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大年初三这天，昭姐儿跟她娘，正在堂屋聊天。昭姐儿让张婶给她寻了个火盆，在屋檐下烤蚕豆，红薯吃。

        正在说话，门外响起里正刘广汉的声音，“家里有人吗？”

        “有。”张婶忙丢开手边正剥着的毛豆，转身去开了门。

        大叔公看看张婶手里的毛豆壳，笑道：“在做着晚饭呢。你家老爷在家吗？”

        “在呢。”张婶说着，把里正请近院子。

        何氏正疑惑这里正大过年的，来她家作甚，只在堂屋喊刘从义，“当家的，出来下，里正找你。”

        刘从义正好辅导完赵慎之功课，从书房出来，将里正让进堂屋。里正坐定后，只东看看西瞧瞧的，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刘从义闲聊着。

        “大叔公，今儿怎么有空来串门？”刘从义让张婶给里正倒上茶水，一边暗暗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既这么着，那我就直说了。昨儿二愣子他妈来找我，想为他家二愣子求娶你家昭姐儿。”大叔公不慌不忙的接过茶盏道。

        “我看你们两家，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总比外头来路不明的放心些，所以才想着多这个事。昭姐儿跟二愣，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禀性也都是知道的。他呢，心眼虽粗些，比不得那些油嘴打花，会说会闹的，却也是个实诚人。且他天生一把好力气，正是庄稼地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姑娘家嫁人，不就图个依靠嘛……”

        昭姐儿见大叔公来找她爹，本以为是有什么正经事，谁知竟是来给她做媒的。按风俗昭姐儿更应该退出去才是，但昭姐儿是个有主意的，一听是说她的婚姻大事，屁股都抬起来了，又默默在火盆旁坐下。装作没听到一般，默默的烤她的红薯去了。

        刘从义抬眉看了大叔公一眼，心里头却一下翻了七八个跟头。现今村子里已经传遍了昭姐儿跟肖宝栓的事，他不信里正竟没听到的。只怕是里正有私心，他家英子喜欢肖宝栓，要把肖宝栓配给英子，才故意来替二愣子说亲的。

        大叔公见刘从义只低头不语，便又道：“俗话说，买猪买圈。他二愣家的家境虽比不得你家，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富户，且他老子娘会打算，这家里的小日子正过得红火着。二愣他妈你也是知道的，是当家的一把好手，且性子也好，不是那种会刻薄儿媳的人。昭姐儿若过了门，她待昭姐儿，必会象待亲姑娘似的。”

        何氏在一旁听了，心里暗暗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二愣妈是最会算计的一个，若对她没用的人，只怕她是连一眼也不会看的。且不说二愣还是个缺心眼的愣头青呢。只是……大叔公是长辈，也是族长，轻易不好得罪的。

        刘从义少不得要想个周全的借口，推托了此事才行。他这边厢正在想着如何开口推拒，大叔公那边仍然在劝导着。

        刘从义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阵恼怒，却又不好表示出来。

        大叔公笑道，又转头看正在烤红薯的昭姐儿，对昭姐儿说：“我晓得，你是个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的。今儿大叔公就老着脸帮你做一回主，就他了。明儿你只等着做新娘子就是……”说着，大叔公便要起身，大有一副他说了算，你家默许就行的态度。

        刘从义听罢，顿时脸色难看极了，当场就要发怒，你刘广汉算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即是族长，又是里正，便是村里谁人都任你拿捏不成？

        刘从义怒道：“我家昭姐儿的事，就不劳里正你费心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没见过哪家叔公，越过亲生父母，做主的。”

        昭姐儿怕她爹得罪里正，忙拦住里正道：“大叔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有一条，必要给他寻个上门女婿。二愣是家里的独子，他老子娘肯舍出来的？若是肯，那还罢了。若不肯，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里正一时竟也愣住了，不由心里乐开了花，半晌才道：“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成全你？只有一条，你可想清楚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可就是再收不回来的了。别今儿二愣子来是这个回答，明儿别人来了，你又是另一种说法的，那就不好了。”

        里正本就不是诚心来给二愣子说媒，二愣子那傻样，刘家必然是看不上的。他只不过以二愣子做借口，要逼着昭姐儿，绝了招宝栓作女婿的心思。以防刘、肖两家后面协商着，只需得以后生了孩子，让家里的一个男孩儿姓刘，这婚事儿反倒成了。

