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沉默并不是最好的回答

　　整个一下午，穆腾的心里都是甜甜的。
　　“你好，我是刚才那个奶茶过敏男。”
　　信息发出后过了十几分钟，回复终于懒洋洋地出现了。
　　“哈哈，你没事吧？是不是已经发病了？”
　　“哎小伙子，看着点路啊。”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我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继续沉浸在上午那明媚又刺激的感受中。明媚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从地铁到电影院的有缘人，而且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刺激是因为对于我们俩的未来，我仍然抱着未知的心态去幻想，这不算是意淫吧，顶多算是做梦，说不定晚上还会做春梦。
　　聊了一会儿，我才注意到刚才走向座位时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人，他正和一个颇有气质的女性聊天。
　　为什么用女性这个词来形容？不是觉得她高高在上或者过于风韵，这个姐姐乍一看应该比我大个三四岁的样子，30岁的女人，有这般气质和身材的不易，我觉得她并非普通人，起码也是个中产，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小logo和我叫得上名字的大品牌，让人很难相信她是来搭地铁的，也可以理解成体验生活吧。
　　“老陈，我是柳芳呀，你都认不出来我了。”
　　“柳芳！还真是你，哎呀，你还是那么漂亮，今儿怎么没开你的奔驰啊。”
　　“出去办点事，坐地铁也方便，你在师大怎么样，现在是副教授了吧，我还是小讲师一个，你得多提拔多指点我呀。”
　　“瞧您说的，北京人是不是都这么谦虚。”
　　看，我说的没错，他们二人自然地寒暄起来，应该是以前的朋友或是同事，彼此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毫不掩饰，证明她们的工作都不错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师大？看来这位“老陈”应该是大学老师，真看不出来，理论上这个柳芳应该比他大一些才是，为什么职称这么不对等，看来他是个人才。
　　“唉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呗，好久没聚了，你是去哪儿的。”
　　“行啊，那我们就在这站下吧，去鲁班路那边，我带你去一家东北菜馆尝尝。”
　　“行，边吃边聊。”
　　这女的讲话，可以说是魅力无穷，而且是那种越来越让人无法自拔的女人，她的语调不高不低，声音坚实而富有磁性，举手投足尽显教养，一双化了指甲的脚下蹬着一双小高跟，高跟鞋上是一条过膝的职业群，像是那种职业礼仪师的装扮，上身的圆领镂空丝质衬衣特别衬气质，可能是怕地铁的空调过大，便搭了一件真丝披肩，看得出是宝格丽的图案，手上的包包并不是常见的香奈儿款式，应该是新款无疑。手腕上的卡地亚熠熠闪光，那只范思哲手表，估计傻子也会认得。
　　我这人真奇怪，就是改不掉这该死的臭毛病。
　　我突然想到迟雨的那双拖鞋，哦对了，忘记分享给你我们得私人聊天，你怎么那么好奇，她叫迟雨，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VLTN，我去，竟然是华伦天奴，这种轻奢侈品反而不容易进入大众视野，就像是万宝龙的一切，高雅而低调。这小姑娘也不简单，一双拖鞋几千块，我倒吸了一口空调透过来的凉气，这女孩不简单，看来，她那手表也够低调的，人类总是有反差的习惯，这一般指那些拥有者。
　　真正拥有大量奢侈品的人，你很难看见她全身上下都配满“奢侈”两个字，混搭才是她们随意的性格，打个比方，如果你家里有一辆宝马、一辆奔驰、一辆路虎、一辆宾利，而且全部都是50万级以上的，你炫耀一阵也就过了那个瘾，那种不屑，是因为你拥有，那种不屑，是一种别样的自信。
　　因此，那个斐乐包包华伦天奴拖鞋的小迟雨，还会给我带来多大惊喜呢？
　　我怎么这么八卦，算了算了，还是做好自己吧，有多大能耐使多大劲，还好我有自知之明。
　　“怎么了老陈，是不是夫人又查岗了。”
　　陈老师皱了皱眉头，随手挂断了电话。
　　“咳不是，学生打的电话，不用搭理，我说你吃呀，怎么样，菜式还算新颖吧，我估计你就不常吃。”
　　“我是个北京南京串儿，天南地北的我都吃得惯，前阵子我还回我外婆家，翠芳园那一口我真是放不下。”
　　“哈哈是啊，邕州可没有那么可口的菜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哎对了，你父母当时怎么想起来到广西了，支援西部？我就记着你说是跟爸妈后来到桂林去的。”
　　“父母啊，嗯他们也是工作需要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算是桂林人，毕竟从小就在那个山旮旯成长求学啥的。”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有机会拜访拜访他们，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女儿，他们肯定也不一般。”
　　“可能，没机会看到我爸爸了，她前年，不说那些了，有机会介绍我妈给你认识，她是出版社的编辑，你们估计能聊到一块去。”
　　“不好意思，又提起你伤心的往事，我，不知道叔叔已经，节哀顺变吧。”
　　“生老病死嘛别顾虑那么多，聊聊你，跳槽之后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和以前学校毕业的学生在一块了？“
　　“真不是师生恋千万别误会，也是刚在一起没多久。你呢，老公在哪高就啊？”
　　“你这是奚落我哈，我那眼光你还不知道，一般人入不了我的法眼，开个玩笑，我暂时还真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就要去进修了，总觉得自己能力还是不足，一直羡慕你们这些博士教授，我还是趁我35岁前啊，实现下我自己博士的梦想。”
　　柳芳是南洋理工的硕士，艺术家。但她从不承认自己是学霸，更不相信自己是艺术家，她在外大教授自己的设计专业，初识柳芳，我并没有觉得会和她有什么交集，很难想象这种家境出色的高材生和我们这类出身一般的普通人有什么样的共同爱好和兴趣。机缘巧合，她为了准备到北京说课比赛，特意托人找到我让我给她辅导一下演说的技巧，然而我发觉她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和标准的普通话，并没有什么可指导的余地，没错，我们就是这样相识的。你也许想不到，一个学校的互相认识有什么困难，将近两千的教职员工，让你不工作每天认识5个人，也得花掉你一年的时间，不是世界太小，是我们想得太简单。
