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拜访欧阳平

尤局长哼哼冷笑道，“林放同志，你刚踏上领导岗位不久，要注意领导方式方法嘛！要学会抓大放小，要注意抓总。下面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可以了，别芝麻豆子一把抓，丢了西瓜.......”
  林放反驳道，“尤局长，蓝星厂现在可是穷的丁当响，工人们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我就是丐帮帮主......仅有那点现金流就是最大的西瓜，被他们以值班费的名义分了.......”
  尤局长知道林放拿此事说话，为的是从他这里抠点钱出去。本来他对林放没有好感，所以坚决不吐口，他已经决定，林放休想从这里拿去一分钱。
  尤局长再次以无比正确的理由拒绝了林放。
  见尤局长油盐不进，林放也恼了，拿出最后的撒手锏，“尤局长，我们改制工作小组已经决定，要追回停产之后，厂领导以值班费名义领取的高额补助......”
  听说林放要从厂领导手中追回补助，尤局长笑了，他正希望这次改制不能顺利进行呢，现在好了，林放要先拿厂领导开刀，那几个厂领导他熟悉得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两个甚至说是滚刀肉也不为过。
  如果林放拿那几个厂领导下手，搅得蓝星厂改制进行不下去，外资知难而退，那么蓝星厂只有破产倒闭这一条路，这正中了尤局长和海西市部分人的下怀。
  “林放同志！市领导开会时，就蓝星厂的改制工作专门作出指示，要求我们多支持，少干预。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我们国资局绝对不会扯你们的后腿，但有一样，别搞得乱了套......”
  “好吧，既然局里支持，那我们就先做这事，先把这几个人违规领的补助追回来......”
  尤局长听林放执意如此，便又换了个话题，“林放同志，你们到蓝星厂报道的时候，我就不去了，让陈科长陪你们去吧！蓝星厂下步如何开展工作，我不便多评说，但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请的一批专家，就蓝星厂的下步发展提出一个思路，请你们考虑一下。”
  “蓝星厂厂大人多，产品没有竞争力，早就应该破产倒闭了，之所以挺到现在，全是靠着财政输血，如果财政是输不起了。”
  “所以有专家提出，对蓝星厂，现在应该是当断则断！以壮士断腕的精神，早早宣布破产，把工人们推向市场，自谋出路。这样工厂的土地和厂房，还在我们国家手里。而你们现在搞的兼并重组，引进外资，这是把国家的资产送给外国人啊，这是会犯错误的......”
  “尤局长，蓝星厂这么多工人，把他们一股脑推向社会，推向市场，整个海西市，哪里有那么多工作岗位能提供给他们？”林放耐心地说，“尤局长，如果你们有时间，我建议你们去蓝星厂家属区的市场看看，他们现在没活可做，没工资可领，已经被推向社会了！昨天我在那里，看见两个菜贩子，各自拿自己没卖完的菜，换别人家的菜；我还到一个小女孩家，自己在家写作业，中午和晚上只是啃个干包子，连点肉星都看不见......”
  “他们的家就在海西，在这里，起码他们还有个旧房子可以遮风挡雨，如果离开了海西，那么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尤局长怎么不知道工人的困境，他曾经陪领导去视察过几次，自己也去看过一两次，对那里的境况一清二楚。但俗话说，你是怎么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局长呵呵笑道，“那就算我白说了！你需要什么时间上任，通知一下陈科长，让他陪你过去。以后，蓝星厂的事情，如果是小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如果是大事，你们向周副市长和欧阳市长汇报就行了，不必经过我们！”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陈科长赶紧和林放交换了电话，又客气了几句，问林放要不要在这里吃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说了声失陪，便赶紧去追赶尤局长了。
  林放出了财政局，暗骂了一声，知道此次要失望而归，没想到失望得如此彻底。
  原以为多少能化些缘回来，哪怕几万块钱也好，最后竟然是这么个样子。
  这时欧阳雪打电话过来了，“林放，你从国资局出来了吗？”
  “出来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别提了，我在我叔叔办公室赖了两个小时，什么招数都使了，也不管用。他不但不同意拨款，还把我训了一通......”
  林放叹气道，“看来你这亲侄女也不行啊......”
  “当然不行啊，”欧阳雪幽怨地道，“我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你呢？他让你来跟他说，你快来吧......”
  “好吧，那我现在就过去。”
  林放来到欧阳平办公室门口，欧阳雪正在那里等他。
  看见林放过来了，欧阳雪把他拉到一边，埋怨道，“可被你害了，这家伙，一点人情味不讲，拿什么市政府会议纪要说事......”

