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连

第一章

        言笑笑起床的时候，宿舍里就剩她一个人。今天是周一，也是新学期第一天上课，室友们一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前往教学楼了。

        言笑笑看了眼时间，已经超过了九点，下意识地惊慌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请过了假的。

        签过字的公假条还放在桌上，上面填着的请假理由是期末挂科，需要参加补考。

        医学生群体里有句俗话：生理生化，必有一挂。

        而言笑笑就不一样，她两门都挂了。

        于是在这个人人迎接新学期课程的日子里，只有言笑笑，还要为上学期留下的烂摊子收尾。

        离十点钟补考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再赖会床。言笑笑懒懒地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习惯性刷了下朋友圈。她的好友并不多，加上又是在大家普遍工作或上课的早晨，刷来刷去也就那么两条。

        一条是学校艺术中心官方账号发的每日早安。

        这个官方号是由学校每个艺术团的团长轮流经营的，硬性规定每天早晚打卡，发的无非是一些励志的话，配上宣传图片。

        言笑笑本来都已经划过去了，突然瞄到今天的营业图片下面，打的是民乐团的水印。

        这就意味着今天登陆这个官方号的人，是民乐团团长，那位赫赫有名的聂清湛学长。

        想到这个名字，言笑笑又翻了回去，认认真真点了一个小红心。

        另一条是表妹岳殊容写的军训随笔，她今年刚上大学，每天都有很多很长的感触要发。

        言笑笑随便点开看几眼，点了个赞便关掉手机，下床去打水洗漱。

        在开水房言笑笑遇到了同班的阿莫，两个人一样在本应上课的时间里穿着睡衣蓬乱着头发出现在宿舍楼，碰面时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很快阿莫反应过来，露出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对言笑笑眨眼睛，表示既然都没去，不如互相都别揭发。

        言笑笑懒得解释自己是正当理由，只配合地点点头，提上热水瓶，一言不发的往宿舍走。

        其实她的内心是挫败的，她知道自己是全班唯一一个挂科的女生，还连挂两门，也就是说，就连经常逃课的阿莫，学习也比她好。

        这个事实让言笑笑颇有些绝望。

        补考的人不多，一间教室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人，两位监考老师一前一后站着。

        言笑笑快速在试卷上书写着，比起期末试卷，补考的题目不算难，她只想着速战速决，写完赶紧离开。

        可不知为什么，早上表妹岳殊容朋友圈那条随笔一直在她眼前绕来绕去，仿佛浮在试卷上方，搅得她心神不安，头晕眼花。

        言笑笑和岳殊容只相差一岁，学习成绩也相仿，从小两家的父母就暗暗较着劲，亲戚们也最热衷于拿她们两个来比较。

        其中岳殊容在学习上一向勤勉，认认真真脚踏实地。

        言笑笑却不同，言笑笑从小就没给人留下过认真的印象，所有老师对她的评价都是“聪明却不够勤奋”，以及“可惜了，如果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肯定能更加优秀”。

        凭借这点小聪明，向来懒散的言笑笑也算和岳殊容在成绩上势均力敌了这么多年，对此言笑笑还有些沾沾自喜。

        可惜命运大概还是更愿意眷顾脚踏实地的人。

        言笑笑在高考翻了车，第一场语文考试就看错了作文题目，洋洋洒洒写完八百字之后才发现离题千里，然后心态全崩。

        最终考出了高中三年以来最低排名。

        一本双非的分数，专业、学校都由不得她选，之前的所有理想都不在她可以选择的范围内。

        一路调剂后进了一所省内的中医药大学，学的是她根本不了解的中医专业。

        第二年岳殊容高考，可能是那一年的题目出得适合细心的人，岳殊容少见的超常发挥，竟然冲上了年级前列，报上了首都的一所985名校。

        在岳殊容的谢师宴上，来来往往的亲戚们夸岳殊容优秀的同时，总要随口问一句言笑笑的情况：“她表姐笑笑呢，不是去年也高考了吗，考哪了，怎么没听说办谢师宴呢？”

        小姨和姨夫尴尬地打着圆场，把人往席上请，聊几句别的扯开话题。

        言笑笑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发着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间岳殊容过来陪了她一会，然后很快被亲戚叫去敬酒。

        她在起身之前担心地望着言笑笑，欲言又止。

        言笑笑明白她要说什么，握了下她的手，表示自己没关系的。

        言笑笑依稀明白，以后自己大概再也不会被亲戚们和表妹岳殊容比较了。

        比较的前提是不相上下。

        而此刻坐在补考考场里的言笑笑，和穿着高校军训服、晨跑在操场上的岳殊容，要怎样才能再次不相上下呢？

        “我站在这里，就像站在阳光璀璨的大路中央，无论从那个方向望去，都是明亮温暖的。”

