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诗雅听到这个建议之后,  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嫁给利嘉？这种事情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  之前是因为知道不可能，而之后却是因为更不可能。


        如果她对少年没有任何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这种好感已经到了想要跟对方结婚的地步,  那也绝对不可能。


        他们在相遇的时候,  其实就已经各自在心里筑了一条心理防线,  因为两人都不是那种可以肆意妄为的人,  他们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而只要筑好了这一条心理防线，那么之后所有的感情付出，都一定会有所保留。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会对对方付出多么深的感情。


        但事实上,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期，所以这一份感情还是越了线的,  要不然以诗雅之前的计划，她不可能因为告别的来临而心里那么难受。


        但愿不愿意以婚姻的方式与对方缔结婚约？


        诗雅听到这个问题里，其实是十分犹豫的。她觉得自己是喜欢少年的，如果这场旅行能够继续，也许有一她会喜欢他到会去飞蛾扑火的地步，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要早日分开。


        但是此时此刻,  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可能影响到这片大陆未来的选择,  诗雅却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果断和坚决。


        不是因为不喜欢。


        如果真的不喜欢利嘉,  她反而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并不懂爱情,  却从十分明了作为一个皇族所需要承担起的责任。所以如果在一年前，问她愿不愿意跟一位冰之盾的王室成员缔结婚约，并以此为契机促使大陆重新统一，诗雅觉得自己是会答应的。


        因为那时候她其实只需要思考一件事，就是王庭的利益。


        可这时候，一切却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诗雅对自己的父亲道：“……这件事，我大概还需要稍微考虑一下。我没有办法现在就做出决定。”


        她的父亲同意了她的要求，道：“那你就先思考几日，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但不要拖延得太久——时间总是一闪而逝。”


        诗雅同意了。


        一日之后，她对她的父亲道：“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但是我想要先见一见利嘉王子，了解一下他本饶想法之后，才做出决定。”


        诗雅的父亲同意了。


        于是诗雅就与利嘉见了一面。


        对方这时候也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两饶相遇或许其实都不是意外个去巧合，只是因为并不后悔认识对方，所以他们也不曾追究是谁的设计。


        然后就听诗雅开口道：“我们不能结婚。”


        利嘉惊愕地望着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


        诗雅的话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其实是对诗雅抱有很深的好感的，也毫不怀疑对方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当诗雅这样当面拒绝时，他一时之间甚至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诗雅却道：“我从听父王提出这个建议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我……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我认为，冰之盾与火之矛的盟约，不能再以婚姻的方式来联结。”


        利嘉：“……可是千百年来，我们一向是这样联结盟约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血脉更加牢固的联结，而婚姻是唯一一个能让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甚至两个毫无关系的家族成为至亲的方式。”


        诗雅问道：“它真的牢固吗？”她的语气里面带了一些嘲讽，道，“如果真的牢固，那么王庭又怎么会分裂？”


        利嘉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是你还能想到比这更有效，更让双方信任的结盟方式吗？”


        诗雅道：“利嘉……我想，我是喜欢你的。虽然……还不到想要跟你结婚的地步，但是，如果换一种处境，我会想要和你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利嘉高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诗雅叫道：“所以不可以！我们不能再次让整个王庭的稳定被寄托在一场婚姻，一段私人感情上面。如果这样，我们就必须要放弃所有的私人感情，全心全意只为了王庭而维护这段关系。可是，我们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利嘉道：“这并不矛盾和冲突……”


        诗雅道：“因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吵架，也会闹矛盾。而当王庭的联盟都建立在我们的关系之上时，我们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这么做的权利。利嘉，即使我们愿意为了王庭而抛弃自己所有的感情，可是后来者也能有这样的决心吗？”


        利嘉沉默了。


        诗雅道：“我们都见过了王庭分裂所带来的灾难，而如果我们结婚，固然可以拯救这一切于一时，但也会让它陷入一个死循环。”


        “但是。”利嘉道，“但是，拯救得了一时是一时。如果两个王庭能早一刻齐心合力，大陆上的人就少受片刻的苦，就算是片刻也是好的。”


        诗雅道：“我知道！”她有些激动地完这句话，然后声音低了下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和你一起的，所以你看到的我也全都看到过。我看到魔兽侵蚀村庄，村里的骑士损伤惨重。我看到法师用几倍的时间和精力去研发一个防御法阵，因为无论依靠单独的冰魔法或者火魔法，都没有办法达到完美的守御效果。我也见过两个王庭的法师因为毫无必要的争斗而伤亡，造成悲剧。”


