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高瞻与严旬安在别墅里腻歪了一天一夜。

        昼夜不分。

        又一轮失控的□□过后，高瞻神清气爽，进入了贤者模式，没有抽烟，拿起前几天买的细毛线勾玫瑰花纹的发夹套——这是他之前答应给她做的。

        他从小就照顾家人，几乎所有的家务活都会做，补补缝缝也不在话下，稍有难度的手工，多练几次倒也可以掌握了。

        军训期间，阿怜与他通话，说到以前他送给她亲手做的发夹不见了，多亏戌时哥帮她找着。

        高瞻听到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后面给王戌时打了电话，“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严旬安陪着他谈心，适时提出她也想要发夹。

        高瞻自然愿意满足她。

        此时，严旬安躺在旁边，简单替他回复去亲戚家做客的朱肖喜的消息，而后抱着高瞻的腰用脸蹭了蹭，感受到他明显僵硬的肌肉。

        严旬安装作不知，抚摸上有些冰凉的毛线针，顺着滑下来覆住他虎口，那修长的手指绕着线非常灵活的翻转着，花瓣重叠的玫瑰安然舒意，在他手下生长、盛放。

        严旬安仰首望着高瞻，他原就生得多情的桃花眼低垂，睫毛纤浓，半拢住一池沉静的春水，里面是专注，还有满满的赋予爱意的享受，她忙不迭又低头看快成型的发夹套。

        看着看着，她竟有落泪的冲动。

        只要思及，高瞻曾有将这份温柔给予别人的想法，她的心脏就不由酸涩了起来。

        这是独属于她的，谁都不能抢。

        严旬安将高瞻抱紧，呼吸隔着轻薄的衣物打在他腰侧，他全身都僵直了，手上动作也停了。

        “没吃饱？”严旬安戏谑，完美的以此掩盖伴随巨大欢喜而来的忧患难过。

        “……”

        高瞻对自己半点也经不住她撩拨的现况颇是无奈，手上抓紧完成收针，套着准备好的夹子，别在她鬓边的乌发上。

        “好看吗？”严旬安问道，边坐了起来边抚摸着毛绒绒的发夹，像是触及易碎品。

        “好看。”

        严旬安眉眼满是欣喜，猫儿似的舔舐着他柔软的唇，然后勾着舌头与之交缠起来，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意识，湿漉漉的热吻将才平息不久的暧昧气氛再次烘热。

        高瞻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及时制止，提出出去走走。

        严旬安气喘吁吁，思索片刻，说：“要不要去看摩托车比赛？”

        但很快，她就先否定了自己这个提议，“算了。”

        高瞻心一动，“去看看？”

        她迟疑了一会，道：“不是正规的比赛，就私底下几十个人凑一块赌车赌钱罢了，你可能会有些不适。”

        因为不正规，意外频发，偶尔摔得缺胳膊少腿等血腥场面是难免的。

        高瞻：“我想去看看。”

        “好。”

        傍晚就有个比赛。

        高瞻开着严旬安送的suv，由她指路，顺带从旧日的记忆中搜罗出关于这些的零星破碎画面，一直到了山顶篝火热闹，人群喧嚣的地方。

        高瞻眼尖看到朱云贞也在这约两百人其中。

        显然，朱云贞也看到他们了。

        朱云贞穿着露肚脐的短t恤短裙，领着瓶啤酒，搂着新男友梁宇靠在一辆红色的阿普利亚摩托车，与他人畅快聊天，不时开怀大笑，后来瞟到他们的到来，脸色蓦地一僵。

        其他人也是如此反应。

        气氛顿时凝滞，摩托车有节奏的轰鸣声也消音了。

        烟灰跌落在衣上，碎了。

        众人豁然惊醒，开始蠢蠢欲动，分明是想靠近又不敢。

        高瞻对一脸状况外的梁宇点点头，稍微安抚了他迷茫慌乱的情绪。

        严旬安揽紧瞻的手臂，夺回他的注意力，同时也在明晃晃的向众人宣示主权。

        她显示对这里很熟悉，也习惯了众人的反应，环视一圈，问道：“人来齐了？”

