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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心如老狐 性如磐石


孤山、老殿、紫雾、白骨。

如此森然的环境中,竟折射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或许是撑到了极限,又或许是对道人恨到了极致,就在道人一手持着葫芦,一手捂着脚筋查看伤口时,原本苦苦支撑的大寨主铁竹忽然将鼓荡在表皮的血气尽数运转到双手上,大吼一声,整个人如炮弹般,朝着道人的方向急冲而来。

眼前一幕极为诡异,就在铁竹朝着道人冲杀的过程中,身上的皮肉好似冰雪消融般,纷纷被紫色云雾吞噬殆尽。

冲到道人近前时,腰腹之下,已经完全被白骨取代,腰腹之上,淡淡的血气护持下,倒还勉强保持着囫囵样,半人半骨的模样相当骇人。

“杀!”

拼尽全力的一击自然非同小可,道人虽说早已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奈何脚筋已断,根本无法躲避,危急之下,只能将手中的紫木葫芦举到头顶。

“嘣锃……咔嚓……”

一脆一闷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荡开来,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血气加持的半丈长刀一击之下,直接崩裂成无数碎片。与此同时,不知是何材料雕琢成的紫木葫芦同时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其上符文明灭不定间,随着一连串的“砰砰砰”声响崩灭过后,整只葫芦竟直接湮灭成一团青烟。

随着紫木葫芦化作飞灰,周围弥漫不散的紫色烟雾忽然暴动起来,宛若失去缰绳的野马,清风一吹,消散开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整座大堂内清朗一空,除了四散开来的皑皑白骨外,再无其他。

“咳咳……”

披头散发、狼狈之极的道人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的衣袍已经不能蔽体。好半晌之后,才渐渐平复下来,口中怒骂了一句,继而拾起手边的阴魂幡,开始施展起来。

随着道人双手掐诀,四周忽然吹起阵阵阴风,旋即,这些刚死不久的白骨上,丝丝灰蒙蒙、阴冷冰凉的气息从头颅中钻了出来,如燕归巢般,尽数朝着阴魂幡中汇聚而来。

“不枉道爷来此走上一遭,足足耗费了将近七年时间,总算将这阴魂幡炼成了……”

道人脸色灰白,神色却极为兴奋。

就在道人施法的过程中,傻徒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近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瓷海碗,“师傅……水……喝水……”

刚刚活动了一番筋骨,正觉口渴的道人闻言,斜撇了一下眼前这个傻兮兮的徒儿,冷哼一声,狠狠接过白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心中则是在盘算着等会儿离开的时候便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憨子结果了,省的以后再出现这种要命的情况。

道人暗暗寻思着,目中透出几分杀意,只是下一刻,道人瞳孔猛地睁大,口中的清水直接喷了出去,胸口心脉处,一柄短匕整个儿插入了胸膛,鲜血喷溅了手握匕首的傻徒儿一脸。

做完这一切,傻徒儿呵呵直笑,只是这次的笑声中充斥着一抹前所未有的轻快欢喜之意,再无之前的呆傻憨直。

“你……”

“呵呵,师傅曾经说过,要将一切危险提前扼杀在萌芽中,师傅想要杀了徒儿,徒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听到这话,道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双阴沉无比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徒儿,一股心悸的感觉无端端的从心底滋生。

“你一直都在装疯卖傻?”

好半晌后,凶恶道人才缓缓闭上眸子,深吸了口气道。

“是啊,不然的话,五年前兖州山外的匪窝中,应该就已经死在师傅手中了吧!”

傻徒儿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目中透出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五年前你应该刚满三岁吧?”

这会儿,道人语气中的复杂情绪已经尽数收敛起来,语气平静之极的开口道,望向面前这个徒儿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名字?”

听到这个词,面前这个陌生的徒儿好似又变得呆傻起来,好半晌后,才深深吸了口气,“孔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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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父无母的孔飞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三岁时,被一对夫妇领养,最初的几年倒是幸福无忧,不过八岁时,原本很难受孕的夫妇有了自己的孩子,孔飞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彻底沦为佣人的角色。

        年轻气盛的孔飞倒是颇有骨气,拿着平日存下的零钱便离开了家,一去不回。

        社会是个大染缸,有人迷醉、有人清醒、有人堕落、有人本真。百样人生,千种结局。

        年岁幼小,身薄体弱,加上没什么社会经验,吃尽苦头后,八九岁的孔飞彻底沦为了乞儿,讨百家饭,与野狗争食,尝尽了人间冷暖。

        年龄大些后,年轻力壮的孔飞开始以抢劫为生,做过飞车党。由于脑袋瓜子灵活,加上性子凶悍,敢打敢拼,经过几年的发展,慢慢聚集了七八个小弟,就在孔飞内心澎湃,准备大干一场时,现实给了其沉重一击,被抓进了局子。