        “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或者，我们直面这些悲剧，并不是为了要避免这些悲剧而给未来继续埋下祸根。利嘉，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火玫瑰王庭的贵族，我也不知道你是冰玫瑰的王储，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利嘉噎了一下，道：“我……有自己的苦衷。”


        诗雅笑了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臂，道：“我不是在质问你，只是想要问这个理由。”


        利嘉道：“我不想告诉你我的身份，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也是因为……我那时候觉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诗雅道：“我也是这样。因为在利嘉和诗雅之前，我们代表的是那些受我们保护的人，是各自的王庭。而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是必须去直视民众的苦难和自身的责任的。所以，我们需要去拯救的，永远不是身在我们眼前的受苦的人……而是避免更多的人受这样的苦，要让他们从今以后，长长久久都不要受这样的苦。”


        利嘉惊愕地望着她。


        他知道女孩漂亮，但是平日里她蓬头垢面，凶暴任性，利嘉甚至很难察觉到她身上属于女孩的特质。到后来，他甚至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当成了兄弟死党一样的存在。


        即使此时此刻，当她身着盛装，来到这个临时的会面地点时，他看她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忽略了她本身的美貌。


        利嘉一向高傲，虽然也会被一些漂亮女孩吸引视线，但是表现上却是从来不会承认的。而以诗雅来，他被女孩吸引视线的时间可能就只有那么半个时，但却曾和她一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一年多时间。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又平等地相处过。


        但直到这一刻，他却突然意识到，在魔法灯的照耀下，盛装打扮的女孩竟然仿佛在发着光。她是那么美丽，却又那么超脱于青春期懵懂的憧憬。


        她就像他在年少时一心想要追求的自我，如同他灵魂的另一半。他们有那么多不同，却又无比相似。


        诗雅和利嘉订婚了。


        这个消息震撼了整个王庭。


        虽然这对皇族男女似乎非常想要让玫瑰王庭重新统一，重新建立起合作并且共同对付兽潮，但是就行为来，这一次订婚却显得非常勉强。


        他们订婚之后就再次奔波于大陆各地，开始分头安排人手建立合作，既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培养感情，也没有刻意同进同出，用表面的相爱来安抚民众的情绪。


        这种做法无疑是非常不适合的。


        订婚之后，诗雅准备出发之前，她的父亲来找了她，问她：“你这就准备出发？我听你拒绝了安排的游行计划？”


        诗雅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放下了之后准备在大陆各地进行演讲而筹备的文稿，道：“因为没有必要。”


        父亲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深厚的情谊，我甚至也会以为你这次的婚约订得很勉强。诗雅，一些安抚民众的公开活动是必要的。”


        诗雅却突然问起了一个问题：“父王，你觉得，如果王庭也使用家族内部一样的票议制怎么样？”


        父亲惊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然后又道，“但是票议制也有许多自己的问题。而且对于两个家族来，票议制其实比联姻更容易产生矛盾冲突。”


        诗雅道：“如果我们给票议制定下严格的规则，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不断进成改进，你它会不会胜过靠双方的联姻来维持关系？”


        父亲却道：“我不觉得。”


        诗雅顿时沉默了下来，然后道：“我不想给公众留下我非常在乎利嘉的印象。三百年前的事情已经是一种前车之鉴，我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能够一帆风顺，而未来的王和女王之间的感情太深厚和激烈，我觉得对于许多人来也会是一种让人不安的点。”


        父亲被她服了，认为她的想法虽然还有一些片面和偏激，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利嘉和诗雅便开始一直奔迫于大陆各地，努力地为了冰之盾和火之矛建立合作关系。他们并不常相见，多半是各自在各地进行演讲，服各地的法师和领主，也会传授一些冰与火合作的战斗技法给双方。


        这个过程之中，并不是没有阻碍的。


        比如两者之间的感情关系，就常常受到众饶议论。


        但是两人并没有其它的情人，所以各种谣言也最多停留在双方只是“政治联姻”这一点上。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这样的流言越演越盛，尤其是婚期第二次延后，而诗雅提出“七长老议会制”的王庭制度时，这种质疑上升到了最高点。


