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今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夫人刚处理完内宅的大小事宜，正在喂一只雪貂。

        这雪貂是别人给苏大人送的，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小东西长得乖巧机敏，见到有陌生人进来，“吱”的一声就竖起了背上的毛。

        “好孩子安静点，不怕不怕，自己人。”苏夫人抚摸着雪貂的背脊，让它放松下来，又转头对昭姐儿说，“你看这雪貂漂亮，精神吧。等过几日府衙得空了，咱们带它去打猎。这家伙撵兔子，可是一把好手。”

        那雪貂好似通人性，知道苏夫人在夸它，也得意洋洋的“吱吱”叫着回应。

        昭姐儿看了看，回答道：“这雪貂眼睛明亮大小一致，耳朵牙齿干净，胡须长亮，毛发光滑如绸缎，不见一丝杂色，是万中无一的好貂。”

        苏夫人听罢，面露喜色，“我就知道，在几个夫人里，你是最懂行的，不亏是京城出来的，有见识些。”

        苏夫人新得了爱宠，自是百般宠爱，将这雪貂像孩子般，抱在怀里逗哄着玩儿。但一会儿也察觉到了，昭姐儿不似往日活泼，话也变得少了许多，且面露难色。

        苏夫人轻轻抚摸着貂背，屏退左右，问道：“昭姐儿，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说罢。”

        昭姐儿听罢，也唤了喜鹊去外面候着，待下人们都出去了，“噗通”一声就跪在苏夫人面前，声音可怜道：“还请苏夫人救命！”

        苏夫人见昭姐儿跪下，心里暗道，怕是什么大事。但这两口子，平日看着为人正派，也不与人拉帮结派，也不找人“吃拿卡要”，合该是没什么大事才对。

        苏夫人静静审视着昭姐儿，等她后话。

        昭姐儿见苏夫人眼神带着询问，便一五一十的将三岔林的事讲了一遍，隐去了喜鹊、张叔补刀那一段儿。又将赵慎之这次捉拿的那批人口贩子的事说了，又讲了其中因果干系。这次捉拿取人内脏行巫毒之术的人口贩子，同那三岔林被杀二人是一伙的。现在这伙人，以此作威胁，想要逃出升天。

        赵慎之与她商量，自然是不能放了这群歹徒的，但其中又牵扯着昭姐儿的事，所以只能求到苏夫人这里。

        昭姐儿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檀香木锦盒，内装有三千两银票，献给苏夫人。

        苏夫人听罢，真如赵慎之所料，觉得昭姐儿情有可原，那么一个弱女子，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她能做出什么决定呢。她若对歹徒有一丝的怜悯，怕是这辈子就永坠炼狱了。

        苏夫人也不忙接锦盒，先说道：“你先起来吧。”

        昭姐儿也不起来，顺势将檀木锦盒，放在苏夫人榻边小几上，仍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苏夫人见昭姐儿早已哭成泪人，将昭姐儿扶了起来，又说道：“我也知道你当时别无选择了，这事我会代你向我家大人求情的。”

        昭姐儿听到苏夫人的回答，顿时铭感五内，又要给苏夫人下跪。

        苏夫人忙拉住她，“跪什么跪，男儿膝下有黄金，难道女儿膝下就没有吗？”

        昭姐儿却是不肯执意要跪，“苏夫人您说的极是，男女膝下有黄金，都轻易不该向人下跪。但天地君亲师确是必须跪的。苏夫人菩萨心肠，愿意救昭姐儿一命，自然是昭姐儿的再生父母，当得起昭姐儿这一跪。”

        苏夫人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只由得昭姐儿跪下。昭姐儿跪下后，又匐地向苏夫人连磕了三个响头，泣声说道：“谢苏夫人救命之恩。”

        苏夫人忙将昭姐儿扶起，共坐在榻上，将昭姐儿散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说道：“我可怜的孩子，这段时间吓坏了吧。”又将昭姐儿头依靠在自己肩上。

        昭姐儿红肿着眼点点头，故作坚强的用手摸了脸上的泪。

        苏夫人心中顿时涌现出对弱者的无限同情，说道：“好孩子莫哭了，既然你求到了我这里，又照着天地君亲师，给我磕了头。你又是同我儿女般的年纪，你便认我作干娘吧。”

        昭姐儿听罢，忙自榻上起来，自去端了茶水，恭恭敬敬的跪下，将茶举过头顶，说道：“干娘喝茶。”

        苏夫人接过茶，又将她拉起来，笑着说：“这孩子就是实诚，怎得又跪下了？”

        昭姐儿脸一红，“女儿嘴笨，不知道怎么感激干娘，也就剩下跪敬茶这一个法子了。”

        苏夫人听后，哈哈一笑，又给昭姐儿打了一剂定心丸，“你放心，自今日咱们便是母女了。哪儿有母亲，不帮儿女的道理。”

        “多谢干娘。”昭姐儿乖顺的谢道。

        随后苏夫人，又说出问出了心中，久而有之的疑惑：“女儿，你跟赵慎之是不是还没成亲？”

        昭姐儿被问的一愣，心中降下万顷雷霆之惊，吓得瞠目结舌，半响才缓过神来，点点头道：“干娘，是如何得知的？”

        苏夫人不赞同的摇摇头，这真是个傻姑娘，“这人的年头活久了，自然就看出来了。你初来辰州，我便见你眼神清澈无邪，没有婚后女子的妩媚，也没开脸，完全是一张未婚少女的脸庞。”

        苏夫人顿了顿，但毕竟是结婚二十多年的人了，这些也不是不能说，便又道：“再见你，走路姿势，就跟确信了你们还未同房。”

