只隔着那浩瀚的学识，还有太多太多，让我感到无能为力的东西。

        73

        我回去时着实吓了一跳。

        秋奇像只鹌鹑一样跪在院子里，而公主的卧房灯火通明。

        我快走几步过去，问秋奇：“发生什么事了？”

        “王后醒了，她没找到你……”秋奇没再说下去，觑着我的脸色，转而问起别的，“你那边怎么样？成了吗？”

        她果然知道白额想干什么！那她知道他的目的吗？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暂时按下追问这件事的想法。

        “你怎么跪在这里？王后生你气了？你做什么了？”这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秋奇却不肯解释，只道：“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74

        “琥珀。”公主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我想了想，打算先跪下再回话。却没想到，我膝盖刚弯下去一点，公主便喝道：“起来。”

        “王后陛下……”

        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捏了捏眉心。

        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我刚才……”

        “算了，不必说了。”公主摆了摆手，似乎累极。

        公主知道我去哪儿了吗？我看着她，她却避开了眼神。

        我也想叹气，为什么我越来越不理解公主在想什么了呢？

        等了半晌，公主也没有下文。

        就在我打算问一问秋奇的事的时候，公主开口了：“你听说鳞国的事了吗？”

        “邻国？”我满心不解。兽国的邻国不就是羽国吗？公主为什么要用“邻国”来称呼羽国？

        公主见我这表情，便知我不知道，似乎松了口气：“没事了，你下去吧。”

        “王后陛下，秋奇她……”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一声脆响，于是顿了顿。

        公主看了我一眼，刚才一直放在桌下的左手抬起来，往桌上丢了个东西。

        “她做事不小心，把王给我的宝贝弄碎了，小惩为戒。”

        竟是那颗曾经救过我们性命的“神的眼泪”，此时已碎得不能再碎，只是……

        “血？您的手？我来帮您包扎一下……”

        我大惊，正要去找医药包，却听公主淡淡道：“无碍，秋奇已经处理过了。我只是太心疼了……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凝视着公主的表情，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容置喙，于是只能慢慢退了出去。

        只是，已经碎了的“神的眼泪”，公主为什么还要拾回手里？！

        75

        我怒气冲冲地去找秋奇，可还没等我向她发难，她先冲我一笑，道：“怎么样，你今天收获颇丰？来日可别忘了我。”

        “你怎么做事的，为什么弄碎了王后那么喜欢的‘神的眼泪’？”我责问道。

        秋奇怔了怔：“王后说的？”

        我感到怪异：“怎么？”

        “既然如此，那这错我认了。”秋奇低眉顺眼地说。

        “什么意思，你没弄碎‘神的眼泪’？”我想起刚才听见的那声可疑的脆响，“那你做错了什么？”

        “我弄碎了‘神的眼泪’。”

        “说谎！”我大怒，“告诉我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若不信，那就去质疑王后陛下吧。”

        “你明知道……”我气结，忽然想到什么，转而问道，“邻国怎么了？”

        “咦？”秋奇顿了顿，又笑了，“你想知道鳞国发生了什么？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塞给她：“拿着，比你之前要给我的可多了不少。”

        “我拿钱贿赂你，你还觉得我缺钱？”秋奇完完全全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答应王了吗？”

        “没有。”

        秋奇惋惜地叹了口气，皱眉思索，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道：“算了，告诉你吧，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鳞国的锐牙公主爱上了我们的王，执意要嫁到兽国来，但鳞国国王不舍得他的宝贝女儿只能做侧室。”

        原来是那个“鳞国”！我震惊。

        之前公主跟我说起的时候，我完全没往“鳞国”这个词儿上想，因为它太强大了，像个传说中的国度。

        “太突然了……”我讷讷道，“不，这，难道说……”

        白额想废后另娶？

        他……他怎么敢？！——不，他真的敢，兽国本来就比羽国强大，以前没有鳞国参与的时候，羽国是兽国最好的联姻对象，但现在……不是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些话？

        等等，是了，我明白了……

        纳我为妃，是他给公主的补偿。

        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对公主忠心耿耿，提升我的分量，也是对公主的一层保护。

        我的目光落到仍旧跪着的秋奇身上，包括她的到来，也是白额的补偿。

        所以她眼下之所以跪在这里，是因为她作为白额的传声筒，已经向公主说明了这些不堪入耳的事了吗？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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