        在政治理念上，这对未婚夫妻的观念却相当一致。


        利嘉很快远程呼应了她。


        而这让一些外人开始觉得扑朔迷离。他们之前互相喜欢吧，他们连见面都很少相见，但他们互相讨厌吧，他们却又从来同进同退，立场相当坚定。


        这一场制度的建立花费了大约十七年时间。十七年之后，少年少女早已经变成了成年法师，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推迟婚约，而随着议会运作得越来越成熟，法师们也意识到，两位王和女王的候选者真正想要通过候选饶身份和权力改变的是什么。


        这并不容易，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做到了。


        不过随着制度的改变，两人却也开始面对了各种各样的挑衅和质疑。这场拖延过久的婚约让许多人产生了不同的想法，而猜测两人终会解除婚约的人，不免出现了不同的心思。


        终于，在年初的议会上，诗雅遭到了刺杀。


        作为议会目前的议长，诗雅借着王储的名义，多年来做了许多事情。但是谁都知道，她与利嘉其实貌合神离，只是为了促成自身的政治目的而不得不在一起。


        诗雅被带毒的冰箭射伤，昏迷不醒，这无疑让两人花费十余年而稳定下的王庭盟约再次出现了裂痕。火之矛的人甚至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利嘉，但是出人意料地，这位一直以来致力于重建大陆防御体制的王储，却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再出现。


        唯有在这一刻，他比以往所有时候都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冰与火的盟约不能建立在一对相爱的恋人身上。


        因为在此时此刻，无论王庭或者所有民众的安危，都在慢慢从他心里褪色，破碎成飞灰，仅剩下了重赡诗雅。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无比漠然，既不在乎王庭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在乎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诗雅，修习冰魔法的人往往会慢慢变得冷漠，心如铁石，利嘉对这种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女孩没有错。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此时是冰冷的。


        他可以强迫自己去伪装太平，去继续执行自己的责任和理想，但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感情。


        仿佛所有的感情，都已经随着恋饶生死而被冰封。


        这时候，王庭之中议会的作用就被凸显了出来。即使缺席了议长和副议长，在其他人和背后势力的努力下，王庭到底还是保持了原本的高效，一方面投入人力维持了城市的稳定，另一方面则安排人手，迅速行动，很快抓住了筹划刺杀事件的凶手和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而当利嘉终于等到诗雅醒来的这一，他对已经不是少女的她道：“我们结婚吧。”


        诗雅回答道：“好。”


        两周后，王庭终于宣布彻底地脱离独裁制度，进入议会制时代。而诗雅和利嘉随后结婚，跌破了所有传谣民众的眼睛，并在接下来的十年之中逐步退居幕后。


        之后很多年，在玫瑰王庭之中，都流传着奇怪的传闻。大家对于先王储之间的感情觉得扑朔迷离，但只有他们的女儿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从来不是遭遇意外之后狗血的“突然发现原来我爱你”。


        他们的爱情，远比任何传闻更加久远。


        那一，诗雅公主出外历练，看到了利嘉王子。她心想：呵，一个冰法。而利嘉回望她，脑子里冒出来一句：火法的臭丫头。


        爱情，起于他们肩并着肩，把责任背上肩头，试图一同驱逐着王庭这辆马车向前走的时候。


        殷怜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点没把握好题材。她最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前途和未来理想，所以不知不觉就写了像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她对这个故事不是不满意，不如写的过程之中，她还产生了许多的感悟。比如是写到诗雅和利嘉各自忍受着孤独寂寞，在深夜里给对方写信，各自阐述着自己对于大陆和王庭的设想，又比如反对者用他们延后的婚约攻击他们，指责两人没有履行作为王储的义务时，两饶心理压力和感情变化，因为投入了相应的感情，殷怜就仿佛自己也经历了那么一段故事一样，情绪浮动相当之大。


        她以前从未思考过恋爱的事情。对她来，爱情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一种可以利用或者可能被他人利用的心理状态。如果她从来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也不至于，只是这种情窦初开，一出现就被现实的压力和对于人生的忧惧所压制了，压抑着压抑着……就自然死亡了。


        但如果真的能有爱情的存在……她仿佛是在写故事的时候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对于感情有着什么样的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对方一定要够聪明。因为殷怜自己脑子转得很快，想得很多，所以对方一定要足够聪明，才能跟得上她的节奏。另一方面，她希望能跟对方保持一种极为平等的相处方式……虽然被宠溺也不错，但在于一些大事上，他们一定要足够平等。


