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声音传处很近。似乎就在万紫家的斜对面那巷里。

        笪成光下意识地往那处去，又顿了顿，说：“你要不先回屋里？我过去看看。”

        万紫觉着现在哪哪儿都不安全，倒不如去现场。于是便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吧，万一有什么要帮忙的呢。”

        他点点头，两人往现场一路小跑过去，只见巷子里侧的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周围也聚集了些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议论纷纷。

        “是粮油店的大林哥家。”他侧脸看向廖万紫，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已经看见了。”她轻轻地将笪成光的手推开。

        林家堂屋大门大开，女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口中哀哀地嚎着：“琪琪，我的琪琪，谁杀了琪琪？”

        她的脸上蹭上了血液，再被眼泪冲刷着，模糊了整张脸。

        那孩子的死相也甚是可怖，喉咙和胸口似乎都被什么利器刺穿，殷红的鲜血从里渗到外面，外套上的血迹已泛出黑色。她就这样，被抱在她母亲怀中。

        伴随着颤抖的怀抱，血还在滴滴掉落到地板上。

        滴答。

        滴答。

        万紫脑仁里一跳一跳地的，正好贴合了那频率，整个人几欲站不稳。

        男生到了她的面前，扶住她，说：“别看了。”

        所以……还是不行吗？

        她想着。

        “我没事。”她低头躲过成光关切的目光说，“你还是快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报警、有没有叫救护车吧。”

        “好，那你在这儿往意安全啊。”

        万紫见到成光飞快往林家走去，与屋内的人交谈着什么。这时候估计也没什么能帮忙的了，她蹲了下来，想要好好缓一缓。

        方才的视觉冲击太强，有一种直逼大脑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恰与十八年前如出一辙。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血腥又恶心的画面。

        她这样想着。

        但她又的确是会利用血素材的天才，无论是在读美院时老师的评价，还是市场检验得出的结论。

        她甚至是会在寂静的夜半，拿起锋利的力，轻轻划开皮肤一隅，把玩远流动的红色的人。

        却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擅长者未必热爱其道，又或满心厌恶。

        即使有那么多人夸这病态这疯态，但她们会夸其后的痛楚与残忍吗？

        雪花随风飘落，轻轻附着在她的头发上、大衣上。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蹲在人群后的万紫才在一片慌乱间看到抱上救护车的是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警方拉好警戒线。

        成光也跟着别人一同往后退了出来，见着她，问道：“怎么，心里还是不舒服吗？”

        “嗯，有点儿。刚刚·····送上救护车的好像不是那个小女孩？”

        “嗯，他们家两个孩子，送上救护车的是弟弟，另一个可能……”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往更沉了去。

        “今晚你一个人住恐怕还是不太安全，要不先去我家待一晚上？”他犹豫了一下，问她道。

        “啊？那会不会打扰你们家？我已经都在你家吃了晚饭了，还是不了吧。”

        眼下，她只想赶紧躲起来，躲到黑暗的洞穴里去，把心里的种种窒息感拿针线再往心里头缝紧，不想让它们再跑出来。

        这是比命案更麻烦的事情。

        “不打扰，主要是这个凶杀案刚过，你住这里还是不太好，我老觉你看你刚刚脸色那么差，还是先去我家休息休息，缓一缓。你这才回来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屋里还没完全打扫完，还是去我们家待上一晚吧。”

        话在理，同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有于种连哄带央的意味。

        不理会他，倒是有愧于心了。

        到了善和食馆，成光先推了门，说：“爸妈，今晚让万紫在咱家歇吧，大林哥家出事了。”

        他们也刚刚听说了林家的事情。

        笪婶说：“我也打算让你叫万紫来咱们这住，但你没带手机。万紫啊，在我们这里住一晚，安全些啊。”

        万紫便跟着点了点头。

        让她住的是成光姐姐的房间。

        姐姐已经结婚了，不常住这边。但屋内还是干净整洁，被褥也是正合时宜的，好像她一直住在家里一样。

        着实比自己那没收拾好的屋子受用了许多。

        若说不羡慕，可真是假的。

        屋内屋外皆安安静静，料想那一家人都已睡去，万紫也只得熄灭了灯，尝试着入睡。但太过于勉强的事，往往事得其反，怎么躺着怎么不舒服。她索性在黑暗坐了起来，脊背靠着冰冷的床头坐着。

        她又没来由地想到了林家的那场命案。

        那倒在血泊里的尸身，惶然无助的女人的神情，逃之天天的凶手，惨状可真如······当年的命案。

        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如一条在疾风骤雨中摇晃的浮舟。

        她想到生父被杀的那天，鲜血也是现场的唯一见证人。而随夜深，一场人为的大火更试图吞没被害人的所有家当。

        哭喊声四处惊起，火光和浓烟窜上夜空。六岁的万紫惊醒，哭喊着，却无人回应。

        她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下楼，硬是自己捡回自己的一条命。

        又做噩梦了吗？

        难道是因为今天发生的命案和十几年前年的杀人事件同一般可怖，所以梦境才会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吗？

        那种粗糙的烟味弥漫开来，鼻腔感受到了极强的呛感，让人越来越难受……

        万紧蓦地睁开眼。

        不。

        这不是在做梦。

        窗外的呼喊的嘈杂，屋内滚滚的浓烟，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是真的起火了。

        她迅速抓起床尾的大衣披在身上，果断地准门冲去。推开房门的瞬间就被熏到睁不开眼睛，她顺势伏下，凭着感觉爬向楼梯。

        楼梯的空隙非常小，在火势已起的情况下，呼吸显得更加困难。

        她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昏迷。

        但好像又有人在叫她。

        万紫循声向右边探了探上身，随便有一股强烈的空息感涌来，气力似乎已到尽头。

        但是，绝对，绝对不能睡着，她心里念叨着，拼命抑制着自己。

        她现在是在笪家，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有没有跑出去，她留有几分清醒，或许能还做点什么。

        消防车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她在瞬间有了一丝清醒。同时，她的右手被人稳稳当当地抓住。

        成光吃力地拽住她，想拉着她走。

        消防车的声音让他也有些些松懈，但很快又因为加剧的火势而不得不再次紧张起来。光火之间，他脑中翁翁作乱。

        而被他握住的手给予了回应。

        随之两人便从梯滚了下去，跌在了二楼的转角。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万紫所有的气力。而在烟雾中滚下楼的痛感，让她的意识有了平稳的清醒。

        “万紫？”

        “嗯。”

        “有人吗？”楼下传来消防员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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