　　很多同事都在私下里议论柳芳，当然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但不自觉地便加入了偷听的行伍。流言是闲适的代名词，一传十十传百，对象永远是优秀的或是不优秀的人，我好奇为什么中间人会如此乐忠于八卦这种事，当然我也喜欢，但只限于听，不屑于谈。
　　他们说，柳芳的父亲是省里的领导，曾是桂市的重要人物，妈妈是出版社的总编多才多艺，家境殷实，姥姥在北京，是知名的画家，爷爷在南京，曾是师大的副校长。总而言之，从他们的嘴里，我听到了嫉妒和羡慕，总结起来有几条：高知分子家庭出身，父母身居要职家境殷实，自身条件好名校毕业。没有办法，那一身低调而奢华的装扮，那具有独特气质的一举一动，都难以掩盖她自身的光芒。
　　我相信肯定存在那些爽文里的主角，一路顺风顺水，但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前人的付出和个人的努力，当他们不屑地说她的学历都是花钱买来的时候，只有我知道柳芳那雅思7.0的好成绩，要知道艺术生的英语能有这样的水平已经非常难得了。
　　“我觉得你的学历已经够了，艺术类的名校生身份，非常难的真的，不过闲着无聊，出去读个博十散散心也不错，支持你来喝一杯。”
　　“谢谢，你也是啊，祝你早日评上教授，记得带我飞。”
　　“柳老师看得起我哈，那你现在怎么样，准备复习了吧，我记得你的雅思成绩蛮高的，是不是有年限要求的，要重考雅思吗？”
　　“都准备差不多了，通知书也收到了，以后有机会，去英国看看我哦。”
　　“我说大美女，你藏得够深的，这都要准备入学了是吧，真看不出都要去英国读博士了，快和我分享分享，是剑桥啊还是伦敦学院，到时候我好去找你啊。”
　　“我哪有那么厉害，利兹，可能你没听过这个学校，那个城市我去过，还挺美的。”
　　“啊，我当然知道利兹，还挺不错的也算是世界前一百的名校了，好像我们的黄大年老师就是在那进修过。”
　　“我以为你天天写小说搞科研呢，还有时间关心爱国的仁人志士呀。”
　　“你奚落我是不是，哈哈，不过还是要祝贺你，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在英国开启一段娴静温暖的旅程，顺利拿到博士学位。”
　　“借你吉言啦，但千万不要祝我一路顺风。”
　　“哈哈，来，我们的女博士，以后可别忘了我。”
　　“我巴不得你去看我呢，还能和你请教请教语言艺术。”
　　“何必等到以后，现在就交流吧，今天我高兴，不收费，请吃饭就行了。”
　　“那哪成，你这是特殊照顾给我打折扣是不。”
　　那晚，我和柳芳聊了蛮多。时间不小心走到了21点50的位置，我心里有点不安，也许柳芳看出了我的慌乱。
　　“回去吧，不然你的小妹妹该着急了。”
　　天色晦暗。
　　我若有所思地走进家里的小区，身边的人都在进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目标，生活因为这些想象而丰富美妙，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停滞了脚步，评上副教授后，我觉得我的人生仿佛到了一个瓶颈，又是瓶颈。进退两难。
　　“你干什么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哦，看到柳芳了，和她吃了顿饭好久没见了。”
　　我仍旧沉浸在我自己的想象中，那种不知名的落差和彷徨。
　　“哟，和女生吃饭你就有劲了是吧，我看你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干什么坏事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陈梦的一顿冷嘲热讽，一下子把我扯回到现实。
　　“我看你又来劲了，说的是什么啊，我们就是聊聊天而已。”
　　“是啊，我又来劲了，我怎么那么有劲管你那些破事，聊天是吧，我现在就出去跟其他男生聊天，你也别管我。”
　　“小梦，你又闹什么，哎，我这烦的很，你体谅体谅我行不行。”
　　“体谅你？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啊，我累了一天了像和你说说话你就不接电话，发微信也不回，你说你是不是还想跟什么柳的深入接触啊，聊着聊着就聊上床了是不是？”
　　“你，算了，我累了。”
　　“你累，我还累呢，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我要复习研究生考试还要。。。”
　　我故意留下陈梦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
　　我认为，沉默，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第二天，陈梦不见了。我知道她又搬去学校或者去哪个闺蜜家里蹭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爱情，就非要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吗？早知如此，我何必当初。
　　风扇滋滋作响，锅里的粥热了又热，但没有人给我准备好这一切，我看着空空的饭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沉思。
　　附：与迟雨的微信对话。
　　“你下周五有空吗？”
　　“怎么，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我一般从周一到周末都有空，但是不一定在邕城。”
　　“是啊，我觉得不是很舒服，不会打扰到你吧，怕你男朋友生气。”
　　“哈哈，你看不出来我单身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女孩子都是有主的。”
　　“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
　　“就，挺好的。”
　　“没什么事，那我要睡了。”
　　“别别，下周五，我可以约你吃饭吗？”
　　五分钟后。她可能去洗袜子了。
　　“我一般晚上不吃东西，减肥。”
　　“不过，我周六中午可以吃的多一点。”
　　“那就这么定了，周六见，迟雨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我都快30了。”
　　“我已经3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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