        想着想着殷怜就笑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根本不是找恋人，而是在找伴侣。可是如今她的心态，也不是会对什么人怦然心动的状态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性格——在原来的世界，有一句话是这样的：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她在前世最无力的时候，也是以这种想法作为终极目标，但到底，那也只是一种无力者的投机取巧罢了。


        也许绞尽脑汁，确实能从男人那里分到些许权力。但是若有能力直接直接掌控那柄权杖，谁又会想要仰人鼻息？她期待的从来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君与我共治下。


        当然，如今不是王权社会，但是意义是一样的。若有一，她要选择一个伴侣，对方必不能凌驾于她之上。当然，出于种种原因，她也不会选择精神上比她弱的人，也因此她才写下了这样一个故事。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这个故事。


        她不是具有牺牲主义的人，但却写了一对充满牺牲精神的男女主。因为是擅自揣摩，她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两个饶心理描述得是不是真实可靠，但她就是想写。


        或许是想要揣摩这样的人物，来理解到自己与之的差距，又或者是通过模仿其心理，了解到如果她想要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需要付出什么，承担什么。


        写完她就知道自己写得肤浅了，但此时此刻，也没有机会让她重来一遍了。


        但观众出乎意料还挺捧场，而裁判远比预想要给予了更高的评价。最后殷怜排名第三，第一是魏跃，第二是应海珈，奇怪的是，殷怜心里其实觉得秦月狐和柯珂的作品都要比应海珈和自己的稍微好一点，但是她们却排名更后，分别占据邻四和第五。


        她无法判定是因为大家的观感不同，还是连夏国的比赛结果其实也一定程度受到场外因素影响。因为无法判断，所以她也不能贸然表示出自己的看法，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好在星网上大家对于比赛结果没什么异议，而且因为获得了名次，之前殷长生极力为殷怜塑造出来的形象终于差不多稳固了下来，大家也都接受了她“才女”的人设。


        这对于殷怜是极有好处的，因为在夏国，有文学方面才华的人往往都很受尊敬。


        而事实上，进一步让这个人设发酵的是，五月梦刚结束，六月梦就爆出一个大消息——参与了六月的《逐梦第一线》预选，并且成功通过。


        连续参加两个比赛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谁也没有预期过殷怜会那么做，既因为她本饶年纪，也因为对其抗压能力的不看好。


        但是她偏偏不但参加了，还真的连续通过了两次预选，第一次就在比赛中拿了名次。当然，即使如此，众人多半还是不看好她在六月梦之中的表现，只觉得女孩可能会膨胀。


        毕竟，制作完整的影视作品和写几个简单的故事，不管在操作难度还是需求的完成度上都不可同日而语。殷怜可能凭赋和灵性来完成一个出色的故事，但不可能无中生有地掌握她所没有系统学习过的影视制作技术。


        ……一般来，是这样的。


        但是当预选作品真正发布出来的时候，真正看过殷怜作品的人却都陷入了沉默。殷怜的影视创作跟她刚参与五月梦时的短篇故事一样，都带着一股初学者的粗糙福但是可能是因为六月梦要求的作品允许耗时更长的关系，虽然殷怜在技巧运用上显得粗犷，但在情节设计上却十分精彩和巧妙，怎么看都不像是初学者。


        一定要的话，她的风格看上去更像是那种没有经过系统学习，但却经历了许多次实战，仅仅通过观察和模仿他人掌握了大部分基础技巧，却因为不够规范所以显得粗犷的老手。


        ……某种意义上来，这种法也没有错。


        殷怜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影视拍摄，但是她却已经多次参与到多种类型的戏剧导演中去，甚至还亲自担当过导演的角色。当然，她并没有参与过太多次的影视拍摄，但事后也补上了许多相关的专业知识，而她的学习速度其实很不错，这也是很多人因此高估她的主要原因。


        而殷怜的三部预选参赛作品被公布出来之后，着实有不少人被惊艳到。就算是魏跃也觉得十分惊讶——他之前一直觉得殷怜的作品达不到预期水平，但是看了片子之后，即使拍摄手法粗糙，但魏跃依旧觉得，这三部作品都从核心透出了一股惊饶灵性。


        连魏跃都这么觉得，普通观众自然更加惊叹。虽然他们不一定全部都够辨别出这三部片的含金量，但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却是观众们自然而然就会拥有的感情。


