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活着

　　“你这是干什么田寸芳，快下来，老邻居都看着呢。”
　　“你们别管我，我就是要死在春风街，我这辈子做过太多的错事，我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我说阿芳啊，我大儿子明天结婚。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啊，我求求你！”
　　“是啊，那在这跳，我们的房子以后要贬值哩！”
　　“都给我闭嘴！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好我是街道新来的团工高官小郑，阿姨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为什么要寻死呢，生命珍贵，你得好好活着啊。”
　　“谁也别劝我，再见了，你们别怨我！”
　　“等等等等，您女儿来电话了，她说她马上就到，她说要跟你见最后一面！”
　　“你告诉她，不要来，会吓到她的！”
　　“好好好，你先下来，7楼那么高，很危险啊！”
　　“田寸芳，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吴准，人不是你杀的，对，他的死因是癌症，你先下来，好不好？”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你们走，你们走。。。”
　　她在哭泣，声音越来越沉重，又清脆，又低沉。
　　“来了来了，她女儿来了，快上来。”
　　我像是被推搡着拱到了楼顶前排的位置，手足无措，无言以对，我惟能紧张地吞咽着那些不争气的口水。
　　“田寸芳，你女儿已经来了，我告诉你，为了她你也得好好活着，而且我们下面已经布置好气垫了，你跳下去也无济于事，快下来吧。”
　　“你倒是说两句话啊，你叫什么来着，她女儿？”
　　我能说什么呢，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快快，她犹豫了把她拿住。”
　　到最后，我仍然傻傻地立在那里。
　　没有电视剧里的撕心裂肺的表白，没有小说里泣不成声的交流，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旁白。
　　“你要配合我们警方，知不知道，你们母女俩都怎么想的，真是！”
　　“小雨，没事了，我们去看看你妈妈，走啊。”
　　穆腾在后面扯了扯我的衣角。
　　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呢？
　　是啊，难道不是吗。
　　“田寸芳，你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自杀。”
　　“你们不是说，人不是我杀的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放心地说吧，具体情况我们都掌握了，你要考虑清楚。”
　　“都掌握了还让我说什么？”
　　“我告诉你，监控录像上有你出入的视频记录，还有那把刀，我们不说你也知道了，就在你家客卧的空调里，对不对？还要我往下说吗？”
　　“我当时是没办法，能给我一杯水吗？”
　　“给你，喝吧。”
　　“我，我是去要钱的。”
　　“什么钱？”
　　“你让我慢慢说，是我应得的钱，我丈夫生前的分红，刘，答应每年让我取走20万。”
　　“你丈夫，就是迟雨的父亲是吧，你和刘牧什么关系。”
　　“我承认，我是他的情人，但那是在我丈夫死后，我知道他这个人是个混蛋，但我别无原则。”
　　“为什么没得选？”
　　“他不可能把那些钱一次性给我，那些我丈夫应得的钱，我们家应得的钱。”
　　“所以他每年给你二十万，代价是你做他的情人。”
　　“他不怎么碰我，他女人多的是，所以我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况且，说实话我的确喜欢过他，在他还是那个纯情的小伙子的时候。”
　　人是会变的。
　　不管有钱还是没钱。
　　我知道他早就玩腻了，到对于我，他有些那份独特的情怀，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比如，他今天做生意被哪个傻逼摆了一道，今天碰到一个傻瓜合伙人，今天哪个女人把他搞得团团转。
　　“芳姐，我的第一次是你的，我永远忘不了你，我本该放手让你走，但我做不到，我的女人，谁也别想碰。”
　　是啊，我就像是一个玩具。
　　但又何妨，此生我没有遇到真爱，那就用金钱陪伴，谈钱不谈感情。
　　他给我买房子，给我买车，每年给我二十万，我对这种小恩小惠并不动情，我最在乎的，是他答应我的要照顾好我的小雨。
　　我对不起小雨，也许我当初不该生下她，但我不后悔，没了她，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你要多提拔小雨，她毕竟是老迟的骨肉？”
　　“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的，芳姐，你越来越紧了，看来没出去偷男人。”
　　“什么啊，你个不正经的，我每天干什么你会不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把我安排在你们家小区旁边了，我连倒个垃圾，你的佣人都能看见。”
　　刘牧的佣人话不多，看得她出很守本分。
　　她看惯了刘牧把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带回家，然后再赶出去，每一次她都不言不语地收拾好那间有床的大书房，把地上的纸巾和计生用品打扫干净，然后喷上他最喜欢的梵克雅宝。
　　她发现，刘牧只带我到他的卧室去，我不常去，但只要去，她收拾的时候是看不到任何计生用品的，刘只信得过我。
　　也许他的第一次，很美好吧。
　　谁的，第一次，不美好呢。
　　“他妈的，那个贱人竟然给我戴绿帽子，一戴就是十几年，我必须找到那个男的弄死他！”
　　“哎，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过不下去就离婚，女人，你还缺吗？”
　　“不行，不行我得去弄明白。”
　　“你干嘛去，别做傻事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去做亲子鉴定。
　　是的，，他不相信刘娜，不相信自己的老婆，也不相信这世界。
　　这世界没有让他失望，孩子的确不是他的。
　　此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那阵子他没有再找我，我早已习以为常。
　　“出去玩女人可以，记得注意安全。”
　　习惯了。
　　知道那天，他喝醉了。
　　“他妈的，两个贱人，我早晚要她俩好看。”
　　“你这是干什么，你们俩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了，就算分居也有感情呀，娜娜还是个孩子，你们做了十几年父女，你还是冷静点。”
　　“冷静，冷静什么，看着那个野种以后继承我的财产，把我赶出去，把她亲老爸接过来？去他，去他娘的！”
　　“今晚就在这睡吧，别回去了，你干嘛？你喝这么多酒干嘛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有点不放心他，但我没想到，比他摔倒更为可怕的事发生了。
　　按开那生疏的大门，房间里除了啜泣再无它声。
　　“娜娜，你怎么了？你爸爸呢？”
　　是啊，罪恶，多么丑陋，刘牧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人。
　　我知道此后刘娜将要面对什么，但我不确定她是否有勇气去面对。
　　“人总要活下去，孩子，坚强点。”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即便，当我知道小雨也被他，被他摧残了之后。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芳姐你冷静点，你先别急，给你看记录，真的是她主动的，你看，你看嘛！”
　　“我们真的只有一次，就那么一次，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好不好。”
　　“你拿什么来照顾她，拿你那混蛋的双手吗？”
　　“我已经安排她进公司了，这样，我给她一笔启动资金，她想做什么生意我都大力支持，我让她进公司，做高管，芳，这是一套杏林路的别墅钥匙，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去更名，你别怪我，我也想控制，但，但我没控制住。”
　　小雨太傻了，我知道她是想气我。
　　但人，终究要活下去，不是吗。
　　事已至此，就算我杀了他有什么用。
　　无知的我，只能这样想，面对着他的承诺，面对那几十万的启动资金和几百万的小别墅。
　　我唯有苟且的活着，但我错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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