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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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梦境相差无几。
穿过一扇高达三米的铜门,由宽大平坦的柏油路延伸进来,绕过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倾泻月光似的流水造型喷泉,尽头是一座煌煌如月的白色尖塔、极具欧式风格的别墅,四周簇拥着年份长久的深色老树,看起来庄严又浪漫,像极了卡通片里的公主城堡。
别墅左前侧设有停车场,一辆辆线条华丽造型炫酷的跑车在那熠熠发光。
在游泳池边上,三三两两嬉戏的富家子弟或端着香槟调笑,或躺在椅子上戴着太阳眼镜休憩,不知怎么的,有人被起哄拉着推进泳池,闹得旁人一阵哄笑。
连漾起的水花弧度都似曾相识。
“瞻哥?”
高瞻回神。
朱肖喜已经下车了。
手半耷拉在车门上,他有些底气不足,宽慰他,“你别紧张,严旬安她自己邀请你来的,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
高瞻确实紧张,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安。
对那场更像是预示的梦,对即将要到来的难以启齿的境况。
只是,现实已经有所改变——
“其实我本来就想着请你过来跟我做伴,每次参加这种乱七八糟又装模作样的派对,我都特烦的,我不想也融不进他们那伙,但总是一个人呆着忒无聊。”朱肖喜说。
上下看了看高瞻,朱肖喜摸摸鼻子,继续说:“我料想你不会拒绝我,国庆节后面几天我已经央着我妈订一套参加派对的衣服给你了,没想到被严旬安捷足先登。”
高瞻身上穿戴都是严旬安送的。
与校服同色的白衬衫黑西裤。
只是衬衫布料更为精细柔软,暗埋金线,领口、肩部与腰部等地方设计帖合别致,西裤将本就修长的腿勾勒得更明显,舒适合脚的皮鞋并不沉闷厚重,腕上的手工机械表精准记录着时间的流逝,看似简单的穿着打扮,却给高瞻添了几分雅致贵气。
“严旬安也不喜欢这种派对,平时都是陪着我姐瞎闹瞎玩,这次也是我姐央着她办的。”朱肖喜思忖着说:“她总不可能花几百万耍你吧。”
“几百万?”
朱肖喜左右看了看四周,凑近高瞻神神秘秘道:“我回去查了这只表。”
朱肖喜比了三个手指头。
“三万,三十万?”
“三百万。”
高瞻顿住脚步。
自那晚以后,严旬安就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高二教学楼在校园西侧,高一的则在东侧,各自就餐的饭堂也一南一北,除了学校统一开会或者班级在操场上体育课,巧合碰见的机会极小。
昨晚高瞻在寝室里预习课文,朱肖喜突然打电话让他下楼拿东西。
是严旬安让他转交给他的。
非亲非故,高瞻不想收。
但朱肖喜领教过严旬安的怪脾气,劝他顺着她的意思来,以免遭殃。
可他们都没想到,“礼物”这么贵重。
高瞻低头看手表,神情莫名。
朱肖喜又宽慰他道:“没事,大不了今晚过后就把表偷偷丢回去给她。”
高瞻闻言失笑了下,纠正说:“还回去,放回去。”
“行,放回去。”
两人说话间走进别墅。