        但若昭姐儿一定要招上门女婿，他还何必费这功夫来说媒，宝栓家也是必不同意的。那除了昭姐儿，这刘家村哪儿还有比他家英子更漂亮的姑娘，宝栓必配他家英子了。

        “她小孩子不懂事，说话不作数的。”刘从义在旁阻了昭姐儿的话头，这傻丫头，咋一下就掉进，里正这老狐狸挖好的陷阱里了。

        “这个我晓得，必不会出尔反尔的。”昭姐儿却抢先一步应承道。

        望着昭姐儿，大叔公忍不住说了一声：“真是个傻丫头！”

        大叔公起身走到院中，又扭头看看肖家的方向，道：“最近村子里有很多闲言碎语，都是说你跟宝栓的。我知道你们俩都是稳当妥帖的孩子，必不会有他们说的那些子歪事，只是如今你们都大了，这人言可畏的，也该避着些嫌。”

        不知什么时候赵慎之，在书房听到外面的声音，也出来了。听到里正这般为难一个小姑娘，不由在门外回怼道：“大叔公倒不必担心，肖宝栓你们看是好的。我家昭姐儿，他可不见的配的上。闲言碎语这事，我倒是听了不少肖宝栓和英子的，村里都说他们走的近呢。”

        “松哥儿也在呀。”大叔公被赵慎之一顿抢白，面子有些挂不住，只能随口打招呼道，在心底暗骂臭小子，一点尊老都不懂。

        同时大叔公心里也是一阵冷哼，心里暗想你小子现在装的人模狗样的，他刘、肖两家正在相看的事，最开始还没传出风声，可是你小子巴巴的派了下人来告诉我的，还托人送了五百两银子来，让我把这事一定搅黄了。现在在刘家倒装的一副正人君子做派，这小子可算不得好人。

        大叔公又是族长，又是里正面上自然挂不住，但为着赵慎之镇远侯四公子的身份发作不得，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英子，又确实准备招肖宝栓作女婿。

        大叔公便“呵呵”干笑两声忍了下来，但还是表面奉承，实则话里藏针的说道：“唉，我们平头百姓不像赵公子，认识的都是人中龙凤。升斗小民嘛，没什么见识，自然看谁都是好的。”

        大叔公又转头对昭姐儿说：“只你又说非要给你阿爹找个上门女婿，幸而你们之间是没什么的。好了，你们忙吧，我走了。”

        说着，大叔公一摇一摆地走了。

        昭姐儿却愣在了门边上。她正得意着自己跳出了里正的计谋，却不曾想差点儿被他这最后一句话给呛死，现今倒是她成了骑虎难下。

        “你呀，你……嘴怎么那么快……”何氏气得直点昭姐儿的脑袋，管你找不找上门女婿，就是不同肖宝栓相看，你最后也得成亲家人不是，没到最后一刻话不要说死了呀。

        赵慎之在旁边劝道：“师娘莫生气，您也莫训昭姐儿了。这里正没憋好屁，这又不是什么把柄，难道还非得按他说的做，如了他的愿？！”

        “是呀，昭姐儿。这男婚女嫁，他一个外人，可跟他没有干系。咱们不能听他的摆布。”

        刘从义心疼女儿，劝慰道。他暗地里却是叹了一口气，一口唾沫一根钉呀，这临了还让人拿住了话头子，让人撮脊梁骨。

        昭姐儿想到刚刚里正一副小人得志，正中下怀的模样，突然间，一股酸涩刺痛的感觉爬上昭姐儿的心头。

        看着赵慎之那张笑脸，想起村子里的种种传言，又想到才刚大叔公的那番话，一时间，恼怒、羞愤、委曲、难受……种种情绪一下子塞满了昭姐儿的胸臆。

        “你们不要管我，让我安静会儿。”

        昭姐儿忙转身推门走进屋，狠狠地将门插上。刘从义夫妇摇了摇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随她冷静会儿去吧，也双双回了屋。

        赵慎之见昭姐儿生气，却是不忍心不管的，忙追了上去，隔着门想了想，道：“你大可不必把里正的话放在心上的。师父……”

        他的话刚一出口，昭姐儿便拧起了眉。想着赵慎之前几日跟她真真假假的告白，这几日全作了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现今竟又要她说话不算话的，她心中不由恼怒起来。

        昭姐儿“哗”的一下打开门。

        “爹娘的心思我最知道，他一直想要个上门女婿的。也只是因为爹担心我，最后才那么说罢了！”

        赵慎之只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并没有注意到她那难看的脸色，“师父的意思，也只是想要有人顶了你们刘家的门户而已，并不是非要个上门女婿不可的。”

        赵慎之放缓语气又道：“我知你恼我，不明确的给你个答复——直接答应你，上你家作上门女婿最好！”

        昭姐儿让人说中心事，恼火地一把推开赵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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