  “你没把咱们的苦处给他讲讲么？”
  “讲了，我讲得口干舌燥，把自己都感动得快要掉泪了，他老人家还是平静如水，就和没听见一样......”
  林放笑道，“领导就是沉得住气，走，咱们再进去试试......”
  “进去可以，但我不讲话。”欧阳雪撅着嘴道。
  林放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后，这才推门进去。
  这是林放第一次来到欧阳平的办公室，欧阳平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着林放和欧阳雪道，“我就知道，小雪一定是去搬你来当说客了。”
  林放嘿嘿笑道，“欧阳市长，我是来报到的，可是话还没说一句，就从您的语气中听出不欢迎的味道来。”
  “我当上市长后，更知道当这个家不易，所以更得把钱袋子抓紧啊，凡是来找我要钱的，我要一分一厘地研究给不给他拨。你先派欧阳雪来，然后自己又来要钱，难道还要我欢迎你吗？”
  林放笑道，“我是来认识一下市长的办公室，毕竟以后要经常来汇报工作。”
  欧阳雪指了指沙发，“不要钱就好说，坐吧，自己倒水喝。”说完又开始低头批改文件。
  林放和欧阳雪在沙发上坐下，林放打量着欧阳平的办公室。
  最引林放注意的是，靠一排开口书柜里全部是书，有政治的，经济的，甚至还有天文历史地理的。
  林放还看到墙上挂的一幅海西市地图，上面用笔做了许多记号。
  林放看完了地图，见欧阳平依旧低头批改文件，批改完一摞又搬过一摞，却一直不理他。无奈之下，只得坐到欧阳平对面道，“欧阳市长，我想向您汇报个事......”
  “涉及钱的事，就不要讲了......”欧阳平淡淡地说。
  林放见欧阳平不接招，眼睛一转，“不谈钱，谈钱伤感情，昨天我去了一趟蓝星厂，走访了家属区，我给您汇报一点真实感受。”
  听林放说他不要钱，只走访感受，欧阳平点了点头，“你说吧，简明扼要。”
  “蓝星厂有一名姓马的工人，是厂子里的劳动模范，积极分子，年年受表彰，家里的奖状都挂不开。前几年因公受伤，现在躺在床上，需要人全天候伺候。他老婆没办法，只得在家照看他，他十八岁的女儿就出来打工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应该的......”欧阳平淡淡地道。
  “咱海西工厂不多，小姑娘身子骨又弱，干不了重活，就在厂门口的理发店打工，给人洗头。”
  欧阳平哪知道理发店里有那么多的猫腻，他自踏上领导岗位后，都是去定点的理发店，自然不晓得还有干洗按摩头的道道。他评点道，“劳动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理发洗头也是劳动，通过劳动获得报酬，没有什么丢人的。”
  看欧阳平正一步一步按着自己设想的反应，林放继续说道，“这个小姑娘挣的工资不多，全部交到家里，吃喝是不愁了，可是父亲的医药费却没了出处。她东凑西借，这个月却怎么也借不到了，我理完发后，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先用着。”
  欧阳平点头道，“等蓝星厂兼并重组完成，这些问题都就解决了，不管是工人工资、还是医药费，自然都不在话下了......你能急人所急，看出你品行很好，但渡一人，总归比不上渡众人，你现在的重点还要是赶紧上手，抓好蓝星厂的重组工作。兼并重组是把钥匙，这把钥匙用好了，蓝星厂一切问题都就迎刃而解......”
  等欧阳平点评完，林放又悠悠地加了一句，“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这个月帮助了她五百元，下个月谁帮她？我之所以帮助她五百元，是因为美发店的老板已经在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出台当小姐了，一个月做两次，就可以解决她父亲的医药费问题......”
  欧阳平手中的笔立刻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林放，随后放下笔，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谁敢这么做！现代社会，竟然有人逼良为娼！”他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林放，“让警察把这个老板抓起来！必须重重处理......你报警了没有？”
  林放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欧阳市长，我如果报了警，警察把美发店老板抓起来，美发店会被查封，小姑娘也就失了业，到时候别说她父亲的医药费，就是生活费，也没地方挣啊......”
  欧阳平习惯性地说道，“有我们各级政府，不会让他们......”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他知道林放什么意思了。
  林放正在这里等着他呢。
  但林放看着欧阳平严肃的脸色，并没有再跟进，他知道欧阳平已经受到深刻的触动。
  欧阳平此时确实受到很大的触动。
  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在京城工作，一个申请到了奖学金，在海外留学。

  他把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给了她们最深的爱。两个女儿自管自己的事业和学业就行，遇到困难的时候，作为父亲的欧阳平还会动用各种资源来帮助她们，不让她们受一丁点委屈。
  但今天从林放口中得知，这个小女孩，因为父亲因公致病，不得已放弃学业挣钱养家，而且在父亲医药费无法解决时，甚至已经被人劝说从事那种职业，这不能不让他震撼。
  林放说得对，远水不解近渴。等到蓝星厂改制成功，那时还不知有多少工人能坚持下来......
  林放说的小姑娘的事，欧阳平不知道的话，还可以安慰自己不知者无罪，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如果再不管，那么他的良心会受一辈子的谴责！
  欧阳平脸色沉重，打电话叫来自己的秘书吩咐道，“准备车，我要去蓝星厂看一看......”
  秘书立刻问道，“是否需要请主管部门国资局领导陪同？是否要通知蓝星厂现任领导？”
  “不用了，”欧阳平摆了摆手，“我自己去看看，随便走走，不要惊动别人。”
  林放笑道，“那干脆我开车带您去看看，否则您的车在蓝星厂门前一出现，我保证不用半个小时，国资局和蓝星厂的领导都就赶到了.......”
  秘书惊讶地看着林放，心想这个年轻人，竟然在市长办公室如此随便，大言不惭，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欧阳平听了，点了点头，告诉秘书对他的行踪要保密，便跟着林放和欧阳雪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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