        昭姐儿也只能道出无奈，“赵慎之外放辰州前，已经同我父母提了亲，但时间紧迫婚事还没办。原想着过个半年、一年，待他休年假时回京成亲。”

        昭姐儿又叹了一口气，“却哪知天意弄人，前段时间赵慎之在辰州，害了疟疾，几乎病死。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来找他，照顾他。”

        苏夫人点点头，赵慎之当时确实病得严重，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看了很多大夫都一直不见好转，大家当时都准备给他办理后事了。还好年轻人心地坚定，硬生生挺过来了。

        昭姐儿又回忆起，收到元宝告急信时无助的心情，“当时赵慎之病得太严重，我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来的辰州。想着好歹见他一面，哪怕是来接他回家。其他的顾虑也就抛之脑后了，什么男女大防，什么无名无分，都不在乎了。”

        昭姐儿摇着头，满不在乎的又坚定的道：“现在也知道自己莽撞，但如果再来一次，赵慎之那样的情况，我还来，还来辰州看他，还来辰州接他。”

        想到赵慎之当时可能会死，昭姐儿不由又捂脸痛哭起来。

        “唉，傻孩子，痴情儿女呀，你倒是个痴情的种子。”苏夫人怜惜道。

        她看着昭姐儿，思绪不由飘回了年轻时，看见昭姐儿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苏玦是战乱时受伤被她父兄所救，她在病床前帮忙照顾，一来二去处出了感情，非苏玦不嫁。

        苏玦年龄大上她许多，她父兄自然是不同意，边疆那么多好男儿，与她岁数相当的，年轻俊美的比比皆是。她父兄觉得这苏玦完全是个白眼狼，好心救他，他倒招惹上救命恩人家的小姐。

        但她就看准了苏玦，觉得他必定能大有作为，且能待她一心一意。她铁了心要和苏玦在一起。

        这些年下来还好，证明她眼光不错，苏玦在官路上一路恒通，待她也一心一意，成亲快二十年，一个通房都没有。她是少数赌男人，赌命运没有输的女人之一。

        现在看着昭姐儿，苏夫人有一种时空穿梭的感觉，年轻的自己又站到了她的面前，只是更傻一些，更大胆一些，更性情一些。她得让年轻的自己，仍旧能够幸福。

        苏夫人揩了揩昭姐儿脸上的泪，不容置疑道：“你回去让赵慎之，来找我们给你保媒，你们在辰州把婚事办了。”

        “干娘……可……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成亲了，这不自己打自己脸面，招人诟病？”昭姐儿说出心中顾虑。

        “到底是年轻看的不够长远，闲话是会有个两三句，但只是一时的。奔者为妾，你们这一直不成婚，吃亏的是你。不要说什么你们实质是清白的，什么关系也没发生。那赵慎之毕竟是男人，现在你们还什么也没有，不代表他一直能忍得住，男人在这方面没有定性的。”

        苏夫人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她，又问她，“难不成辰州三年，你打算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他过？”

        昭姐儿自是不愿意，连忙摇头。

        苏夫人又说道：“且上峰给你们保媒，谅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多谢干娘，为女儿考虑。”昭姐儿动容道，随后又跪下给苏夫人磕了个头。她原想着只是来求苏夫人，帮她求情。哪想苏夫人待她这般热忱，这般真心。这许是上辈子的缘分，才教她遇上这样的贵人。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又跪下了。”苏夫人皱眉道，佯装生气道：“我当你是同我般爽利的女子，你这再动不动的跪我，我可不喜欢了。”

        昭姐儿顺势站起来，破涕为笑道：“干娘莫生气，女儿也就今日这般不爽利，干娘的恩情女儿无以为报，只能这般不爽利的表示感激之情。女儿必当铭感五内，孝敬您如亲生父母。”

        苏夫人见她如此知情识趣，内心欢喜，仍将昭姐儿拉了一同坐到榻上，又乐呵呵道：“好！好！好！母女俩何必说这种见外话。”

        “来人，打盆温水，给赵夫人净面。”苏夫人又唤了下人进来，服侍昭姐儿重新梳妆打扮，整理仪容。

        然后苏夫人又留了昭姐儿用午饭，昭姐儿不敢推辞，只得陪着苏夫人用了饭，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待到苏夫人瞌睡，该到午休时间，母女二人才依依作别。

        昭姐儿带着喜鹊，出了苏府，就加紧脚步，出来找赵慎之，这中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怕是都等着急了。但出来昭姐儿四下张望，却不见赵慎之人影。

        赵慎之却是早看到昭姐儿了，为着人多眼杂，下属来上官府邸也常有，但低调行事才是。赵慎之便唤元宝，将马车停到了苏府旁边的弄堂里。

        昭姐儿一出来，赵慎之就唤了元宝，将车驾出去，将昭姐儿接上马车。

        “事情怎么样了？”赵慎之关心的问道。

        昭姐儿点点头。

        赵慎之又问：“东西，苏夫人可收下了？”

        昭姐儿又肯定的点点头，赵慎之的心才算有一半放回肚子里。

        昭姐儿又说道：“苏夫人还收了我作义女。”

        赵慎之听罢，眼睛一亮，心整个才会回肚子里，长吐一口气，好似将胸腔内的浊气都吐了出来，只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可吃饭了？”昭姐儿关心的问道，接着又向赵慎之说明这么晚才出来的缘由。

        “苏夫人收我作义女后，硬要留我吃午饭。我不敢扫了她的兴，才逗留到这么晚的。”

        赵慎之一大早将昭姐儿送来，一上午都提着一口气撑着，一点都不饿。现在昭姐儿的事，有了着落，他倒一下子饿了。

        “昭姐儿做的真棒。刚刚不饿，现在倒觉出有些饿了，有一点，咱们回家吃饭吧。”赵慎之摸摸昭姐儿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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