        没人敢答话。

        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过来这边了，但这不代表她威严与恐怖会随着时间消散，他们对她有阴影。

        朱云贞牵着梁宇走近来，“还差一个赛车手，刚回国的新星陈凡枸。”

        严旬安闻言一怔，像球碰到墙壁霎时又弹了回来一样，她的好心情很快消了，原先被高瞻感染得稍带笑意的眉眼霎时冷了下来，阴霾铺天盖地，周身的空气仿佛颓降至零下。

        “怎么了？”高瞻问。

        严旬安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

        眼底的狠戾却没能收干净。

        “旬安认识陈凡枸？”这次是朱云贞提问。

        严旬安没回答她，转而看向高瞻。

        高瞻一愣，本欲继续探寻的想法悄然无息歇了下来。

        因为此时，她注视着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充满了懊悔自责与怜惜，深切的更柔更软的爱意，以及藏得很深不见底的摧毁欲望。当初，她揍了曾校园冷暴力他的高一室友周世之后，看他的眼神也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极力补偿。

        一如之后暗中清理黄毛等“旧党”的那段时间里异常的缱绻眷恋。

        所以，陈凡枸也是曾伤害过他的人？

        而且，伤害程度更大？

        大到迁怒朱云贞。

        或者说陈凡枸与朱云贞有关系？

        心绪百转，高瞻不动声色，“现在能看赛车吗？”

        “能。”

        严旬安似宣布又似传达命令，对他人道：“赶快开始。”

        意思是不要陈凡枸参加了。

        众人会意：且依着这位主对其的厌恶反感，大抵是要将其永远驱逐出g市了。

        入夜了。

        篝火前人影扭曲摆动。

        泼洒了一地的酒水，酒气挥发蒸得人发醉。

        迷幻的厚重金属乐混合着起伏不定的浪潮雀跃欢呼，十几辆摩托车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同时响起。

        严旬安附在高瞻耳边，“压注吗？”

        高瞻看向骑手们，他们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只待严旬安的一声令下开跑。众人瞩目，虽不愿在其他人面前太过亲密，但他更不愿驳斥她，只是不着痕迹站直了些，“你有什么推荐吗？”

        严旬安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继续要与高瞻咬耳朵，“七号。”

        高瞻闻言转头，“为什么？”

        严旬安定定的看着他，抬起拿着红色三角旗的手，随意一挥，十几辆摩托车疾速飞离此地，带动一阵风流，留下点点车尾灯。

        高瞻追逐摩托车的目光自然而然又收了回来，严旬安突然笑了，“高瞻，你在吃醋吗？”

        高瞻抿唇，没有否认。

        严旬安心情畅快，解释道：“这些车手都是各家人拿钱养的，七号是严斯竹——我三哥养的车手，这里的赌场与赛道都是严斯竹搞的。”

        纵然与严斯竹乃至整个严家的关系不融洽，但g市上层交际网狭小又紧密联系在一起，别人敬畏严旬安，很大程度上其实在敬畏严家。她不迂腐，不至于非要抛却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况彼时还有朱云贞要照顾——朱云贞对赛车等极限运动都很是喜欢，因此她也不得不与严斯竹偶尔打交道。

        严旬安牵着高瞻的手往一旁的车库走，那里有她的摩托车，就算她很少过来，负责包养车子的人都会按时过来给它上油上漆换轮胎。

        是一辆纯黑的杜卡迪，线条流畅，如同一只蛰伏的强势蓬勃的獒狮，设计完全符合严旬安以往的需求：激情，动力充沛又暴躁。

        高瞻看得入神。

        太帅了。

        “骑骑看？”

        “不了。你载我？”

        高瞻是想尝试一番，但不急于一时。

        “行。”