室内装潢是奢靡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整体以金色银色为主,墙体支柱皆精雕浮刻,家具多用胡桃木或橡木等质量上乘的木材或者贵金属打造得雄伟厚重,茛苕叶纹样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繁复的金黄色的叠层蜡烛灯。
灯具底端镶嵌着不计其数的水晶,圆珠水晶静止于半空,向六面八方反射晶莹的光,堪比夏夜最宁静致远的星空。
人行其中,似亲临十七世纪的欧洲,恍如梦中。
高瞻一时被灯光晃了眼,不适的低头。
“怎么了?”朱肖喜问。
“没。”
直到现在,高瞻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阶级差异。
“我们先去搞点好吃的。”朱肖喜说。
这里无限供应主食茶点,自助型取餐。
高瞻被朱肖喜塞在角落里,面前半桌满满的菜肴,龙虾牛排鹅肝巧克力蛋糕,还有几杯蓝湛湛的鸡尾酒。
朱肖喜极力推荐,“这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这度数很低,我上次来当饮料喝了快二十杯,也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跑了几趟厕所。”
高瞻尝了一口,果真味道不错。
思及喜酸的妹妹高怜,高瞻决定稍后要问一下这酒怎么买。
来客越来越多,举目四望,皆是觥筹交错,这个半是宴会的派对即将开始。
氛围正浓。
突然的灯火全熄,所有人陷入黑暗中。
高瞻心头一跳,本能看向右前方。
果不其然,一束银河倏然在旋转楼梯上流淌而下,其中稀碎星光清漾,梦幻又绝美。
聚光灯落下,银河方现真面目,那原是一尾缀着无数细钻的轻盈长裙,身着长裙的少女背对着光,乌发长泄,白皙纤细的蝴蝶骨在发隙中若隐若现。
她回头,精致如画的容貌显现。
世间所有的光与美好悉数凝聚在她身上。
高瞻脑子空白,却在她远远投来的一道目光中,兀自想起初中时同学经常哼唱的极火的英文歌:“andeverybody’swatchingher,butshe’slookingatyou”
她生来万众瞩目,却只心系于你。
是她的眼神过于专注灼热。
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
“她是在看我们吗?”朱肖喜惴惴不安。
高瞻回神,忙低下头。
“是吧。”他闷声回答。
“完了完了,她的眼睛在别人身上停留超过两秒准没好事,”朱肖喜拿起桌上甜甜圈塞嘴里,他有着一紧张就狂吃东西的毛病,而且话很多,他含糊不清说:“我打狂犬疫苗还差两针呢。”
高瞻皱眉,“肖喜——”
朱肖喜打断他,“我知道背后吐槽女生的行为很不礼貌,但我们不能用普通女孩子的标准来衡量她。你不知道严旬安这女人有多疯,她有一百种方式整得你要死要活,之前我还见她把人扔进她养的白化眼镜蛇窝里呢,三条快两米长的蛇,只是竖起圆鼓鼓脑袋盯着人,都能把人吓得大小便失禁。”
“肖喜。”高瞻望向朱肖喜背后。
“我真的好想跑路,要不是我爸妈让我务必把礼物送到她手上,还亲自跟她说上一句生日快乐。”朱肖喜忍无可忍啧了声。
“肖喜。”高瞻眼梢瞟了瞟朱肖喜。
朱肖喜继续塞巧克力蛋糕,“她就是一标准蛇蝎的美人,瞻哥你别看她长得好看就那啥,也不是我故意要诋毁她,但真的,你别凑近她。还了手表,今晚一过,咱们有多远滚多远。”
高瞻把酒杯放在朱肖喜手上,“肖喜,你先喝口水。”
“我不渴,瞻哥,我跟你说——”
“说什么?”