        这是岳殊容今天早上发在朋友圈的军训随笔中的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整整一个上午都清晰闪回在言笑笑眼前，堵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别人的大学生活充满希望，璀璨明亮，言笑笑的大学生活却是混吃等死，浑噩度日，没有奖学金，没有甜甜的恋爱，唯一特别一些的课余生活就是加入了民乐团，也是团里水平最水的一位。

        对比过于惨烈。

        最后一道题答完，言笑笑放下笔，前后翻了翻试卷，确认没有任何空白之后起身交卷，头也不回地走出补考教室。

        教室外的空气扑面而来，言笑笑深深呼吸一口，却没有感觉畅快多少，还是闷闷的。

        事实上，从一年前进入大学以来，言笑笑就觉得自己胸口一直堵着一口气，压着她没法自由呼吸。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为什么，拍拍脸颊让僵硬的表情放松下来，然后径直前往地下超市，去和室友们汇合。

        一个宿舍四个人，经过一年的相处关系都还不错，平时上下课和吃饭都是结伴而行。

        除了正在谈恋爱的宁婧要去找男朋友，另外两位室友，尚思弦和齐杏给言笑笑发了消息，说下课在地超奶茶店等她。

        言笑笑到的时候，室友们已经帮她点好了奶茶，一见面就关心地问她考得怎么样。

        “还行。”言笑笑情绪有些低落地给出了含糊的回答，她心里根本没有底。

        齐杏立刻道：“放心，我听说补考基本上都能过，老师也不希望学生毕不了业的，对吧？”

        尚思弦也没有参加过补考，并不知道这个传闻可靠与否，但还是立刻点头，给了言笑笑足够的心理安慰。

        “希望如此。”言笑笑知道室友们的苦心，感激地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查看自己今天错过的课。

        班级群里就有课程表，之前一直忙着复习补考，言笑笑还没打开来看过。

        公共课先放到一边，她率先查看的是主干课，在今天上午还真有两节，名叫正常人体解剖学。

        课表后面的括号里写着这门课老师的姓名，夏晋。

        “解剖课讲了什么呀？有笔记吗？”言笑笑问宿舍成绩最好的尚思弦

        “今天的几门课都是这学期的第一节，没讲什么重点，就说了这学期教学目标课程安排什么的。”尚思弦道，“解剖课就讲了点绪论，在书上划划就行了，考试不考。”

        言笑笑也基本能猜到，松了口气道：“那还好，看来我错过的还不算多。”

        “不不不。”齐杏却摇头道，“我觉得你错过了许多——你知道那解剖课的老师长什么样吗？”

        “什么样？”言笑笑兴致不怎么高地随口问。

        不是她对好看的人不感兴趣，而是对于学校老师的外貌，她是了解的。作为一所医学类院校，所有头发浓密不谢顶的老师，都算是难得一见的英俊了。

        齐杏知道她的想法，索性不直说，向她卖了个小关子：“班群里有照片，你自己看。”

        言笑笑之前嫌群消息提示太多，早就给屏蔽了，此时听齐杏这么一说才点开来看看。

        班群里正速度极快的滚动着消息，大家津津乐道着的，都是上午上课的那位新老师夏晋。

        言笑笑向上翻聊天记录，看到有不少同学发了自己拍的照片，甚至还有录的视频。

        于是她选了个视频点开，齐杏凑过来和她一起看。

        背景是再普通不过的多媒体教室，讲台上站着的男人身形高挑，将一身白大褂穿得气质斐然，即使角度刁钻的一个侧脸，也能看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下颌线。

        当他偶然转头看向镜头方向时，言笑笑发现他有一双如贵公子般风流带笑的桃花眼。

        言笑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语气词。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齐杏兴奋地问她。

        言笑笑真心实意的点头承认：“真的帅！不过……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齐杏表示同意：“我也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那个明星是吧，就那个总演痴情男二的，叫什么来着？”

        言笑笑和她想得不是同一个方向：“不是，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见过他。”

        “噢——”齐杏起哄，“缘分啊，难道你们以前有过什么过往，然后你失忆了？”

        言笑笑知道她在打趣自己，拍了她一下，笑着顺着她的玩笑说：“那如果是这样，他会在期末给我打分的时候顾念一下旧情吗？”

        齐杏立马紧紧挽住言笑笑的胳膊：“苟富贵勿相忘！”

        “别做梦了你俩。”尚思弦看不下去地敲敲桌子，然后问言笑笑，“你们开会结束这么早吗？我还说要不要晚一点再联系你呢。”

        言笑笑没反应过来：“什么会？”

        尚思弦睁大了眼睛，然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不愧是你。”

        她拿出手机，点进一个名为“青年艺术中心通知群”的群聊，群公告就存在感很强地跳了出来，尚思弦把手机推到了言笑笑眼前。

        重要通知：周一下午四点五十，请民乐团全体成员带上乐器准时到达音乐教室，参加新学期考核，考核通过者方可继续留在民乐团。

        下方署名是民乐团团长聂清湛。

        在看到通知内容的一刹那，言笑笑的脸顿时一白。

        “完了，我把这事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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