        两人戴上头盔，抄近道往山顶开去。

        朱云贞与梁宇等人尾随其后。

        那场比赛的终点就在山顶，比赛三圈制，在山顶可以俯瞰整场比赛过程。

        穿林梭叶。

        高瞻的声音也随着渗透进脏腑的发动机清晰的震颤，波浪形起皱了，“你以前经常骑车吗？”

        她发动车子的动作非常娴熟，缓速压弯身体连带着车子倾斜的弧度也帅得让人心脏发颤。

        “以前有段时间是。”严旬安回答。

        “你喜欢骑车吗？”高瞻问。

        严旬安说：“只是打发时间。”

        确实是打发时间，却也投入无数精力。

        这车一看便知是用心改装的，且不同于其他摩托赛车，是两座的。大概这是当时专门为了朱云贞设计的。

        高瞻仍搂着她的腰，沉默了一会，道：“什么时候开始骑的？”

        “十三岁。”

        “摔过吗？”

        “当然。”

        人体自由飞跃几乎是每个骑手的必经过程，她摔断过手脚，零零总总做过不下十次的手术，还被推进过icu病房。这些没必要与高瞻细说。

        前面地段逶迤，灯光透过披繁的枝叶落在路面上，一定程度也会形成视觉上的错位，严旬安将车速速度放得很慢。

        赛车于他人，兴许是勇气与技巧，甚至是奇迹：找到最晚的刹车点，找到轮胎的摩擦力极限。但在曾经的严旬安看来，不过是一场自由的放纵，她不畏惧死亡，甚至没有求生的本能，单纯的享受着肾上腺素飙升的极大刺激。

        而如今，高瞻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纷纭褶曲的心绪又起，高瞻问：“你在这里也参加过比赛吗？”

        “嗯。”

        “结果怎样？”

        “……赢的时候多。”

        也有输的时候。

        大抵他梦里被她踹下车，就是发泄输了比赛的不满吧？

        或者是另一件事情上的落败。

        高瞻：“为什么会用赛车打发时间？”

        他提出一个谜底显而易见的谜题。

        严旬安思及往事，心上不可避免长满霉斑，或者是这些霉斑一直都存在，这会又暴露出来。

        朱云贞在这个压弯处超车了，大概是嫌他们太慢了。

        严旬安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兴许是风太大的缘故，“以前，云贞喜欢……跟着她一块玩……”

        高瞻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清清冷冷，鸟瞰人间纷扰悲喜，过了半晌，他似感慨淡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

        严旬安听不清他的话，只是知道他在说话。

        高瞻没出口的话在心里徘徊：她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会将全世界捧到其面前，不喜欢就要把他的世界掀得稀巴烂。

        一直都不留半分余地。

        “等会给我讲讲关于摩托车的更多事情吧。”

        “……好。”

        男孩子骨子里有冒险的基因，对这类项目多多少少都会心动，高瞻也不例外，严旬安不由提了句：“若是你喜欢，我们明年六月份就去曼岛看比赛。”

        “……好。”

        山顶到了。

        也有些人在，严旬安的莅临像是一个通知：不可忽视她，且按她的心意来。

        众人自觉退开。

        严旬安带着高瞻往瞭望台来，山风更大了，吹刮着衣服紧贴身子，钟鸣不知何时在的，递上来两件情侣款的牛仔外套。

        领受了这份丰厚的温暖，高瞻再次被严旬安的柔情裹囊——她依然揽住高瞻的手臂。

        朱云贞与梁宇在另一边站立着，所隔不远。

        高瞻眺望着在山间道上飞驰如星火的骑手们，刘海被风吹得露出光洁的额头，眼底倒映着碎光，眼神因为思绪稍微游离而有些空空落落，高挺的鼻梁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落下一小块阴影，鼻尖被风灌得微微泛红。

        “在想什么？”

        像一袋麻袋滚出无数颗龙眼来，高瞻的心情乱糟糟，他问：“讲讲你上次去曼岛看比赛的事情吧。”