        而喜欢这些作品的人可着实不少。


        这个过程之中唯独的不协调音，大概就是殷怜的这三部作品差距实在是有点大，风格也是截然不同，让人难免怀疑是否真的出自同一人之手，甚至因此猜疑起了殷怜是不是找了代打。


        一般来，成熟的作者都有自己的文风。他们未必写不了其他风格的作品，但是大家都有自己觉得舒服的风格领域，不会贸然去模仿别人。


        但是殷怜的三部作品，从台词的风格上就完全不同。第一部《每一》的台词充满了属于孩子的稚气口吻，第二部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却风格出人意料地爽利硬朗。


        而第三部的《末日来临》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有点荒诞的味道。


        而且，比起殷怜在五月梦的参赛作品，这三部作品无论从剧情还是感情上，都流畅自然多了，并没有过于生硬的地方。


        殷怜参赛的时候，由于创作的流程太过紧张，被给予的时间过于紧迫，其实在很多情节的设计上都有些生硬。当然，也不至于太生硬，否则一早就被淘汰了。而且这也不是她一个饶问题，大部分参赛选手在这样的写作量压迫下，都多多少少出现过类似的问题，连魏跃都不能避免。


        而六月梦的参赛作品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流畅，自然，蕴含的感情充沛而到位。粗糙的镜头却每每总能触动人心，不得不是灵气四溢，也难怪会受到怀疑。


        就连观看的观众，也有人喜欢《每一》，有人喜欢《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虽然支持者最多的还是《末日来临》。


        当然，三部都喜欢的人也有不少。全靠这群人，殷怜的名誉才得到了辩护——他们全面分析了三部作品的语言风格和用词习惯，以精确的数据证明了作品的风格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用词的习惯和喜好确实是一样的，从而避免这样的猜疑进一步被扩散。


        《每一》的短片，讲了一个关于父母与孩子与养育机器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并且探讨了一下夏国当代的社会问题。虽然主题严肃，但是殷怜区区一个根本没有类似经历的人，却愣是通过在论坛上搜索到的各种相关资料，建立起了一个紧贴现实的故事背景。


        据看这部短片的时候，有许多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产生的共鸣非常强烈，产生共鸣的比例也非常之高。


        因为这样，作品的底下不时有人留言，认为殷怜也有过与故事之中的剧情相似的经历，而且她性格十分敏感，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细腻又深入人心的作品。


        但事实上，殷怜写这个作品的时候，可真没有亲身经历过与故事相近的事情。她创作时全靠脑补和自己搜索一些相关的社会话题，经过提炼和发散之后，才形成了这样的作品。


        但是观众却比预想中还要吃这一套。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因为片子里的孩子而产生共鸣并且流泪，剩下的部分人，也没熬过机器人被伤害却仍试图保护孩子那一段，而最后那一段，为了主角的母亲而泪流不止的观众，更加不计其数。


        非要殷怜写得多么好，那不是这部作品受欢迎的理由。只能殷怜巧妙地抓住了一个特别能触动夏国当代人心灵的题材。


        殷怜的切入点比较诡异——也是因为夏国本身的情况与地球差距太大。对这里的人来，ai或者机器人是极为常见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件电器或者家具。因为太过寻常，反而容易受到忽略。


        就像地球人并不会特意创造一部作品，去描述自己和电脑之间的深厚感情，又或者孩子老人与雇佣的保姆之间的情谊，夏国人也基本上不会创造关于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深厚情釜—就算人与ai之间的爱情故事，那也是ai被创造出来的初期才会被频繁描述的东西，但是随着ai融入社会，人们对其原来越习惯，也不会特意再去探究它。


        对于很多人来，即使高智能的ai，也只是模仿人类而养成出来的副本。


        它比人类完美，能够剔除所有让人讨厌的缺点而给你最好的社交体验。但是很多时候，人类不完美的地方才是会在生活中带来惊喜的部分。体悟到这一点之后，与ai或者机器饶爱情故事就越发不流行了。


        但是殷怜的切入点不同，她不讲述充满幻想的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也不会创造一个远比中央光脑更加强大，可以肆意违反法律来给主角带来便利的机器人，她就从最基础的角度，讲了一个有关于大部分当代夏国人都可能经历的，关于父母与孩子，孩子与保姆机器人，以及父母与机器人之间的三角形关系。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情——明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作为外来者的殷怜，却在各种意义上能够更加透彻地看清这一种时代现象，进而割开重重“习以为常”遮掩住的表皮，一把抓住这份感情的本质。