女声在身后响起,冷得沁入心脾。
朱肖喜僵硬转头,“旬、旬安姐。”
严旬安微挑眉。
显然,她听见了他方才那番话。
朱肖喜眼神闪躲,巴巴望着跟随在她身后的表姐朱云贞,渴望寻求支援,后者正要开口劝说调和。
严旬安却没与朱肖喜计较。
她一直看着高瞻,在他进来那刻开始就一直看着,从暗处看,从明处看,怎么都看不够。
诧异震惊、失神无措和欢喜羞赧。
高瞻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少年,有着诸多丰富的情绪,虽然很快就恢复常态,但这些情绪波动牵动着的表情,真真切切在少年脸上存在过。
生动且活泼。
严旬安走近一步。
极为特殊冷香愈浓,高瞻茫然抬头,霎时间两人贴得很近,他甚至在这双细长的眼中,看到倒映着的怔忡的自己。
严旬安笑了笑,眉梢上有一种春日雪消的带着丝丝清凉的暖意,分明能窥见到梅花绽放。
她说:“高瞻,谢谢你能来。”
她何曾对朱云贞以外的人笑过,何况是这样虔诚温柔、欢喜至极的笑容。
厅内的绝大部分人碍于严旬安不喜他人靠近而装着各自饮酒聊天寻乐,但注意力还是放她身上的,此时见了她对一个男孩子笑,心里不住惊疑更甚的有些男生暗暗吃味。
高瞻垂眸,静默了下,站起来对她说:“严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这祝福像点燃了仙女棒,银色星雨璀璨闪烁。
火花照亮了严旬安的眼,她说:“谢谢。”
声音浅浅,有着呵护易碎品的珍重。
严旬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端起他前面一杯未饮完的酒,环视四周,道:“我今天生日,非常开心,希望大家也能玩得开心。”
“我祝我自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欢愉至极的心情状态是前所未有的,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仍是朱云贞首先出声附和,“我也祝旬安永远开开心心。”
“对对,祝旬安姐生日快乐。”
“旬安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祝旬安姐永远年轻漂亮。”
“应该是祝旬安姐越来越漂亮。”
众人炸了锅似的殷切冒出祝福语来,气氛远比方才的要火热。
朱肖喜心里瞧不起这些献殷勤的人,但对自己逃过一劫心有余悸,没敢将鄙夷表现出来,也在纷杂的话语中送上一句生日祝福,勉强完成任务。
严旬安暗中注意到高瞻的不自在,犹豫了片刻,还是离开了。
待严旬安走远,朱肖喜心里高悬的石头总算放下,跟高瞻说:“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吧。”
这会有些人“渐入佳境”,抽烟侃大山喝醉胡言乱语,大厅里开始乌烟瘴气了起来。
高瞻点头答应。
夏末月色澄净,山风清凉。
泳池附近的几棵棕榈斜投下一大片阴影,影子经风重重叠叠晃动。
朱肖喜随意道:“这棕榈叶子要是掉下来可别把咱们给砸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方呕吐声。
两人齐齐看去。
有人扶着椰子树吐个稀里哗啦。
朱肖喜表情有些嫌弃。
高瞻却若有所思看着那人,半晌,对朱肖喜说:“我去洗手间。”
“走那边?那边也有洗手间,但瞻哥你认识路吗?”
朱肖喜欲跟上。
高瞻回头说:“我认识,肖喜你在这等我。”
要去验证些什么。
高瞻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大,快步拐弯,推开一扇毛玻璃门,门内就是宽敞的走廊,走廊里六七个男生正倚着墙抽烟,见他进来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高瞻心中了然,继续循着墙上提示靠近走廊深处的洗手间。
这里是那六七个男生随机抽选人恶作剧的场所。
只要进去了就会被反锁,混着冰块的冷水将从门板上方倒下来,把身体淋湿个遍。
然后……
高瞻站在洗手间门口,思绪翻涌。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门,走进去。
“咔擦。”
门被反锁了。
高瞻后退远离门,企图缩小身体接触冰水的面积。
等了一会,预料中的冰水没有倒下来,却听到开锁声。
高瞻睁开眼。
门外的严旬安长裙曳地,仍如方才在聚光灯下光彩照人,她握着门把手,关心问道:“高瞻,有哪里不舒服吗?”
难以抑制的情绪潮水般漫上心头,高瞻一时语塞,只是怔怔看着严旬安。
她是来救他的。
严旬安上前一步,抬手碰了碰他额上的薄汗,语气极为熟稔,“热?”