        “我想知道。”

        “……可以不说吗？”她第一次明确的拒绝他。

        高瞻笑了笑，“可以。”

        严旬安从这笑容上瞧出了几分自嘲与破碎感，心脏猛地一颤，“高瞻，你是不是……”

        高瞻转头，仿佛刚刚的笑只是她的错觉，他的神色清明且关怀深切，“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认真的提问。

        严旬安摇了摇头，将那份极度的不安驱逐出去。

        似要转移注意力一样，她主动道：“曼岛赛道很普通，都是岛上寻常的街道与乡村小路，道路宽窄、高低、质量都参差不齐，路况糟糕，甚至有些没有护栏。再加上比赛没有什么赞助商，各种改装的摩托车都有。比赛六圈制，跑将近2个小时，骑手耐力需大。”

        “容错率极低，所以事故率也很高，基本上每天都要死两人以上。”

        高瞻听着她背书式介绍，没有出声，等着她的下文。

        “上次去看比赛是11年六月份……跟云贞去看的。有个骑车摔了，车碎片飞过来，刮到云贞手臂。”

        严旬安干巴巴总结：“仅此而已。”

        只是她不可控的想起，很久以前，在朱云贞房间里看到贴在墙上的johnsurtees——史上唯一一位赢得过两轮和四轮世界冠军的车手海报时，她心里是很难受的，又嫉又烦躁，对高瞻的占有的心情，她也曾施予在朱云贞身上。

        那段稚嫩却冗长的岁月里，彼此的互相扶持，让她模糊了对她的感情的认知，至今她都分不清，当时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因而就算现在她明确知道自己爱着高瞻，也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

        推己由人，高瞻和林黛只不过止步于欣赏，直到前不久猜测到他们接触的最先契机是与他妈妈有关，严旬安才暂时歇了整林黛的心。

        若是高瞻知晓……

        “这样。”

        高瞻轻飘飘落下这两个字，捕捉到了朱云贞偷瞟过来的目光。

        严旬安背对着朱云贞，并没有注意到，何况她此时分辨不出高瞻话中的意味，心里惴惴，轻声试探：“这样是什么意思？”

        诚惶诚恐。

        她每次流露出这种神色，高瞻总很不好过：她不适合提心吊胆，突兀别扭，仿佛被强按上了一张面具，她应该永远高高在上，被簇拥着，拥有着世间所有美好事物，并享受着被爱。

        高瞻反握住她的手，“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只是知道吗？然后呢？”

        “然后——”

        他的声音散在风中：“明年一定要带我去看比赛啊，旬安。”

        严旬安鼻子一酸，埋在他胸口，低声承诺：“嗯，我也知道了，一定带你去……”

        比赛结束，这次竟没任何人发生意外。

        严旬安之前推荐压的七号骑手夺冠，高瞻下注了一千，赔率不高，只翻了一倍，严旬安提议去吃烤肉，且磨着他亲自烤肉喂自己。

        当然，这项活动仅限他们二人。

        严旬安完全没有将朱云贞考虑进去。

        朱云贞在旁听得耳朵刺疼，却自虐的不肯离开，直到高瞻向她发出邀请——她不仅是严旬安的“朋友”，还是朱肖喜的姐姐，无论如何，高瞻都不可能如严旬安现在这般忽视她。

        朱云贞拒绝了。

        又不死心的看着二人磨赖了一会。

        这次是高瞻骑车下山。

        朱云贞带着梁宇跟在他们后方，直直的看着严旬安整个人紧贴高瞻的后背，双手搂着他的腰，动作自然而亲昵。

        很刺眼。

        严旬安已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事实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强迫她必须接受。

        前方拐弯。

        身后的梁宇突然抓紧朱云贞，惊呼一声。

        朱云贞猛地回过神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加速了。

        刹不住了。

        两车碰撞在一块，发出了巨大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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