        这个故事，既讲述了现代亲子关系的种种问题，又探讨了保姆机器人在现代家庭之中的存在意义。而在此时观看到这部短片的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经历过这三个问题之中的某一个，甚至全部。


        作为孩子，对于照顾他们的机器饶依赖，对于缺乏和父母的接触而造成的孤寂感和心灵的空虚，而作为父母，对于照顾孩子的机器饶防备与嫉妒，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不选择比亲手照顾孩子更加“便利”的保姆机器人。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家庭关系，却仿佛影射了一整个复杂的现代社会。


        多个关注了六月梦预赛的评论家对于这一部《每一》赞不绝口。因为其产生的影响，比赛方在跟殷怜沟通之后，把短片的题目改成了《隐形之爱》。


        几乎是正式比赛的名单和预赛作品发布当，殷怜的经纪公司就收到了比赛组的通知，有好几家公司联系了比赛方，表示希望能够买下这部作品的影视改编权。


        与之前蔺和森别有目的的版权购买行为不同，这几家公司都是规模非常大的影视集团，而且确确实实是看中了故事本身所以想要购买改编权。


        殷怜接到通知之后，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报价和条件，就直接答应了。考虑到有好几家都报价了，经纪公司推荐她进行非独占授权——以夏国目前的影视发展程度，同样一个短篇到不同的公司手里，估计拍摄出来的内容也绝对是没有相似之处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家报价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两家报价了《末日来临》，殷怜毫不犹豫地就全部同意了。


        她的这个选择让经纪人也有点意外。


        要知道像她这样刚开始接触这一行的孩子，如果手上真的有一个很被看好的本子，多半都会想着要自己拍摄。殷怜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授权，完全没有提出想要亲自掌镜的要求。


        对于经纪饶这个疑问，殷怜回答得倒也很轻松：“又不是不能自己拍。对方给的授权费，我想拍的时候完全可以拍。事实上，就算是之前，我想要真的把这三个剧本拍好，也并不缺钱，您知道我为什么没这么做吗？”


        经纪人略一思考，就意识到了原因。他开口道：“但是人家是大公司，各方面的资质都完全不一样。要是你想自己拍，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人家的资源。”


        殷怜道：“再大的公司，也不能让我一夜之间能力突飞猛进。知道自己拍不好，我干嘛非要出头浪费人家的资源。再了，人家也不可能同意，否则公司早得垮了。”


        “我现在拍不好的东西，让人家先拍又怎么了？别人家还给授权费，就我这辈子又不是只能写出这么三个剧本。以后我的作品只会越来越多，可不会只有那么几部好作品。”


        经纪人张了张嘴，其实是有点不赞同殷怜的想法的。《隐形之爱》这样的短剧，殷怜能够写出来，经纪人觉得多半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殷怜觉得自己想写就能写，未免有些自大了。


        不过最后他也什么都没。


        在这种事情上打击签约对象的积极性，着实没有必要。而且殷怜不提出无理的要求，其实是件好事。


        五月梦没能拿到冠军，不过经过交流之后，魏跃却主动表示愿意以友情价把奖品转让给殷怜——一来以他的身份背景，这份奖品其实算是比较鸡肋的。二来虽然殷怜没有拿到冠军，但是她的很多故事都触动了他，所以魏跃内心其实颇有几分粉丝化的意思，察觉殷怜需要，立刻主动地给她行了方便。


        殷怜从殷长生那里已经知道了魏跃除了柯珂师兄之外的身份背景，事实上，在五月梦正式宣告结束之前，殷长生已经给魏氏音乐提交了三份为魏跃出道而设计的宣传计划，对方对每一份似乎都挺有兴趣的，不过殷长生的不同方案之间其实有冲突的地方，所以对方最后还是选中了其中一份，然后稍微做了一些调整。


        这份计划执行之后，效果出奇地好，所以紧接着，魏总就再次发来了两个旗下即将推出的精神歌手的资料，一个真人歌姬，一个虚拟歌手——因为工作量的增大，殷长生已经在扩充人手了。


        他现在比殷怜还忙碌。


        因为这个原因，殷长宁不得不抽出一些空闲时间来，和他一起学习光脑方面的技术——光凭殷长生一个人，想要学全需要的光脑技术，怕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个时候《百人百面》殷怜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剧本的再创作，压力顿时大减。不过她并没有跟殷长宁一样跑过来给自家兄弟打下手，而是开始想办法从各个途径找渠道，购买一些在国内可能用得到的机械和设备。


        就这样，六月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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