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突然落进怀中的温暖显然让门口进来的人感觉很不可思议。

        乔盼波没有抬头，过量的吐真剂使她大脑运行缓慢而且迟钝，她现在唯一的反应就是不能让屋子里的坏人把自己带走，所以手下搂抱地愈发紧密。

        来人显然也被这一出变故弄得惊呆了，他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屋子里面的人齐齐对他喊了声“小少爷”，对来人的问题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还是时闻面不改色地让所有人都先出去，然后淡淡地说：“这小孩的父母意外去世，我看她可怜，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他的办公桌里还藏着吐真剂，房间的地板还残留有拖拽留下的细碎血肉，乔盼波的脸还因为方才的巴掌火辣辣的疼，但是这恶魔竟然能做到毫无人性地在自己弟弟面前撒谎。

        “你……”尽管乔盼波的意识模糊，她还是想转过去揭穿这个人的罪行，但是她回头，却触碰到了对方警告的目光。

        好像只要她一说出真相，等这个男孩走远，就会马上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年幼的乔盼波意识到现下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生机了。

        对方毒蛇一样的目光如影随形，年幼的乔盼波紧紧抓住男孩的衣领，混沌的意识与强烈的求生欲望交织，让她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忽然，她感觉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男孩把她摁进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质感极好的衣服面料完美地吸收了乔盼波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别怕。”

        她听见男孩这么说。

        虽然语气很稚嫩，但是里面蕴藏的坚定已经隐隐透出他日后雷厉风行的影子。

        “我也没有爸妈了。”

        小男孩的话让脆弱无助的乔盼波更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摆，甚至旁边那个恶魔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说出了下一句话：

        “以后我保护你。”

        乔盼波乍然从回忆中惊起，发现自己正把被子死死捂着整个头顶，几乎让她要背过气去。

        酒店里所有的灯都被她打开了，四周没有一处阴影，让乔盼波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我安全了。

        我长大了。

        我把那个恶魔送进了地狱。

        所有痛苦不堪的回忆都伴随那个稚嫩但是坚定有力的声音潮水般褪去，乔盼波坐在床上，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停止了颤抖，大脑里那些喧嚣也趋近于稳定。

        梦里那个男孩就是同样年幼的时储。

        也许是吐真剂的副作用，也许是时隔久远，乔盼波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时储是什么样子，但是那包容了她所有眼泪的肩膀和隔绝开伤害的手臂，甚至对方散发的温暖体温，都让那些灰色的记忆不那么死寂。

        时储后来也确实如他所言，在乔盼波成长的那段人生里，一直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他帮她打跑敲诈学生的流氓，每天放学不与小弟鬼混，准时接她回“家”，每天背着两个人的书包护送她上学，嚣张地告诉所有人乔盼波是有人罩着的。

        他是那么好、那么耀眼。

        乔盼波生生强迫自己打断所有思绪，不去想和时储有关的所有事情。

        她既不想再去卫生间洗漱，也完全不想离开被子的保护范围。

        乔盼波捞出身旁床头柜摆放的平板，近乎冷漠地透过黑色屏幕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打开了邮件的界面，手指删删减减，最后还是给心理医生艾利克发过去一条问询的消息。

        “我的焦虑症，可以痊愈吗？”

        艾利克是一名很严谨的医生，他很快发过来自己的回复：

        “只要积极、规范的治疗，少接触焦虑的触发源，积极吃药，情况肯定会维持在可控范围内的。”

        乔盼波看着那条回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边没有等到回应，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也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要提醒你，你不可以只等发病的时候才吃药物，也不能再逃避治疗了。你算算你这一年，一共才来我这里检查了几次？”

        乔盼波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好半晌，她才回应道：“我过段时间就回意大利，顺便去找你。”

        她把平板放下，任由自己放空地躺在床上。

        反正算起来，她和星焕合作的画稿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再过一段时间也要回到意大利去。