        刑满释放后,人过中年的孔飞再没了当初的热血虎劲,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一技傍身,重新走向社会后,开始以偷儿为生。开始时没什么经验,成了局子里的常客,时间长了,倒是掌握了一些诀窍,通过慢慢学习了解,苦心钻研后,被抓的几率越来越小,成了偷儿界有名的元老人物。

        有言:抢不如偷,偷不如骗。

        已过天命之年的孔飞开始不满足于偷儿界的小打小闹,朝着骗儿的方向发展。骗子的三大境界:指假为真,指真为假,言出法随。

        为了达到最高境界,孔飞也是拼了老命,心理学、博弈学、厚黑学、气质、品味、服装、时政、金融、法律等,苦苦精研三十余种绝学,最终将这些秘籍融会贯通,达到骗儿界的无上之境,言出法随!

      只要孔飞说出来的话,周围人便无条件的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最终在孔飞成功诈骗了一位为富不仁的老板八百万,即将乘车离去时,在尚存的一丝良知驱动下,从飞驰的车轮下救了一位女孩,自己却倒在血泊中,手提袋中的八百万满天飞撒,如烟花般灿烂。

        当过十年乞儿,劫过十年道儿;干过十年偷儿,行过十年骗儿。

        一生沉沦,没干过什么好事,从一位受尽世人白眼的乞儿,到后来骗儿界的声名赫赫;从一位怯懦敏感的孩子,到后来抛却生死的淡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孔飞,也算是一世“强者”了。

        临死前的一刻,孔飞想到了很多很多,一切的一切,都如幻灯片般在眼前闪过,不过当最后的目光对上怀中女孩后怕关切的眸子后,孔飞嘴角掀起一丝弧度,缓缓合上双眸。

        就这般结束了一生,也算是了无遗憾,不过就在孔飞魂魄离体,意识即将消弭之际,那只从出生便挂在自己脖颈下,指盖大小的绿纹葫芦忽然崩裂开来,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暗绿色符文星光从碎裂的绿纹葫芦中蜂拥而出,裹着自己的魂魄消失无踪。意识清醒后,已经是两世为人,成了如今这个世界一位三岁大小的婴孩。

        自己这一世的本家同样姓孔,其上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妹妹,孔老三,便是孔飞这一世的名字。

        对于上一世从未真正享受过血脉亲情的孔飞来说,这一世的父母兄姊犹如上天的恩赐,孔飞格外珍惜。

        不过,幸福从来都是短暂的,三岁时,刚刚觉醒前世记忆的孔飞还未来得及享受父慈母爱、兄姊关怀,一场咆哮的山洪倾泻而下,冲垮了一切。

老父为了救落水的妹妹,被无情的洪水冲走。

为了活命,母亲带着自己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收拾包袱,前往投奔汉州已经成家的,孔老三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哥。

        天灾人祸,人祸,更胜天灾。

        行至半路,又遇山匪劫道,无数灾民慌乱逃窜间,自己和母亲被慌乱的流民冲散了。

        尽管两世为人,幼小的年岁,依旧成了生存的最大掣肘,短胳膊短腿的孔老三自然跑不过那些拼了命的流民,被追来的山匪狠人抓到了山上,准备拿来割下心肝做下酒菜。

        或许是命不该绝,就在孔老三被抓到山上的当晚,一位面容凶恶的道人杀到了山上,拿出一杆黑漆漆的大幡,干净利落的将这些山匪屠了个干净。

        就在孔老三暗自庆幸,以为得救时,不曾想这位道人忽然凶性大发,对这些被抓到山上的孩子施展辣手,一巴掌一个的直接拍死,不过一会儿,原本被关在一起的十来个孩子已经只剩躲在最后的孔老三一个。

        眼前道人明显不是善茬,之所以跑到这匪窝中屠戮山匪,恐怕也是为了修炼某种邪术。就在道人举起手准备将孔老三了结时,孔老三当机立断,忽然跪在道人面前,抱着对方的大腿直喊“师傅”,甚至为了讨好对方,直接扛起面前顶自己两个个头的阴魂幡,憨憨傻傻的模样,倒是侥幸之极的从道人手中逃过一命。

        此后,孔老三一直随着道人行走天下,之所以没有立即逃走,一方面是自己年岁幼小,冒然离开很可能遭遇到无法挽回的危险;另一方面也是对道人“修者”的身份比较好奇,在确保自己小命安全的情况下,想要偷师一番而已。

        五年来的装疯卖傻,吃苦受累,甚至时不时的还要遭受道人的毒打恶骂,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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