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翌日傍晚，祝嘉鱼便让桃夭带路，去他们与中间人接头的地方。
为了不惹人怀疑，林致的人在她们身后远远地跟着。
桃夭带着祝嘉鱼先租了马车，赶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又带着她走上一条凶险的山路。
路两边是深山茂林，桃夭提着灯笼，微弱的灯光，依稀能支撑两人辨认出脚下的路，不让她们踩到荆棘与陷阱。
注意到桃夭隔三差五回头，又不断地四处张望，祝嘉鱼冷笑着问：“想逃跑？”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要明白，虽然我也觉得你罪不可赦，但我实在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所以我决定把这种棘手的事交给大邺的律法。”
见桃夭将目光投向她，祝嘉鱼换了种说法：
“意思就是，无论发生什么，在那之前，我都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当然，如果你非要找死，我也会成全你。”
“不用我说，相信你也看到了，这里密林遍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想必扔到林子里一晚上就会被豺狼虎豹分食干净，连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也许它们会拖着你的身体在林子穿行，你全身上下都被磨烂了，没一块好肉，它们也不会停下。你要是运气好，它们一口咬掉你的头也就算了，可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你还要先被啃食掉手脚，而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猜你最后，是先被整个地吃掉，还是先失去手脚痛死过去？”
桃夭捏着灯笼柄的手更紧了一些，她死咬着牙关，不肯在祝嘉鱼面前露怯。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祝嘉鱼描述的情形，还是在为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而感到害怕。
但是……光听祝嘉鱼的话，她就已经能想象到自己逃进山林之后会遭遇多么恐怖的事情。她确实生了逃跑的心思，可经由祝嘉鱼这么一番话，她也确实不敢再动那样的念头：
如果说面对人世的险恶，她尚且能有几分把握使自己不至于落入太糟糕的境地，可在生性凶残的猛兽面前，她实在无法保持乐观，毕竟先天差距不可逾越——她再心狠手辣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就像祝嘉鱼说的那样，真遇上了野兽猛禽，她三两下就有可能被撕碎。
但是……
祝嘉鱼根本不知道她们待会儿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桃夭忍无可忍：“你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她还以为祝嘉鱼是不小心着了她和李三疤的道，被拐到山上的。
“既然得救了，你好好地回家去不行吗？就算真要把我扭送官府我也认了！总之那个地方我不想去！”
在她看来，就算是被关进大牢，也比带着祝嘉鱼去那里，然后被胡阎王发现她反水强！
到时候一有不对的地方，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不，死了也比落到胡阎王手上好！他是名副其实的活阎王！
祝嘉鱼没有说话。
她一开始只是想追查萧小姐的下落，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做点什么。
但眼看着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从桃夭的言语中也能听出来，他们诱拐倒卖的少女不在少数。
祝嘉鱼便觉得，她更应该去做这件事了。
说到底，无非是那四个字，但求心安罢了。
兴许她去做了，以后受害的女子就能少一些，伤心的父母也能少一些。就算没有做成，她也可以设法再作打算，至少将来想起来，不会因为自己今时今日无动于衷感到后悔。
总要有人去做的，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没有得到回答，桃夭跺了跺脚：“我！问！你！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祝嘉鱼回过神来，朝她散漫地一笑：“兴许是因为，我良心未泯吧。”
桃夭仿佛见鬼似的看了她一眼。
这四个字在她听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从来不相信人有良心。
她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见过太多的丑恶，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很多时候，良心不过是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她嗤了一声，没把祝嘉鱼的话当真，只迟疑地问道：“你待会儿，一定会……保护我？”
祝嘉鱼颔首：“所以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了吗？”
桃夭抿了抿唇。
就在祝嘉鱼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听见她开口：“那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当家的男人，江湖人称胡阎王。他手中把持着不可估量的财富，手上也沾染了深厚的罪孽和鲜血。”
“我和李三疤，至多每半个月能去一次那里。但去那里的，远远不止我和李三疤。你之前问我，被送走的姑娘会怎么样。”
“她们就是被送到这里，然后等待买家挑选，能被买走的就走了。如果没人买，她们就会被留下来的，要么打折双腿，要么被戳瞎双目、砍掉舌头……总之你能想象得到的最为惨无人道的做法，都能应在她们身上。”
“我和李三疤诱拐的是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但也有更丧尽天良的，专挑三五岁大小的小孩送到胡阎王那里。”
她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词用得不恰当——归根结底，他们做的都是一样伤天害理的行径，又有谁比谁好得到哪儿去呢？
然而祝嘉鱼却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她想起盛安伯府的小公子，忍不住询问道：“小孩也和女子一样的遭遇？”
“都一样。”桃夭低声回答。
她当初从书生家中逃出去之后，就落到了胡阎王手里。
她那时候生得面黄肌瘦，五官也没长开，没有买主肯要她——能寻到胡阎王这条门路的买主，都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是看不上她的。
就在她快要被胡阎王的人拉下去砍断双手的时候，偶然遇见了来送人的李三疤抱怨说，现在那些女子都很有戒心，越来越不好下手。
为了活命，她自告奋勇，说可以帮李三疤，她年纪小，又是女孩，能装可怜扮柔弱大大消除那些女子的戒心，从而让李三疤可以很好地下手。
也就是借此，她才得以从那里逃脱。
可是和她一起，落入那个人间地狱的男孩，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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