        乔盼波从来没有畏惧过崔灵这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全然抛弃自己道德和良心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把多年以来收集到的时闻的犯罪证据移交给警方处理。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她自己的病症。

        人这种生物还真是脆弱，从生下来似乎就总是容易生病，小到感冒和流血，大到癌症和艾滋，哪怕拥有了健康的身体，也不一定拥有健康的心灵。

        乔盼波具体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焦虑症的了。

        这种病症似乎可以追溯到得知父母死讯的时候，也可以是时闻派人和数条凶神恶煞的狗在雷暴天气追寻她的踪迹的时候，或者是那天在拉上窗帘的黑暗房间，被数双冷漠的眼睛紧盯着注射进吐真剂的时候。

        反正她那时候年幼，仅有的反应就是害怕，这应该也是绝大多数人的反应。

        总之哪怕被时储带回时家气派的大宅，每天和他一起做功课、玩耍的时候，那种偶然而来的惊悸和恐慌还是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乔盼波。

        特别是遇到打雷的的天气，她似乎对其有了应激反应，只要一遇到雷暴天，她就会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恐惧，好像暗处随时有一双紧盯着自己的双眼，又好像回到了那个被凶恶的狗咬住小腿的夜晚。

        这种莫名而来的恐惧带来的就是更深层次的害怕。

        那时候的乔盼波不知道焦虑症的存在，她觉得自己不正常。所以乔盼波每次发病，都会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被人看出来，哪怕害怕独处，也要把自己关在无人的房间。

        她瞒得小心翼翼，再加上普通人对焦虑症这种精神类疾病认知的缺乏，这么多年下来，即使是时储那么心细如发的人，也只知道乔盼波害怕打雷。

        就这样吧。

        刚发过病的乔盼波疲惫地躺着。

        时储和他那个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的哥哥不一样，他虽然看着有些大少爷脾气，但是做事情靠谱、温柔细心、极有号召力，这些年想和他做朋友和做男女朋友的人从来就没有断绝过。

        都说谈恋爱随着时间的推进和新鲜感的减少，会越谈越像白开水，但是乔盼波就她和时储谈过的那一段来看，他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对象，该配上的不说有多完美，但也应该是温柔的、健康的女孩。

        ——总之不会是有精神类疾病的。

        那之后的几天，乔盼波再也没有出过门。她把自己的画稿重新审视和改善了一遍，最终给星焕那边发了过去。

        对于她精湛的画技和独特的风格，星焕那边很满意，连第二次删改都没有就直接通过了。

        剩下的事情全部都交给那边的专业人员，但是新人物到底还没有推出，以防万一还是需要乔盼波再待在酒店等一阵子。

        幸而星焕的效率从未令人失望。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乔盼波就在星焕科技的官方微博上看到他们推出的公告，伏夏作为一名游戏主播，也在第一时间就千方百计做任务加氪金，马上兑换新角色，并打算在今晚直播。

        乔盼波为了看《召唤空间》游戏玩家对新角色的反馈，也为了对伏夏表示支持，当晚就登进了她的直播间里。

        伏夏正在对新人物的外观大加赞扬，嘴里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网友的反馈也没有辜负乔盼波的努力，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夸赞声。

        伏夏开始讲解新人物的各类技能加成，太多专业的术语让乔盼波有点迷糊。她手指不小心轻轻往上一划，就进入了别人的直播间。

        乔盼波正打算退回来，却发现这个直播间是星焕媒体运营部官方的直播。

        他们同样在介绍公司推出的新人物以及各类玩法，游戏的场景还有点儿熟悉，但是乔盼波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

        乔盼波凑上前，想看得清楚一点儿，却意外发现直播间的角落站着个人。

        那人估计也没有发现自己意外入镜了，正站在玻璃门的后面，满脸不耐地看着一份企划案，修长的手指在其上快速翻动。

        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了红色，非常不符合企业低调文化，张扬而夺目。

        乔盼波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

        那人是许多天不见的时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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