高瞻偏了偏头,躲开柔软指腹,“没,不热。”
他的躲闪并不让人意外或者难以接受,严旬安转而拉住他手臂,隔着一层布料,“我们先出去吧。”
“……好。”
严旬安没有带着高瞻按原路离开,而是右转进了另一个房间。
等门关上了。
高瞻才反应过来房间里只有两人,呼吸暗暗急促起来,他低声说:“肖喜还在等我……”
严旬安走向他,看着他因着自己的逼近而一步一步后退背抵着墙,退无可退,神色紧张又窘迫。
“再等一会也无妨吧。”
严旬安将鬓边的发别于耳后,她的裙子是抹胸设计,先前在大厅上头发自然披散着遮掩了肩膀与胸骨上窝,这会随着她的动作,大面积白皙细腻的肌肤敞露,明晃晃的雪色惊得高瞻移开眼。
更甚,异常绵软的部分贴上了他的胸膛。
高瞻脑子嗡嗡作响,本能推开她。
“你……”
“怎么了?”严旬安仰头看他,眸中清明,反衬得他大惊小怪,思想龌龊。
高瞻的力气并不大,再加上严旬安似早有预料,二人仍靠得很近,他的手掌还按在她纤细的肩上,分不清是谁动了,两处贴合着的皮肤细微摩挲着。
高瞻被灼烧似的松手。
“这,手表,还给你。”
高瞻拿出裤兜里的手表,方才在洗手间里为了避免表被淋湿,他摘了下来。
严旬安看了手表一眼,又转眸继续注视着他,“不用还,这是我送你的。”
高瞻将手表往前送了送,“太贵重了。”
“没有你贵重。”
“……”
类似调情的话,烫得高瞻耳根泛红。
高瞻沉默了下,继续说:“我不能收。”
“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何况,这表已经有你留下的痕迹了。”
在高瞻听来,却是嫌弃手表被他戴过了。
他一时无言。
严旬安不明所以,只敏锐感应到他心情有些低落,甚至思绪游离。她一贯是不能忍受他过多关心除她之外的人与事,拉了拉他的袖口,将他的注意力带回来,她问:“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即便准备仓促,高瞻还是礼貌的带了生日礼物来,同朱肖喜的放在一块。
是一个绵羊造型的小众品牌玩偶。
两千多的价格是高瞻一个半月的生活费,于他来说已然不菲,但对比手上的腕表却显得廉价不堪,如路上硌脚的破石子。
神使鬼差的,高瞻单手解下颈部的绳子,红绳中间系着一块祥云状的玉。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
躺在他掌心里的玉,是他自出生就戴在身上的,十几年光阴养得玉色泽均匀温透。
严旬安一愣,直直盯着玉,神情有些恍惚,眼睛睁得大大的。
过了一会,她的嘴角止不住往下压,睫毛轻颤,心酸难抑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颗颗滚烫的水珠落在高瞻手上,更像是他接住了一样。
高瞻心里慌乱,连连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戴久了的玉本就不应该送人的,何况是绳子磨损得厉害,显得寒碜。
“你别哭……”
高瞻越发不安无措,欲收回玉却被她握住手腕。
“我要的,我想要这块玉,”严旬安仰头望着他,泪眼婆娑,“你帮我戴上。”
“……那你别哭了,好吗?”
“嗯。”严旬安答应着,擦眼泪。
只想着哄得她止住眼泪,高瞻顾不上礼数,弯腰将玉戴在她脖子上,颈项间的清冷幽香渗入肺部浸润全身,使得他意识有些浑噩,他挣扎着退开站直。
“谢谢。”
严旬安低头,从高瞻的角度看不清她表情,只是她抚摸玉的动作有着满满的珍惜之意。
下颌残挂着的泪水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滴落在玉上。
也落在高瞻心上。
“嘀嗒。”
水纹渐大。
高瞻挪开视线,努力平复高速率异常跳动的心脏。
严旬安却似欣赏完了玉,心情舒畅又雀跃,她突然抬头对他展颜一笑,眼中情意缱绻。
她踮脚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湿热的气息轻触到他的下巴上,轻薄朱唇张一合,不知怎么的,高瞻脑海中兀自冒出一句话来:那口唇美得已是一个吻。
她说:“高瞻,你喜欢我吗?”
高瞻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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